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前一天晚上通宵看文件,第二天中午没吃饭就睡觉,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他睡了七个小时。本来只打算睡四个小时的。
    定的叁个闹钟全被睡过去,去供应商线下工厂看工作情况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头痛欲裂,没睡好。胃也疼,饿的。他勉强爬起来洗澡洗漱,懒得吹头发,刷牙时还在看手机。又有几封工作邮件,看附件大小今晚恐怕还得熬夜。最近到了项目结算期,下面所有员工加班加点,他这个老板当然一样。要不是月中财务一脸严肃跟他说这个供应商的报表数据有问题,他绝不可能这时候跑到外省出差。
    收拾完他随便套上一件短袖就往外走,打算出去吃个饭。不知道黎潮吃了没有。他滑到消息界面想给她发消息,获得红色感叹号的同时,正好看见对侧房间清空的整洁床铺。房门开着,她退房了。
    ……还真被气走了。
    指尖忽而发烫。濡湿软弹触感回闪。脑中划过对方不敢置信的泪眼,羞耻到极点、颤抖咬住的唇,被男人贴着耳朵侮辱、反倒陡然夹紧的腿。
    还有那对在他掌心喷射溢出的奶腥柔软。
    席重亭知道黎潮没有主观勾引他的意图。
    不过客观来说,没有一个男人会觉得那不是引诱。那时他多少有些借题发挥的意思。
    借题发挥。
    这个第一时间蹦出的词似乎在暗示什么。他把紧随其后的念头按下去。
    ……总之,他不能碰季晓的老婆。
    她就这么走了更不安全,待会发短信问问她去哪了。短信总不至于也屏蔽吧。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下楼去吃饭。
    晚上吃饭的地方仍然爆满,路边摊,没有地方坐,顾客大多是附近工人,好像有个建筑项目在开发。他坐在路边矮台阶端着饭碗吃面,听周围工人聊天。有些人聊家人孩子,有些人聊朋友八卦,还有些人聊不能听的乌糟事。他经常听别人聊天。
    吃完饭他一边往酒店走一边给黎潮打电话,结果她把他手机也拉黑了。发短信当然也不行。他在酒店楼底停了停,上楼吹干半湿的头发,把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脱下去,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还算正常的行头换上,下楼到停车场,一路驶去商场。
    内衣店有男人,但大多陪同伴侣,单独过来的男人格外显眼。他刚进去就迎上一个销售,温和礼貌地问有什么需求。
    刚好他不想在内衣店到处逛:“孕妇…哺乳期,要用哪种?”
    销售没明白:“您的伴侣是孕妇是吗?哺乳期的尺码比起之前会有变化,另外乳房胀痛,需要材质柔软的内衣…”
    “不是。”他打断她的推销,“打湿衣服那种,要用什么?”
    销售终于懂了:“您说的这种情况,应该是需要防溢乳贴,搭配在内衣内侧使用。刚好我们家有一款专门用于搭配的乳贴,您看一下——”
    她又开始推销,这回是打包销售的套路。席重亭不想浪费时间,干脆把她推荐的都买了,一块放在副驾驶,直接往季晓家开。
    小区门禁是面部识别,看起来戒备森严,但只要跟着前一个人走,也不会有人拦着。电梯卡也是,有紧急通道,想走总能找到路。黎潮是孕妇,上十几层楼梯很困难,他可没问题。总之他轻而易举混进小区单元楼,站在了季晓家门前。
    有些事越想越麻烦。他决定不要多想,先把东西送了,按下门铃。
    整整一分钟没人开门。
    难不成没回家?那是去哪?
    他连按叁下,决定再过一分钟没人开门就走。他没工夫在这浪费时间。
    这回等了半分钟左右,门内终于传来脚步声。但不是来开门,而是在客厅转悠。
    在卧室没听到?没听说孕期耳背啊。
    又一次按下门铃后,室内转悠的脚步一停,终于向玄关走来。大概看见门口的人是他,黎潮顿了顿,一言不发把门打开,拧着眉后退半步,仰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四目相对。
    他发现她眼睛肿了,明显哭过。
    她穿着家里的睡衣,浅蓝色睡裙,卡通鲨鱼图案。胸前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湿痕,轻薄质地凸起两点明显的轮廓。
    黎潮注意到他的视线,冷冷地笑了一下。
    “该不会又要说有人勾引你吧,席先生。”她语调冰冷,音色暴露哭过的嘶哑,“请进吧,您千里迢迢赶过来,一定是有急事要办。”
    “弟妹说话和叶家人越来越像了,”他把赔礼递出去,看她不接也无所谓,弯腰放在她家门口,“我就不进门了,免得黎小姐再被无关人议论。”
    黎潮用憎恶的眼神瞪他,眼圈又红了。她怎么这么容易哭?之前没见她这样。哦对了,她产前抑郁。
    席重亭到底还是往门里进:“晚饭吃没?”
