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园中的众人在平安无事中渡过了两天。这两天中,周汉暗地里命令卫兵们加强戒备,园子里摆出一副內紧外松的样子。赵督军似乎已经忘记了鸿运楼发生的事情,除了关照马飞和高力好好养伤之外,他这几天不是去花街柳巷吃酒,就是楼台烟阁听戏,最近迷上了京剧,不时去城里的天华戏院听几出戏,闲时还摇头哼唱几句。
    “每日里在宫中逍遥饮酒,到今日我身无事驾坐在徐州。恨曹满他那里兴兵入寇…”赵督军兴致浓厚,不过在扭头的瞬间,他瞧见门外有人影晃动,兴致被打断,心中略微不满。
    卫队长周汉在外面听到唱声停住,方敢进屋禀报,说滇军负责接待的吴云明已经来了一会。
    在大厅候着的吴云明见到赵督军的到来,赶紧奉承道:“在下刚才外面听了一会儿您的这段戏,真的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还以为从北京城的哪位先生来到昆明了,差点连差事也忘了。”
    他又接着说道:“贵州黔军的黄督军和湖北鄂军的卫督军都已到齐了,我们督军请您现在就过去。”
    议事厅里,四位督军正在品着茶,黄督军说笑着卫督军新纳的第十房姨太。只听得东道主韩督军说笑道:“卫老弟脸色红润,我一看就知道…”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打住不语,等着众人相问。
    黄督军很是好奇他能知道什么?问道:“你能知道啥?你云南离他湖北那么远。”韩督军笑着说“一定是卫老弟进不了十姨太的房门,才能这般身体健壮。”末了还说“老弟啊,这样下去,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房间里众人放声大笑。
    赵督军来到后,自然少不了与黄、卫两位督军握手寒暄,一副久别重逢,亲友相见的感人场面。
    作为东道的韩督军在赵督军落座后,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说话,“诸位,我将各位请来,主要是想与各位商量个法子。眼下南方的革命党想要国家一统,有的省不服气就和革命军打开仗了,打不过人家的就只能改旗易帜搞共和;还有的省连打仗的胆量都没有,把衣服、称号一换,直接投降了。”
    黄督军接上话“虽说换汤不换药,但终究有些事上还得听人家的。”
    韩督军点了点头,说道“一直以来,滇、黔、川、鄂如同一家人,咱们几个最好商量一下,是打还是和?”
    韩督军看了一眼身旁的三位督军,自个端起茶杯,慢慢品茶,不再言语。
    “平日里咱们也算是土皇帝,谁愿意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找个爹管着自己?他们不是厉害么,先打的过咱们再说。”卫督军不服气地说道。
    黄督军点头同意,“咱们几个联合,一是让他们知难而退,二是万一真要打起仗来,我们几个也相互有个照应。”
    韩督军赶忙接上话,“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万一打起仗来,咱们总得有个规矩,更重要的是有个头,这样指挥调度起来,才能顺当,要不一团散沙,岂不让革命军逐一攻破。”
    在座当中唯韩督军和黄督军有当大督军的念头,其他两位很有自知之明,明知实力不足,倘若能从中得些允诺,谋些好处也罢了。很快偌大的会议厅里韩、黄二位督军争吵开来,彼此互不相让。这个说他兵多,那个说他财富,这个说英美支持他,而另一个说有德法在背后撑腰。这个说他年老,经验丰富,另一个就说他年轻,有担当。赵督军和卫督军时不时帮着说几句话,赵督军心里清楚,这两位越是争的厉害,拉拢自己时就越得下功夫,因此时不时说些火上浇油添乱的话。
    外面候着的仆人们和卫兵们平时见惯了威严的督军们这时候像菜市场买菜的婆姨一样讨价还价,都忍不住发笑。
    明面上是韩黄两位相互争论,其实这两位是说给另外两位旁观者听的,告诫他们自己的强大,要帮着说几句好话,以免日后落单。
    几个督军们吵了整整一下午,自然没有商量出个结果来。临近黄昏,韩督军的副官进来请示饭菜已近准备好,请各位督军去用餐。正在气头上的韩督军破口大骂,伸手给了副官一个巴掌,吼道“你他娘的就知道吃。没看到我们正商量正事,你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滚!”
    其他几位督军冷眼看这出闹剧,指桑骂槐这一套,心里再是清楚不过了。
    韩督军撇了一眼赵督军,说道,“老赵有什么主意?”
