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知青听了忍不住发笑,他们在城里早就用过电灯,见怪不怪了,也就乡下没见识,说得这么夸张,当稀罕宝物一样。
    “哎,你们笑啥,很好笑吗,是不是看笑话呐?!”
    “大婶,又没笑你,你急吼吼地凑上来,合着连笑都不能笑了,你想得也太多了。”
    “不是,你刚刚明明盯着我这边的。”
    眼看快要吵起来,计分员急忙过来制止,“闹什么闹,地都翻完了?在这里瞎扯半天了,看看你们脚下干了多少活。”
    地里面到处爬满了野草浆草,抢土壤营养的,不能任其生长,这坡上拖拉机开不上来,只能拿锄头挨着铲,几十亩地呢,可费时间了。
    地一翻完就要开始种红薯等第一季作物了,时间安排很紧,但因为天气舒适,做事的时候不会太劳累。
    光看见陆沉在地里面开拖拉机,时间滋溜一下子过去了,当金灿灿的水稻在水田中摇曳,晒干了收进仓库,有人开始发现不对劲了,陆沉跟唐锦这两口子经常凑一起,怎么只看见陆沉,唐锦跑哪儿去了。
    恍然察觉,地里好久没见到人影了,好像就傍晚收工的时候,唐锦背着猪草去猪圈。
    难不成大白天唐锦一直没上工,在家里待?这怎么可以呢,哪家婆娘有这么懒,以为地主老太太啊,还敢坐在家里享清福了,都在干活,凭啥唐锦可以偷懒快活。
    陆沉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管管。
    还有好几次看到唐锦从村口进来,神神秘秘的,去哪里了,好奇地过去打听,才得知唐锦竟然去读书了!!
    这让太多人大跌眼镜,唐锦一个嫁了人的,快二十岁的年纪,还好意思去读书?
    一个只读了小学的,跑去念初中?太搞笑了,脑子没进水吧。
    那些知青要读书,是因为本来就有高中学历了,只要复习了就有资格参加考试,唐锦这年纪去读,是不是太晚了,一个村姑而已,地里刨食长大的,还想当文化人,以为文化人那么容易。
    是不是也想去考大学,那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哦。
    安安分分过日子才是正经,非要瞎折腾,脑子有毛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种稀奇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呢,打听到这件事的人,立刻跑去大张旗鼓地八卦,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惊得旁人锄头都握不稳了,“啊,这唐丫头咋想的,当人媳妇要把持家里,她疯了去读书。”
    “哪有读书这么简单,肯定是寻个由头偷懒呢,可以不用累死累活挣工分,别人还没办法说嘴,心眼子真多。”
    “难怪好几天没看见人呢,去公社偷偷耍去了吧。”
    “我家要有这么个婆娘,哎哟,丢死人了,让大伙指指点点,陆沉瞧着挺能干,居然由着媳妇胡闹,多挣些粮食才是正经,读书浪费。”
    陈月清顿住挖野菜的动作,竖起耳朵听了许久,嘲讽地笑了起来,摇摇头继续忙活,嘴角的讥笑都压不住了。
    她还以为唐锦变得聪明些了,结果还是那么蠢啊,她没文化,唐锦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小学文凭,约等于文盲,能看得进去书?鬼才相信呢,不想着好好挣钱,哪天饭碗都端不稳了才好笑呢。
    正经日子不过,跟群小屁孩坐在教室内听课打瞌睡,都不知道别人心里如何鄙视她。
    陆沉现在没意见,可贫贱夫妻百事哀,唐锦不懂体谅,担子压在一个人肩膀上了,就不信夫妻关系不出问题。
