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什么?”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满足地嗅着对方头发上清新的茉莉香。
    卓楚兮在练汉字,冷不丁被他抱住,手一抖一滴墨水污了洁白的宣纸。
    相里荼最近发觉他很有文字天赋,中原话也学得很快,只是出于戒备不敢让他学太多,打算让他学个一知半通解解闷就罢了,否则万一人跑了可就不好找了。
    “别写了,你看这是什么?”相里荼拿下他手中的毛笔,把一根东西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糖葫芦,吃过吗?”
    卓楚兮没吃过中原的玩意儿,他两次跟着相里荼的亲卫队回去都是住在营中,哪有上街的机会。
    “尝尝。”相里荼把糖葫芦递给他。
    卓楚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抵抗得过糖葫芦的诱惑,接过去轻轻咬了一口。
    酸甜的滋味在口腔中爆开,草原上的零嘴都是奶皮子奶豆腐,吃多了腻得慌,他还没尝过这样清新的味道,吃完一个忍不住又咬了一个。
    见他喜欢,相里荼心情瞬间舒畅无比,他立刻叫来侍卫去东市上采买中原新奇好吃又好玩的玩意儿,一并打包带着走。
    这次相里荼投其所好,两人之间的关系终于千辛万苦近了一大步,卓楚兮偶尔会和他说两句话,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相里荼再接再厉,到处寻觅新鲜玩意儿送给他,在床上也不用强的了,两人在边关度过了半年相对和谐的时光,有时候他甚至能在对方脸上看到笑容。
    那柔和又明媚的笑靥,仿佛满树的杏花一夕开放。
    第130章
    要问相里荼喜欢卓楚兮什么,他压根琢磨不透。
    后来两人处着处着他也就放弃思考保持理智了,他承认一开始是因为卓楚兮漂亮他才管不住裤裆的,可满中原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漂亮,他就没这种冲动,故因而算得上是喜欢人家,但喜欢一个人非得找个理由出来吗?
    就非得有文采,贤惠,好生养,或者有治国之才?
    他就是喜欢了,一看就人家就心肝脾肾被猫挠了似的痒,怎样?不服来打一仗,打到他服为止。
    满军营的人都知道卓楚兮的存在,他正妻善妒,军营里原也有相里荼丈人家的眼线,但这一年来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加上卓楚兮是个男的,竟愣是没传到岳丈一家的耳朵里。
    卓楚兮长时间吃人嘴短,态度终于变软,在相里荼眼里这半年虽忙碌却快活无比,但如果他知道这是两人唯一勉强算得上情投意合的时光,那他绝不会让后面的事情发生。
    这段时间来相里荼每打下一个城池或者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着人搜罗当地的美食和珍奇之物,卓楚兮的汉语还不大好,所以他每次忙得抽不开身时就派一个精通中原话和蒙古话的士兵去送礼物,一来二去卓楚兮看见那个士兵就知道是有新奇玩意来了,仿佛那个士兵就代表着开心的事情,所以卓楚兮对他的态度格外好,每次看见他都笑容满面。
    卓楚兮长得好看,在看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全汉子军营里笑得多了,就要出事。
    这天相里荼提前结束了军务,想要早点回帐子和兮兮温存,谁知掀开帘子看到的却是卓楚兮和那个蒙古士兵卧在榻上亲吻,衣服都脱了一半,露出消瘦却细腻的肩头。
    听到响动两人都惊了起来,相里荼正是血气方刚又冲动的年纪,怎能忍受卓楚兮给自己戴绿帽子?
