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前的那一刻。天空清冽,星辰寥落,冷风吹拂。
    狐桑从沉重下坠的梦中惊觉,睁开惺忪睡眼的时刻,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月光下,神情呆滞的芮艿。
    芮艿是他们之中最早醒来的那一个。但她仍旧没有从见到灵娲的神奇情境中缓过神来。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的空间是如此地虚无缥缈,没有丝毫的物理空间感,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找不准身体空间的存在感,搞不清上下左右。她的四周是幽寂而无边的黑暗,脚下没有踏着任何的平地,而是悬浮在虚空之中,眼前只有霞光万丈的六个大字在闪耀——光照、火烧、绿湖。
    蓦地,她的心头掠过强烈的凉意,冻彻心扉,“哎呀呀……好冷!”
    芮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随后睁开了双眼。虚空世界不见了,霞光万丈的字体不见了,映入眼帘的只有漫天的星辰。
    周围的夜风吹拂,掠过地面发出“莎莎呜呜”的声响。
    芮艿凭借着本能,试图双手撑地而站起身来;但却绵软无力,手下一滑。她一怔,旋即意识清醒了几分。
    借着即将消逝的微弱月光,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下,那里没有坚实的土地,而只有黄橙橙的柔软沙粒,从身下一路铺展到远方,间或闪耀着晶莹的反光。她的双手,正插在沙堆中,沙子漫过了手背。
    芮艿尝试着握紧自己的拳头,抓着一把沙放到了眼前,又张开手任由沙子顺着指缝缓缓地流掉。夜风把沙子轻轻地吹向远方,顷刻便从眼前消散殆尽了。
    “阿嚏——阿嚏——”
    喷嚏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芮艿转过头,看到他们几个还在呼呼大睡。柯振石边睡边打喷嚏,他蜷缩着身体躺在那里,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伸出手来摸索,想要抓住什么温暖的东西。他触碰到了狐桑厚实暖和的皮毛,便想要把他往胸前拽。
    狐桑当时就是被柯振石的拼命拉拽给弄醒的。他下意识地想要用腿蹬掉柯振石的抱拽,却没有想到柯振石越抱越紧,把他死死地摁在那里,动弹不得。憋得慌的狐桑,终于在这折腾中慢慢地醒了过来。
    刚一睁眼,狐桑便看到了坐在那里的芮艿;扭回头,又看到一张大大的人脸凑在他的眼前,对着他拼命呼着热气,吓得他“噌”地坐了起来,跳到一边,惊魂未定道,“吓死吾了,吓死吾了!人吓狐,是会吓死狐的!”
    呆在一旁的芮艿还没有接上他的话,狐桑便自顾自地左看看右瞅瞅,眼睛瞪得浑圆。接着,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急急地喊道,“啊!我的太一大神啊!这里是哪里?!为……为什么是沙漠?!不对,不对,明明是在苾芬园的大睡莲上!”
    狐桑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绕着柯振石走了两圈,对着他那奇怪的睡姿一顿狂笑,“哈哈!这人类睡得这么怪异,肯定在梦里!”
    说完,狐桑的眼珠骨溜溜地转了几圈,嘴角露出嘿嘿的坏笑,好像打定了什么坏主意。只见他蹑手蹑脚地蹲在柯振石的身边,嘴里念念有词道,“既然是做梦,可不能随便浪费了。”
    说罢,他伸腿踢了踢还在梦乡里的柯振石,见后者没什么反应,便继续道,“这位兄弟平时太飞扬跋扈、能说会道了。现在倒像个死尸!”说罢,他将柯振石的双腿向后弯折,盘放到脖颈的下面,又想要把他的双手也拽到腿弯里。
    被奇怪别扭的姿势整得分外难受的柯振石,终于悠悠转转地苏醒了过来。他正睡眼朦胧着,却才发现狐桑正抓着自己的胳膊在摆弄。一下子清醒过来的柯振石当仁不让地扭回自己怪异的身姿,气呼呼地掐住了狐桑,“死狐桑!居然趁我睡着捉弄我!臭不要脸!”
    被柯振石的吼声一惊,狐桑有些痴呆,怔在原地盘算着到底怎么回事。但柯振石不依不饶地捶打着他,让他没有时间去思考,本能地和柯振石扭打在了一起。两个少年谁也不让着谁,任凭沙地里的沙粒洒得他们浑身上下到处都是。
    “出……出什么事了,到……到底怎么了?”狄清川被他俩吵闹的动静给弄醒了,刚坐起来便被一阵冷风吹得直打哆嗦,不禁瑟瑟发抖着,“好……好冷啊!”
    狄清川含混不清的口齿在此刻显得格外引人注意。打着架的两位同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柯振石上下牙碰着发出“咯咯”的声响,缩了缩脖子,道,“狄清川!你……你不说我……我还没觉得,一……一说我……我就冻得不行。”
    狐桑则从那稀里糊涂的状态中总算清醒了过来,发现芮艿正盯着自己看,不免心虚地收回了眼神,环顾四周道,“我们这是在哪啊?怎么看着像沙漠?”