    陈月清最近心情一直压抑郁闷,有了唐锦这糟糕的对比,她心情还稍稍好点了,不错,她就等着唐锦怎么作死。
    第69章 何丽的喜酒
    耳边舆论都是贬义的, 面上笑嘻嘻,其实古怪的眼神藏都藏不住,转头去兴味盎然地八卦。
    唐锦知道那些人什么看法, 她不在意, 去年她上夜校, 小学知识太简单了, 就算她有意遮掩,进步也是明显的。
    乡镇小学规定不严格,她特意找到校长, 通过了六年级试卷考核,拿到小学毕业证,校长思想开明,很乐意看到她继续向上求学。
    开春, 唐锦就在公社中学报名入学,明天走路去也方便的。
    这是唐锦思虑过的,目前这个时间, 还没有开放经济,无法正大光明做生意, 至少两年之后,才有转机。
    两三年的时间都是光阴,一直种地, 万万不成的,不如趁此空隙提升自己, 总能学到东西的, 先把书给读了, 她还不想一直是个小学学历。
    这会初中高中学制都是两年, 等她高中毕业, 时局正好,大环境焕发出新气象,届时再继续发展。
    家里积攒了一笔存款,生活的必需条件不缺,农忙了学校还会放假让学生回来帮忙,这样的处境下,她为什么不读书呢。
    让唐锦高兴的是,陆沉是支持他的,他念过高中接受过教育,思想并不僵化,知道上学不是无用的,支持她报名入学。
    最重要的人愿意理解她,别人怎么想都随便,自从高考恢复以来,队上的孩子都去读书了,仅仅因为她的年龄,就不合适去读书了?没道理的事。
    唐锦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她脸秀气漂亮,扎两条辫子,跟班里的普通女同学没多大差距,大家没用奇怪的眼光看她,听说她的年龄还结婚了以后,态度有些微妙。
    唐锦专心听课,满不在乎,她又不是为了过来交朋友的。
    在这个天气渐暖的时节,何丽跟李老四要结婚了,李老四八面玲珑,擅于打交道,人会来事,在厂子里扎稳了脚跟,结婚以后,带何丽去镇上居住。
    唐锦挑了一件衣服当新婚礼物,这回换何丽含羞待嫁了,她家里会绞面,脸庞上的绒毛绞了,看上去光光嫩嫩的,还描了眉毛,涂了点口红。
    现在化妆品贫乏,还讲究低调,不需要过多打扮,年轻姑娘皮肤水当当的,一切都挺好的,就是那发型有些不相配。
    唐锦左看右看,把何丽的眉毛擦得细一些,口红也涂得稍微淡些,擦掉边缘多余的,太浓了跟吃了血一样不好看。
    指尖抹上丁点口红,覆在何丽脸上,均匀地晕染开来,比较显气色,随后散开那条大辫子,发丝交叉,手上灵活地团了个花苞,红色绢花插在花苞边缘。
    何丽定定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下脸蛋,笑出两个酒窝,“真好看,你以后都能去给新娘子化妆了。”
    “我今天要漂漂亮亮的。”
    唐锦处理掉碎发,夸道:“已经很漂亮了。”
    何丽笑着笑着,低叹声气,结婚固然是件喜事,可今天过后,要离开熟悉的家自己过日子,她舍不得,“我舍不得爸妈,也舍不得你,以后一有空了,我就回来看你们。”
    唐锦笑了笑,“镇上很近的,你回来很方便,等你回来了我给你烤鸡蛋糕吃。”
    李老四喜气洋洋骑着自行车过来接亲,当天酒席很热闹,他是个有钱的主,还有人脉弄来好东西,酒席当然要大方操办,桌上有酒有菜,坐满三张大桌。
    为此柳春花还酸溜溜,李老四最先是跟她闺女相亲,假如唐晴没有闹腾着嫁去镇上,这会李老四就是她的女婿了,那些彩礼也是交给她。
    唐晴表面上风光,啥职工家庭说起来体面,其实结婚的时候彩礼才几十块而已,酒席也办得不敞亮,比起何丽,真是简陋了。
