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何是偶然看到那本书的。
    「队长,真的好看,反正现在派的任务都不太重要,就当打发时间,看看?」
    「队长,你别理他,这人就是作者的脑残粉,逢人就推,不管推谁都是那么说的。」
    「我就是实话实说!怎么不对了?而且我虽然喜欢看书,但绝对不会乱推荐!我可以发誓!」
    「拜託,你还没有乱推荐?这军里面大家都打打杀杀的,就你拿着本书,没书的时候就改拿手机电子档,就这样塞人手里,还没有乱推荐?」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没机会推荐给别人啊,我说的是书好看,但能给谁看我也控制不了啊,所以队长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莫名其妙变成「唯一的希望」的黎何,在部下期盼的眼光中,看他就差没给跪下来了,只好被迫看起了一本小说。
    黎何算不上爱看书,以前还在家里的时候,家里有很多书,但他几乎没看过,也没见家里其他人看过,书就像摆设,放在书柜里好不好看不知道,但是挺碍眼的。
    黎何正值休假期,间着也是间着,他拿了部下传给他的电子档看了起来,《现实世界》的主角叫龙嘉衍,很多设定他被那位部下科普过,说这是一本末世龙傲天流小说,关于什么是末世,什么又是龙傲天,部下解释了很久。
    黎何觉得自己姑且算懂了,真不懂也得懂,不然他可太烦了。其他被残害过的苦主,有撑完的人不多,说是这个主角太废了,虽然有个很厉害、能一手包办所有事的哥哥,但依旧一事无成。
    黎何对这个没什么想法,每个人的行为逻辑是不能控制的,只是就是……龙嘉衍跟陈真这两个名字,怎么读起来有点奇怪?黎何原本是随便看看,后来看得越来越认真,在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把书看完了。
    末世设定跟他们还挺像的,只是小说毕竟是小说,都过于理想化,有作者刻意为之的成分在。
    后来部下得知黎何看完了,感动得那可以说是痛哭流涕:「队长!我就知道您跟那群废物不一样!您是军营里唯一的希望啊!」
    一旁的人听不下去了:「靠!你说谁是废物呢!看不下去怎么就废物了?还不许人不喜欢看书啊?」
    哭的人当作没听到,继续滔滔不绝:「队长,我就知道你懂。你不觉得末世世界就是一个理想的乌托邦吗?只要厉害、只要有理,就能够做任何事,不会被限制。队长,我看陈真就好像在看另一个你。」
    黎何回想了书里的情节:「你看了这作者这么多书,知道为什么这本书要叫现实世界吗?」
    「哦,这个作者在网路连载的时候,后记里面有说,不过实体出版之后就没有节录了,队长有兴趣的话我传网址给你。」
    「好。」
    部下传了一个网址过来,黎何点开,跳出了一个小说页面,写着现实世界,作者:乌托邦主义。
    黎何一愣,这名字可真够有创意的。他点开后记,作者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并不比作品的正文要短。
    『感谢你们看到这里,我记得在连载期间,有许多读者留言问我,为什么书名要叫现实世界?也有人说龙嘉衍太幸福了,现实中才不可能这样。这些朋友都说到了重点,这是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
    『龙嘉衍的哥哥我取名陈真,是在暗喻美梦成真,陈真就是一个只会在梦里出现的人,他果敢、冷静、强大,敢为真理与人民发声,他像我的梦,他的存在亦是在实现我的理想。』
    ……
    『我知道你们对陈真的死颇有微词,或许大家都不喜欢嘉衍,觉得他太软弱、太不坚强。但是你们这些指责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如果你有陈真这样一个哥哥,什么都挡在前面,你也很难坚强。』
    『陈真这样的人是很难生存的,他太正直了,也没有怕的事情,不管在什么地方,这种人向来是不被人待见的,他的死是龙嘉衍心中信仰破碎的瞬间,也是一种意象,告诉人梦该醒了,你该回到现实。』
    黎何把后记看完后,沉默许久。不知道是不是里面有话触动到他,后来他出了任务,要护送战乱地区的人们去避难。有一个好听的名目,但不过就是骗局,那些人全是受过训练的敢死队,只是为了让黎何相信,所以过来送死的。
    当小女孩死在他面前时,他并没有看到害怕,反倒是一张死意坚决的面容。黎何似乎是笑了,他觉得很讽刺,如果她能够感到害怕的话,至少黎何还能把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现在这种情况,是连自己都骗不了了。
    黎何忽然忆起他的部下对他说过的话。
    『队长,为什么将军给您取这个名字啊?』
    『名字怎么了?不就是代称吗?』
    『是没错啦,但是黎何,悲欢离合……是不是有点、不吉利啊?』
    现在想来,好像是挺不吉利的。
    将死之际,他倒是不怕,他没有牵掛,也没有在等他的人,若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是没有去成作者的签书会吧,他还蛮想听听作者聊陈真这个角色的创作理念的。
    后来当他再次甦醒时,却看到了十分陌生的场景。
    黎何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他强撑起精神,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他没死?还是对方就是想活捉?不对,这不可能,真要活捉的话拿炮炸他又是什么意思?