    因为气昏了头,那出闹剧他也不记得太多细节了,大抵就是卓楚兮坚持说自己睡着了不知道,而蒙古士兵则说是卓楚兮脱了衣服勾引他,想让色诱自己让自己带他出去逃离军营。
    最后不用说也知道相里荼是偏信于那个士兵的,他根本不能忍受卓楚兮离开他,就连想都不要想,那士兵受了鞭刑,但更惨的是卓楚兮。
    不仅当晚被相里荼折磨得死去活来,而且从此以后所有来自营外的东西一概被切断,每天只能关在帐子里望着米色的帐顶,就连字帖和书籍都被没收了。
    经此一事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卓楚兮对他不理不睬,而他只有在深夜对方睡熟入眠的时候才能抱着兮兮汲取到一点点安静的满足。
    后来不知怎的,那个蒙古士兵受罚的事情传了开去,三人成虎积毁销骨,事情拐了几个弯越传越离谱,最后终于被他丈人的眼线听到了,事情传回中原已然变成了卓楚兮是相里荼从花楼里买来的妓女,天性放荡不堪,每每相里荼外出练兵就在军营里勾搭男人,生了好几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相里荼还被哄得团团转,只罚士兵却舍不得赶她出去,不仅把野种当自己亲生的养,为了那荡妇一掷千金,沉溺声色酒池肉林,搞得军营里毫无纪律法度,士气一蹶不振。
    最可怕的是,那个荡妇好像还是个什么前朝的公主,亡国了才被卖进妓院的,勾搭相里荼说不定是为了复国。
    所以等丈人怒参他一本,朝廷圣旨下来要他即刻杖毙卓楚兮的时候,相里荼大怒,抗旨不从。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卓楚兮当然没有被杀,相里荼在官家那边给了个解释取得了微妙的平衡,但卓楚兮从此以后就成了相里荼正妻一家的眼中钉。
    要知道相里荼和正妻成婚两载有余,正妻的肚子就没有过动静。
    两年调令刚出的时候他妻子就要随军,相里荼没有同意,现在出了这种事,为了和官家取得信任,不得不同意了妻子来到边关随军。
    卓楚兮日子本就难过,他被关在帐子里与世隔绝,从不知相里荼还有个妻子,在他心中,相里荼纵容再不好,喜欢自己倒不像假的,故多少留了半分耐心给他,心中怀着一丝丝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期待。
    直到相里荼的正妻来到边关军营。
    这一次,他不仅被事实打击到,最麻烦的是连吃穿用度都开始出现困难了。
    因着蒙古士兵被罚一事,营中兄弟们认定是他陷害战友,都不喜欢卓楚兮,那卓楚兮怎么可能是睡着了?平时对人家老蔡笑容满面当大家伙都是瞎的么?好些士兵又收了相里荼妻子的好处,开始屡屡为难卓楚兮。
    先是冷饭冷菜地对待,然后三天才给换洗一次衣物,再后来就连晨起的洗脸水都是浑的了,只有每晚的洗澡水供应如常——因为将军晚上要留宿,可不能让将军发现了。
    相里荼不仅要打仗,白天还要处理边关军情、带兵操练,绝大多数时候只有晚上才去卓楚兮那儿,卓楚兮又从不告状,那些故意冤枉和莫须有的罪名加起来足足能写成一本书,所以直到很久以后,他发现对方身上有伤痕了才惊觉卓楚兮被人虐待。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卓楚兮冷笑道:“告诉你能怎样?是休了你那出身太师家的正妻还是罚你那些跟随你出生入死的部下?相里荼,你说我是废物,其实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看起来左右逢源,实际上谁都不敢得罪,就连罚部下都要找个能服众的理由,而这个理由绝不可能是他为难欺辱我,哈哈哈哈哈哈相里荼,我看你比我还不如!”
    卓楚兮鲜少一口气和他说那么长一段话,偏偏这段话不是什么好话,相里荼被他的牙尖嘴利气得拳头紧握,最后一拳打在木梁上拂袖离开。
    结实的樟木梁被硬生生打出了几道皲裂。
    相里荼的妻子随军多时,相里荼不仅从不去她的帐子,其他事宜更是一律不过问,从被卓楚兮讥讽的那天起,他开始往妻子的帐中去了,有时一个月里会去上足足半个月,卓楚兮遭到冷落也不言不语,唯一的转变就是正妻的妒意被分走,他的正常吃喝用水总算能够保证了。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相里荼被升为了征战大将军,官从一品,终于和他的太师岳丈平起平坐。相里荼走的是武官途径,他那岳丈一家这几年间除了给他立规矩提要求外,在朝堂上并没对他的升官有提携助益,相里荼自然也就谈不上报恩一说。
    就在他决定彻底割裂两家人关系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件事情。
    ——卓楚兮生病了。
    不是感冒风寒,也不是瘟疫怪病,就连宫里经验最丰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这两年战争越发频繁,相里荼有仗要打,他的兮兮却不能无人照顾,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一切威名都是虚的,一切权宜之计也都是虚的,只有他让兮兮受的委屈、伤心、虐待和痛苦都是真的。
    他是真的想要好好的爱一个人,可事实与愿望彻底背道而驰,他后悔,他想纠正这一切,最终却发现走了岔路的事情太多,多到除非他重新活一次,否则已经不可能偿还纠正了。
    这病很怪,相里荼本来想把卓楚兮放在中原就医,他这一年来其实没碰过自己妻子,都是在帐中钻研兵法,没碰过自然不可能有孕,时间长了,妻子又重新像以前一样的妒忌和挑事,甚至有一次趁他不在把卓楚兮扒光了衣服扔到妓院里,等相里荼快马加鞭从城外赶回时两天都过去了。
    为此相里荼彻底与太师家决裂,毫不迟疑地休了妻,但太师势力在中原盘根错节,把兮兮放在中原医治等同于送死,只有跟着大军一起走才能安全一点。
    于是卓楚兮又被迫跟着大军颠沛到了边关,这个时候他已经病得很严重了,眼神里看不出半分想活的神采,休妻以后相里荼才知道当初那个蒙古士兵是真的想要轻薄卓楚兮,撒谎的是他而不是兮兮。
    错已铸成,再多的后悔和道歉都唤不回卓楚兮那颗一心想解脱的心。
    “我上辈子一定是杀了你全家吧。”他平静地看着相里荼说道:“否则这辈子还的债也未免太多了一点,希望下辈子投胎不要再遇见你了,最好我在南疆你在北漠,我们永不相见。”
    卓楚兮是怎么死的相里荼已经不想回忆了,太师一家睚眦必报,派了数队精锐杀手前来暗杀卓楚兮,最后甚至买通了血滴子,卓楚兮没学过武功,注定逃不过一死。
    爱人一死,相里荼举兵捣回中原势要太师一家血债血偿,杀伐数月终于逼得官家不得不找了个由头抄了太师家来平息他的怒火。
    但这样一来,相里荼在官家那里的信任也就没有了,成了一个随时可能举兵造反的危险分子,官家开始明里暗里削夺他的兵权,但相里荼不在乎,因为他已经听说了一个可行的偏方,能够让他和卓楚兮千年之后复活再相遇。
    听完相里荼的诉说,裴洺啧啧感叹道:“不行啊大哥,我本来以为你是追妻火葬场,现在看来火葬场都接不了你这业务啊。”
    相里荼:“······”
    第131章
    “不对。”殷述说道:“小卓那时才几岁?正是年轻人,被你这么折腾都没死那肯定先天健康的,他是忽然生了什么奇怪的病,连你这样的一品大官都找不到能医治他的人?”