    这时赵督军才说“大督军的选举事关重大,不能轻易草率。我觉得大伙明日投票选举,方显公正和人心所向。”
    说到这,韩督军脸上不经意间抽搐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镇静。令人纳闷的是,几位督军都没有反对,似乎没有人关心万一投票结果是二对二怎么办?
    众人心知今天再谈下去也不会有啥结果了,纷纷说这个法子妙,于是起身告辞,约定明日再议。
    晚上赵督军刚进入原园,还没有坐稳,卫队长周汉前来报告说“黄督军派他的副官在门口等候,顺便还带来几个天华戏院的戏子。”
    赵督军嘴中含笑,“让他进来吧。”
    只见黄督军的副官进来后,恭敬地说道“我们督军听说您喜好逛天华戏院,特地给您请来了那里的所有名角花旦,希望您能尽兴。”
    赵督军呵呵一笑,谢道:“有劳你家督军费心了。”
    副官没有退去的意思,反而说道:“我们督军还让我转告您八个字“三家合一,为所欲为”。说完便告辞离去了。
    赵督军没有理会他的几句说辞,令卫兵们清空大堂所有陈设,众戏子便唱起戏来。
    唱到半中,周汉见赵督军兴致盎然,不时和着曲调,右手轻叩茶桌,行伍出身的周汉不明其中乐趣,悄悄退到外面透透气。
    周汉在屋外点着香烟,深吸了一口,这时听到几个刚从外面站岗回来的卫兵在嘀咕,昆明城里不知哪个地方着了大火,谁家这么倒霉,也不见人救火。周汉闻声抬头,只见远处火势冲天,映红了天边。
    周汉命身旁卫兵去查看是哪栋房子,不一会卫兵回报“鸿运楼”。
    很快赵督军便得知了鸿运楼着火一事,他没有表态示意,只是冲着面前的戏子喊道:“唱得好,有赏。”
    夜深曲终,原园里的唱念声总算消停下来,赵督军却意犹未尽,独在书房中踱步,,满脸笑容,看似心情大好。周汉端着夜宵茶水点进来,小心放在桌子上。
    “督军,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嗯”
    见周汉迟迟不离去,赵督军问他道“是不是想知道明天我会支持谁?”
    周汉见督军戳破自己的心思,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想到什么,又使劲地摇头。
    赵督军没有在意他的冒昧唐突,似乎在自言自语,“滇川黔鄂四省不能乱了,要不让北边的人捡了便宜。”
    面对这个值得信任的卫队长,赵督军突然想起前阵子许诺他的团长位子,顺带又提了一句:“这次回去,你就去二旅那边报道去。”
    周汉自然感激一番,见赵督军毫无睡意,他趁机走上前,试探着问道:“听说这城中红袖招里的姑娘也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您去一趟,解解闷,散散心。”
    赵督军听后极为称心,“这样吧,你现在就去那里,带回几个来。”
    周汉动身离去不久,城里的一家酒馆内,两拨身着不同军装的兵痞们正在拳脚斗殴。起因很简单,跟随黄督军从广西而来的几个卫兵在包间里划拳饮酒,大声吆喝,这就罢了,偏偏这几个兵还时不时贬低滇军,认为韩督军给他们主子提鞋都不配。恰巧隔壁房间里本地一伙滇兵们也在吃酒。他们本来就在自己地盘上作威作福惯了,听到隔壁传来的那些话,心里很是不服气,抱着替主子出一口气的念头,冲过去打了起来。
    双方谁也不敢动枪,毕竟还是友邻同盟,教训一顿就行。两伙人拳来脚去,扔盘子抡凳子,打的不可开交,酒楼里顿时碎碗满地,棍棒横飞。有个机灵点的店小二壮着胆跑去报告给警察局,闻讯而来的警察们,见到两伙丘八爷们打架,几个警察哪敢惹事,又命人唤来巡防营。
    也幸亏依靠全副武装的巡城士兵才能将这些扭打在一起的兵痞们拉开,带队的长官仗着官威将这些醉酒的士兵训骂了几句,宣称如果再闹事,一定严惩不贷。
    两拨人借这个机会,正好下台阶,说了几句狠话后便离开了。
    这一闹剧也就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时周汉乘坐的汽车恰巧路过此地,车里还有几名红袖招里的花魁姑娘。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后,他让司机先行回园子交差,自个儿下车而去。
    第二天凌晨,街面上的路人还不是很多。小商贩们早早忙活开来,擦洗着门面桌凳准备迎客,一名尚犯着困的店伙计把脏水一股脑地倒在旁边小巷子后,却吓得差点丢了半条命,原来地上躺着几具尸体,从衣着打扮看,正是昨晚那伙醉酒闹事的贵州兵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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