    “没。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黎小姐不是吗?”
    “…门禁,还有电梯卡。”
    “我偷了住户的钥匙。”
    黎潮脸气得通红:“席先生可真是季晓的好朋友!”
    “哈哈,弟妹不也是季晓的好老婆吗?”
    他径直到冰箱翻食材。季晓经常做饭,冰箱里还有不少食材。他挑出几样蔬菜肉鱼,想了想,把鱼放回去。这时黎潮明白过来,眉头蹙得更紧。
    “你不工作吗?”
    “这不是来给弟妹做饭么。”
    “……你爱做做吧。”
    她转身回卧室。他从背后无意望去,发现她和季晓睡一个房间。席重亭来过这几次,但从来没进过卧室。黎潮很快把卧室门也关上,关门力道极重。
    晚饭他做叁菜一汤,考虑到黎潮是孕妇,大多口味清淡。季晓偶尔提过她喜欢糖醋口,听说怀孕之后口味会变,不知道她还爱不爱吃。做完饭他转身往外走,开门时黎潮听见声音,不解地从卧室探出头:“你不吃吗?”
    她这时候就不耳背了?
    席重亭在门口穿鞋:“我晚上吃过。”
    黎潮:“…那你吃饱了吗?”
    席重亭:“怎么?弟妹要留我吃饭?”
    黎潮:“你有病。”她终于没忍住骂人,从卧室冲出来把他推着赶出去,他怕她挺着肚子再摔了,顺着力道走出去,结果刚一迈步她就迫不及待砰地关上门,只留下一句大喊。
    “你有病吧!快滚!”
    他在门口站着,听见她踏出重重脚步回房间,把卧室门也重重关上,门框剧烈震动。按这脾气用法,季晓家门恐怕撑不了几年,活不到寿终正寝。
    下楼时他才发现自己在笑。
    ……
    晚上他去供应商工厂附近躲着保安转圈踩点。供应商提供的货没问题,就是账面不干净,他怀疑有公司管理层在吃大额回扣。这事正常,他平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回那人干得太过了。长期以来合作还算愉快,他不打算换友商,不过把证据拿到可以威胁对方更改协议条款,顺便还能敲打管理层,能省一大笔支出。他事先想好威胁的话术,决定这回协议把运输管理成本算在对方头上,再敲一笔货下来。
    工厂附近有几个下班的工人闲聊,他打开录音装置上去搭话,满载而归,深夜时分自己一个人回了酒店。
    套间空空荡荡,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对侧房间房门禁闭,又住进新的住户。季晓给他发消息问黎潮怎么样。
    他实在不能昧着所剩无几的良心说不错。
    『不知道,』他避重就轻地回复,『你老婆把我拉黑了。』
    季晓『……』
    季晓『你是不是对她说什么了?』
    这就开始怪他了?
    不知为什么,他极度不快,尤其想到季晓为数不多几次和他起冲突都因为黎潮,更是一阵难言的胸闷。
    之后季晓异常平静地给他发『这一次确实麻烦你,席哥。以后我不会麻烦你了。』明显在生气。
    就因为这种事?他更加不快。尤其看到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酒店房间,胸口涌上浓郁的负面情绪。肚子说不上饿,但他还是出门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坐着,听周围人聊天。有个眼熟的妇女问他老婆今天怎么没来?他才想起来这是昨晚要黎潮去请守护神的那个中年女人。
    “她心情不好。”席重亭没有否认。
    “哎呀,那肯定是你做得不对啦。”阿姨面露谴责,“女人怀孕怎么能受气呢?她是为了你才愿意遭这份罪,就是发脾气也得忍着呀。”
    又不是他的种,他为什么忍着?