    “啊?!沙漠?我们不是应该在苾芬园跟花精灵玩儿吗?”柯振石道。
    “难道是流……沙岭?”狄清川想起了不久前灵乌秘境外面的那个酷热难耐的沙漠,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芮艿坐在一边,一直看着他们,此刻才开口说话。“这里是沙漠没错儿,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不过据我猜测,应该是灵娲送我们来的吧。”
    “什么?灵娲大神?”狐桑一个激灵,目光灼灼地盯着芮艿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刚才看到灵娲大神了?”
    “不,不,不,我们在苾芬园不是还没见到灵娲大神吗?我记得,我们不是正吃着好吃的灵果,喝着好吃的花蜜,睡在柔软的睡莲上,乐不思蜀、好不快活吗?”柯振石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怎么好端端的跑来了沙漠里呢?”
    “没……没见到灵娲,怎么回家?”狄清川想到可能错失了灵娲大神,脸色顿时惨白。
    狐桑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对,不对,苾芬园不在时空流转之中,是四域十六洲之外的虚空之地,四周皆是海,怎……怎么可能……”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在苾芬园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有迷幻性,不管是花精灵给我们吃的,还是园子里的那些植物,都非常能够迷惑我们的心智。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这些,我就没了意识。只是刚刚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多了些很深刻又奇怪的东西……”
    芮艿努力地在回忆着什么,她还是觉得一切太不真实了,不知怎么开口描述给大家听。
    狐桑听出了芮艿话里有话,便继续追问道,“莫非,你真的得到了灵娲娘娘的神启?!”
    芮艿皱着眉头,继续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只记得我在一片虚空里,看到了一团七彩的光晕,里面模模糊糊地有个身影轮廓,却无法看清,也不知远近大小。但她就是在那团光里面,你们知道么?”
    大家想象着芮艿描述得场面,崇敬之情莫名地从心底油然而生。
    “嗯,我明白,大神岂是我们这些普通生灵能够看到的,”狐桑不置可否,继而又有些泄气地道,“那……灵娲大神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其他指引给我们……不,不,是给你?”
    “有,”芮艿细细地回想着那场面,“她传了六个字在我的脑海里。”
    “哪六个字?”大家异口同声道。
    芮艿缓缓地吐出了那六个字——光照,火烧,绿湖。
    “光照?火烧?绿湖?”狐桑小心谨慎地重复了一遍,唯恐念错。
    “这是?什么湖?绿湖?山海界有绿湖?”柯振石看向狐桑。
    狐桑茫然地摇着头。他的记忆翻飞,却怎么也想不出和这六个字有关的线索。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芮艿“啊呀”地叫了一声。大家的心猛地一紧。
    “小凤皇呢?你们谁看到戴了没?!”芮艿急急地道。
    柯振石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戴应该留在了那里吧?灵娲大神肯定把他留下了,为了好好传授他灵力。”
    柯振石的解释听起来无懈可击,凤皇理应得到灵娲大神的最高礼遇,难道不是么?
    狐桑的心里五味杂陈,半是高兴半是难过。他克制自己的情绪道,“小凤皇一定从灵娲大神那里接受了特别的指示。我们先不管他了,想想我们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眼看大家都很懵逼,知道怎么想都是无济于事的事,便试图把大家的思绪拉回现实中来。她站起了身子,噼啪地拍掉了身上的尘土,开口道,“好了,好了,不管怎么回事了,先考虑眼下吧。这四周看起来像是沙漠,我们先想想,怎么走出去吧。”
    狐桑抬头看了眼天空,有一边天空的青紫色中微微地泛起了一点点白,黎明已经降临大地。他点头附和着芮艿的提议道,“也是。神的旨意我们不要再揣测了,事到临头自然就知道了。眼下的问题是,我们该往哪里去?”
    听完狐桑的话,谁也不曾开口。芮艿正赞许地盯着狐桑,狄清川紧紧地抿着嘴,柯振石则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打着哈欠。
    “大川,要不你先说说。”狐桑提议道。
    狄清川听见点了自己的名,有些情急,脸色通红,憋了半天才道,“不……不知道。”
    “我们现在是在沙漠里,四周都是沙,能往哪儿走?”芮艿一针见血道。
    柯振石与狄清川附和着点头,都把目光投向了狐桑。毕竟,只有他是山海界的土著,况且还饱读诗书,此刻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狐桑沉思了下,开口道,“不管怎样,苾芬园都是在东之至极,也就是山海界最东面的地方。我们从苾芬园而来,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认准一条道,往西面一直走。”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大陆的最东面?!”狄清川边思索边道。他嘴里蹦出的这一串流利的话语,不免让狐桑感到吃惊。只是其他少年好像还陷在地理问题上不能自拔,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结巴已经不见了。
    “只是猜测。我想,总不至于在最西面吧?!”狐桑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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