    「龙先生醒了?」
    「……什么?」
    黎何发出来的声音沙哑,但就算沙哑,他也能听出来这不是他的声音。他一顿,猛地起身。
    「龙先生!您才刚清醒!现在不能随意走动!」
    黎何找到了一面镜子,可算看见了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却又有些熟悉,黎何还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就被一群自称是医生的人拉去做了一连串的检查。
    他们嘰嘰喳喳讨论的声音实在太吵,黎何的心情本就不太美丽,被这些人一烦自然更暴躁。他一怒之下把人全给赶出去了,并让医生发话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休息。
    他还得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过他还没清静多久,又有人闯了进来。
    这次他学会先下手为强,他只看见了两个人,模样没看清,不过要吓人倒是能直接开始:「我不是说不要打扰我休息吗?听不懂人话?」
    黎何的眼神特别像一回事,至少有个人明显被唬住了,不过另一个人没受到影响,逕自走了过来。
    「嘉衍,我来看看你,你睡了很多天,我很担心。」
    对方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不过逐客令得马上下:「你是谁?你旁边那个人又是谁?我不认识你们,我不需要任何人来看我,都出去!」
    「我是陈真,你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黎何终于是对上了那张脸,只需一瞬,他很快想起来他在哪里见过了,跟部下借的书里面,有龙嘉衍跟陈真的插图。
    他看着那个人,陈真的确如书中所述,有着一双看着很冷静的眼睛,面容严肃却被让人心生怯意,尤其是面对龙嘉衍时,看上去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黎何鬼使神差地,放缓了语速,就连语气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温柔:「你是陈真?」
    他没想过自己会遇上这种事,可看着陈真的眼睛,他莫名忆起作者说过的那句「美梦成真」。黎何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既然没办法听心路歷程,直接认识本人也可以吧?
    他就这样以龙嘉衍的身分活了下来。
    他常常看着陈真,因为用的是龙嘉衍的身分,他看得再肆无忌惮都没关係,龙嘉衍在陈真这里,永远有这样的特权。他看着陈真出任务,看着他应付公务跟人民,看着他做任何事情。
    他看着陈真,不管是他的遭遇、他的家世、他的待人处事,如同看着另一个自己。他曾经想过,如果这世界上有谁能够了解他,那就只能是陈真。只有自己,才能了解自己。
    他有好几次兴起了不切实际的妄想,去想陈真,在心里描绘他的眉眼,去想他喊自己黎何,他想了很多事。可这里已经没有黎何了,这里只有龙嘉衍。
    黎何看着他久了,听着别人喊他「龙队」、喊他「嘉衍」,他都快要分不清哪里才是真的,可是每每看见陈真,他总能清醒过来。
    陈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时常眉头深锁,看起来严肃拘谨,可就是这样的人,发自内心笑的时候,往往更直击人心。
    龙嘉衍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跟经年累月下来的动容,那种悸动,迫切到只需要对方一个眼神,他就会将世上的珍宝献上,做他最虔诚的拥护者。
    这样的感情是正常的吗?由欣赏、崇拜变质而来,偏执却又执着的一种嚮往,他的坚毅、他的射石饮羽,他像一座高山屹立不摇,代表了无数人的憧憬。
    这样的陈真,彷彿只要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杂念,都像在褻瀆这个人。
    可这些是龙嘉衍能够做的吗?黎何已经管不了这些了,黎何也好,龙嘉衍也罢,他不会像放弃自己那样放弃陈真,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让陈真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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