    “哦。”但黎潮说得有道理,没必要和可能这辈子不会再见面的人争辩,他含糊地说,“我知道了。”
    “她是为什么生你气?我看小姑娘性格不错呢。”
    “她性格还不错?”席重亭乐了,“那都是装的。”
    结果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全都来教育他。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对亲近的人和陌生人当然不一样啦。哎呀,小伙子这么说话,怪不得媳妇生你的气,吃完饭回去可得好好和她道歉呀。”
    从小没人这么叮嘱他,更别说被一群根本不认识的年长者团团围住。叁十多了,哪还叫小伙子?他受不住,没吃完就溜了。走在半路却难得荒废,不想早早回房间,坐在路灯底下的长椅发呆。
    他刚进城的时候还在长椅上睡过觉。当然是夏天,冬天不行,能冻死人。后来找到收废品的活就好多了,那地方包吃住,他住在回收站的小亭子里,可能还没有季晓家楼下那个保安亭大。手上的伤就是收废品的时候弄的,有个茶几设计有问题,四角全是锐利铁皮,他当时戴了手套,还是被划出一大道伤,血溅出去一地。当时没去医院,老板要他自己包扎。之后不久他就骗老板几家熟客跑了,记住几家回收点自己单干。之后的日子不能说好,只是没有露宿街头。那时候他还没现在经验丰富,单干没多久就被老板发现,丢了工作,这才开始倒腾手机。不过他确实够幸运,抓住了当时的风口。
    深夜他又开车去季晓家楼下,在单元楼底漫无目的地转悠。倒不是真听了中年妇女的话打算道歉,他没打算上楼,就在底下溜达。说不好在想什么。之后居然又遇上了黎潮。
    单元楼有门禁,外卖员进不去,她穿着蓝色鲨鱼睡裙下楼拿外卖,包装袋放在地下。她是孕妇,不算显怀,可到底还是有肚子,身子蹲不下去,十分窘迫地打算扶墙下蹲。单元楼前就她一个人,没人能帮忙。在那之前他顺手弯腰把东西提起来,塞进了她手里。
    “谢…”说到一半,看见他脸的女人瞬间蹙眉,用力把他的手甩开,“你不会一直等在楼下吧!”
    “我还不至于那么闲。”席重亭双手插兜,“半夜吃烧烤,对身体好吗,弟妹?”
    食物用隔热包装袋包裹,厚厚的银色包装形状长而扁,飘出一股烤肉的香气。
    “我想吃什么吃什么。”黎潮冷若冰霜,“季晓都不管,你管得着吗?”
    “……”
    沉默中她转身就走,他跟上去,门禁打开,电梯刚好在一层,上电梯她先刷卡,转头才发现他在后面,眉毛又皱起来。
    “黎小姐和季晓是怎么在一起的?”
    席重亭适时提问。
    她被转移注意力,愣了愣:“他没跟你说过吗?就是室友,租到了一间房。…和叶青的事之后…也是阴差阳错。”
    “他说过,”席重亭说,“我比较好奇黎小姐这边的视角。”
    她家住十二层。电梯现在位于四层。
    “我这边没什么特别的。”她抿起唇,焦躁不安的样子,“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在一起了。”
    “契机呢?”
    “契机,就室友啊。”她露出「你聋了吗」的表情。
    “真正在一起的契机?”席重亭不相信,语带讥讽,“总不至于刚成为室友就在一起吧?那和弟妹谈朋友未免太容易了。”
    电梯到达十层。
    “那天他喝酒了,”黎潮错开视线,不喜欢他夹枪带棒的语气,“我可能也喝了一点。我忘记了。”
    十二层到了,楼道环境复杂,要绕一圈。他并肩和她走,说:“看来黎小姐得谢谢我。”
    “?”她在拿钥匙开门。
    “因为那天是我约季晓喝的酒。”他笑了一下,“没有我,他可能还不会和你酒后乱性呢。”
    黎潮停下开门的动作,转头看向他。她看他要仰头,楼道顶暗黄的光打在他的背后。眼睛哭肿之后,她的神色没那么富有攻击性,即便依然冷冷,看起来也…楚楚可怜。
    毕竟怀孕了。
    她比往日脆弱得多。
    “…你想干什么?”她竭力压抑不安,不自觉后躲,肩抵在没开的门上。发觉他的视线落点,应激地迅速抬起手臂,遮住胸口。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性癖变态。他对以前的女朋友根本没有这种倾向。
    他意识到看到这位他讨厌也讨厌他的、冷淡且脾气极差的、朋友的妻子展露反差的软弱,会激起他的性兴奋。
    他微微弯腰,伸出手——她更紧地遮住乳房,似乎生怕他像中午那样突然捏上去——覆盖女性不自觉攥紧钥匙的纤细手指,在她脸侧耳语低劣黏连的呢喃。
    “你不想吗?…黎潮。”
    咔嚓。
    掌心伤痕覆盖纤细指尖,他裹住女性轻颤无力的手,一点点将钥匙插入锁孔,直至抵入最深,忽而扭转。
    门锁打开了。
    *
    *
    *
    *
    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
    半夜不要吃烧烤!(不是)
    嗯嗯、席总童年还蛮惨的!从底层爬起来的人大多是这样吧。不过这也不是对兄弟怀孕的老婆出手的理由啦…
    这两个人扯到一起,很奇怪吧。
    文中的发展是两人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当时中邪了的程度…
    总之都是作者的错,是作者把他们OOC了(忏悔)
    下章可能会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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