谢图南不疾不徐,他握住余果的手腕,食指摩挲,有意无意碰她的脉搏:「你说。」
    余果到现在还是不敢正着眼看谢图南,她知道她变了,谢图南并不一定能全然接受现在的她,如果只是一时兴起呢?是血液一时窜脑、是无聊,可能不是喜欢。
    「像躲在鲸鱼堆。世界有它的浪漫,却在训练我对浪漫过期,科学告诉我浪漫是一种实体反应,宇宙不在意我的烦恼,它没有回音。」余果手比出手枪手势,往自己脑袋开一枪:「碰!我被大海淹没了。」
    谢图南拨开她的瀏海,温柔的找寻余果眼中的光点。
    「你觉得……」余果一再躲开他的对视:「我有长大吗?」
    「没有。」谢图南碰她的眼皮,看她瞳孔中的光点:「这一年,你有忘记我吗?」
    谢图南说得委屈极了,像淋一场大雨过后,回家被妈妈骂的孩子,潮湿的委屈。
    「我知道你离开剧组后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五月五号,无人区成立三年的庆祝会,我也知道你现在在拍一个摄影展的相片。」
    「你怎么……」余果惊讶于谢图南的贴近,谢图南贴着她的嘴唇说话,黏糊黏糊,还吐一小口气。
    「烟罗是雁行的头号粉丝,雁行发的照片少,但终归也是要营业的,他最近拍的工作照拍到你的侧脸。」
    「底下有留言说你漂亮,」谢图南圈住她的肩膀:「他们太明目张胆,显得我不合时宜。」
    「你可以说回去……」
    谢图南把手臂收得更紧些:「有,你可以回去看。」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们分开后,我在做什么吗?」谢图南靠在余果的肩膀,鼻子在嗅余果的脖子,延那条红线慢慢的舔,直到触碰到蝴蝶的触角。
    谢图南脱下平时淡漠的外表,骨子里塞满了佔有慾,他也是有情绪,也会因为收养一片枯萎的落叶而欢喜,亦或是期待一场没有尽头的念想,他也会因为后悔而屏息,也会哭吗?
    可是他看起来那么自由。
    至少比自己落荒而逃好太多太多了。
    「我写了一首歌要送给你。」
    「可是为什么那时候不跟我说一声就离开了?」谢图南捏着她脖子后的软肉,好似掌握她的命脉。
    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挠。
    「我觉得那时候我困在箱子里,你也是!」余果向前更靠近,他们之间没有距离了,她一口咬上谢图南的肩头。
    「箱子?」
    「我感觉不到自由。」余果像是要报復谢图南方才的举动,她故意把每个字都嚼在一块,吹一口气。
    谢图南推她的肩膀,拉她的脖子:「张开。」他按着余果的每颗牙齿,仔仔细细的检查:「所以你逃开我,是吗?」
    「不是。」余果张大嘴巴,讲出口的话参杂着懊悔:「我逃开每个人、这个地方的所有人。」
    谢图南抹她流出的口水:「但是你后来又跑回来,为什么?」
    「我发现我太乱了,我忘了我是谁,忘了树摩擦叶片的声响,忘了我应该做些什么。」
    「我以前觉得自己可能不是真的存在,我可能是一块石头、一叶扁舟,或是海水蹂躪过的一粒沙,我不够独特、不够耀眼,反正我不会是我!」
    「逃开之后,吃饭、考试、宋茜,我以为这些足够塞满我的生活,但是之前缩小的情绪变得膨胀,它逐渐有形状,它们小的像气泡,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佔据我的全部,而你说给我自由,但又把我吞没。」
    她没有秘密了,余果恶狠狠瞪着谢图南,一会又洩气:「我学会在大海里喘气,你听。」
    谢图南真的倾身,额头贴在余果胸膛,听她规律的呼吸吐气,感受她心脏跳动。
    是余果,是没有电流音,能够闻得到的余果。
    「是,你学会了。」谢图南亲她的眼皮,抹掉脸颊旁的泪痕:「你知道吗,你哭了。」
    她哭了吗?余果没有感觉,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伤得疼,她只觉得被谢图南摸过的皮肤快要化开了。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余果,我很喜欢你,我们在二零一五年接吻,在二零一九年秋天又见面,你给我月亮和街道,我们在小巷子里乾杯,我懂你说的每句话,明白你想要在幻想世界立足的勇气,懂你想要自由,懂你儘管在人山人海的地区仍旧匱乏感强烈。」
    「你不用改变在我心里就足够特别。」
    余果看不见道路,来不及去在乎路过的人打量的眼光,谢图南的身体越发靠近,他们俩真的贴在一起,余果静不下来,她发觉谢图南也是,因为他起伏的胸膛像雏鸟般颤抖。
    「我陪你、我陪你、我陪你。」
    他们太靠近了,余果在跟内心另一个声音狡辩。
    「可是你不该跟着我进去箱子,那里面太暗太脏,你太乾净。」
    谢图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掰开一小颗糖果,一小块,塞进余果的嘴里:「是啊,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靠近你,我只有溃烂的心脏跟混沌的眼睛。」
    他扶正余果的脸,两手揉她发红的耳垂:「这样我还乾净吗?」
    「我们是一样的?」
    谢图南很轻的笑了一下:「嗯,一样的。我不像你想像的可靠、面无表情,我也会担心,也会崩溃,也有做不到的时候。」
    「我有时也会想暴打一个人,甚至是逃离这里开啟新的生活,我小学也曾经偷过同学的铅笔。」谢图南松开对她的箝制:「我也犯过错,没有人是完全乾净的。」
    「余果,你又在想什么?」
    那些好不容易攒起的勇气,埋在不在乎中的衝动,融在血液次次的绝望,小眾的脆弱,谢图南说他也有,他们是相同的。
    她忽然想到放在玄关上的风信子,没有插在花瓶里,花瓣早已乾枯,独留两片叶子的尾端还是紫色,强硬地留下一抹春。
    是悲剧,是璀璨繁华的盛大悲剧,也是她想有一天能够一秒就谅解的生活。
    「我在想第一次亲吻。」余果愣愣地说。
    「你抹了我一嘴唇血。」
    余果重复一次:「我抹你一嘴唇血。」她舔自己的牙齿,没有记忆中的血腥味,只有很甜的橙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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