    相里荼正想回答,忽然听见嘎吱一声,洗手间的门开了。
    小卓走了出来,脸上干涸的血泪痕迹已经被他洗掉了,现在白白净净,只是表情冰冷如霜。
    “我身体一直不太好,没被弄死是运气好。”他说道。
    相里荼立刻站起来想要上前,但小卓见状就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裴洺尴尬地张了张嘴,结果发现这事的尴尬程度超出了他的语言能力,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他的三观,相里荼搞出这种事情来他绝对是劝分不劝和,不分留着过年吗?
    殷述打断他俩的僵持,站起来道:“小卓,你跟我过来。”
    小卓对殷述和裴洺没有二话,乖乖就跟着殷述走到了阳台。
    阳台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相里荼看起来快要焦了,但裴洺觉得他很活该,他毫不留情地打击相里荼:“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亲?被害者对于加害人产生感情,在医学上是病,小卓有病才会喜欢你,但是他脑子正常,所以不会喜欢你,你的明白?”
    相里荼急道:“我知道我有错,我想补偿他。”
    “我觉得他可能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人生也就那样,到处是战乱逃出去也只会过得更差,不如就这样和你过下去过完一辈子算了,那是你唯一的机会。”裴洺遗憾地说道:“但我想你没抓住,还伤了他的心。”
    相里荼要疯了,他知道自己罄竹难书,但真的从别人嘴里听到判了他出局时还是很难接受。
    “就看殷述怎么劝了,不过你不要抱什么希望,他不会劝和的。”
    相里荼凄凉道:“我本应该和兮兮同穴而葬,准备千年之后一起复活的,但我复活时他早已不见踪影,世界也翻了天。”
    裴洺凉凉道:“所以你当初想搞死我的终极原因不会是因为小卓和我走得近吧?你以为他爱上我了?”
    相里荼不答,只当是默认。
    过了一会儿阳台门被重新打开,殷述和小卓走了进来,小卓的神色似乎好了一点,虽然离以前没心没肺快快乐乐的样子还差得远,但总算比较正常了,他躺到了藤椅上缩成一团闭目养神。
    “走吧,他需要休息,否则魂魄不稳定。”殷述用力拽了一下相里荼,把恋恋不舍的相里荼大力拽走:“其他人跟我制定诛邪神计划。”
    按照殷述的演算,结合裴洺感受到的邪气浓烈程度,推测出邪神的真身应该在山区腹地。
    但邪神不可能无缘无故忽然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它需要的养分是人间疾苦,怨气、阴气和痛苦,吸收天地灵气对它来说是无用的。
    “所以那个地方肯定有什么古战场遗址或者人牲祭祀坑,东南亚一带有许多奇怪的邪术,其中不少都需要祭祀和人牲,只要查一下那个地方出过什么大规模祭祀或者打过仗,就可以确定邪神真身所在的位子了。”殷述说道。
    裴洺举手:“我想问个问题。”
    殷述:“说。”
    裴洺问道:“邪神的指令有信号限制吗?”
    殷述:“?”
    裴洺解释道:“假设我是它的信徒,我去南极玩了,它想给身在南极的我发指令让我去杀人,但我在南极手机没信号啊!它还能管得了我吗?”
    殷述还真被他问住了,他茫然道:“这应该······不能吧。”
    他确实没见过什么邪祟能隔这么老远去控制一个人的,氢弹爆炸也只管二十公里,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
    裴洺捶了一下掌心:“那范围就更小了,找找那片山区里面有几个寨子或者村落就行了吧?它之前不是通过手机信号联系王昊明的吗?山里又没信号,只有寨子和村落有网吧?”
    “有道理。”殷述立刻打开卫星网开始搜寻山中的村落。
    三十分钟后,卫星网锁定了一个特殊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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