    唐晴要是跟李老四成了一对,那才叫享福,好手好脚的,不用照顾瘸子,单独过自家小日子,没有公婆磋磨,哪个能想到,李老四一个泥腿子,摇身一变也成了工人。
    唐晴要是听她的劝,再等一等,那婚事就顺畅了,偏偏这个死丫头不惜福。
    柳春花心里就觉得,何丽一家是捡了她闺女的漏,占了她家便宜,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像何丽欠了她家多大恩情一样,蹦出来的话都不中听。
    旁人听了都懒得搭理,嘴皮子讲得光鲜,以为唐晴多抢手似的,何丽可比唐晴能干得多,无非是瞧见人家小日子和和美美,眼睛发红了。
    唐晴自从去了镇上,就少于回生产队,春耕特意回来过一趟,她始终没能怀孕,一边从卫生院拿药,一边回老家寻些土方子。
    她觉得如果她生个孙子孙女,婆家就会重视,好过一点,届时还可以提条件,让婆家找关系将她调成正式工。
    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唐晴听医生讲了,是因为流过一次产,身体受到损害,再次怀孕需要时间。
    分明是那王八蛋害她流产,但婆家没有一个人心疼她。
    唐晴心里发苦,又能怎么办,离婚她绝对不可能,女人离了婚,哪里抬得起头来,她也不愿意丢弃工厂的岗位。
    去年高考,她尽力复习,抱了极大期望,她一旦成了大学生,根本不用看人脸色吃饭,可她题目不会做,当然没考上,大失所望,只得安安心心继续过日子。
    唐晴回娘家,就是让柳春花去打听有没有管用的偏方。
    听柳春花抱怨何丽和李老四,她也怪不是滋味的,心里头想法跟和春花一模一样,李老四结婚没关系,李老四发达了过后再结婚,那特别令她难受了,还给出一辆自行车的彩礼,她嫁去镇上可没这待遇。
    凭啥何丽一个村姑捡了漏,可以住在镇上,没有一堆破烂事操心,她却要委身一个死胖子,受尽憋屈,伺候公婆,为怀孕天天喝药。
    幸好有唐锦陪她,唐锦比她还早结婚呢,照样肚皮没用,还跑去读书,唐晴听了嗤之以鼻,从唐锦身上找到了心理安慰。
    她过得再不舒坦,也有人衬托。
    何丽回门那天,来找唐锦吐槽,别提多膈应了,她和李老四在供销社买糖饼,碰见买东西的唐晴,唐晴那张脸刷地垮了,还用那种委屈的眼神欲语还休地看向李老四。
    何丽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以前相亲过,那不是没成吗,还好意思摆出副矫情的姿态,有毛病吧。
    倚着唐晴性子,这事做得出来,唐锦想象出那场面,她也冒鸡皮疙瘩。
    从本质上来说,她觉得唐晴跟陈月清有点相似,都喜欢嫉妒,眼里只看到了别人的幸福生活,都一样地想走捷径,却又不愿意靠自己。
    赶在春季尾巴,旱田中早熟油菜及时收割完,红薯也全部种进地里,山坡上已经爬满绿叶青草,许多野草莓星星点点长了出来,斑驳的一片粉红,村里孩子有了零食,四处乱跑。
    唐锦拎上袋子去田坎边,那些田坎边缘,土壤水分较充沛,长了许多折耳根,清明节那个月的折耳根最嫩,这个月份来挖,叶子都有点老了,但仔细找一找,那些野草遮掩的地方,是有嫩折耳根的。
    折耳根长着几片褐色的心形叶子,有点像猪鼻孔,方言都喊猪鼻孔,特殊气味挺浓郁,不爱吃的闻到是臭味,爱吃的人就觉得折耳根很香。
    唐锦是吃得惯凉拌折耳根的那个群体,顺着叶片往下挖,下面是长长的根茎,晒干了也可以拿去煲汤粉粉糯糯的。
    唐锦挖了一捆,抖掉掺杂的泥土,顺路去河边。
    去年深冬河水冷彻入骨,没人往河里跑,现在河里的小鱼都已经养肥了,春耕忙着种玉米收油菜,大家身体吃不消,好些人凑到河边捉鱼,用姜块炖了,鱼汤好歹有个鲜味。
    都说东西是集体的,针对的都是野猪野鸡,鱼巴掌大一条,谁稀罕平分,连鱼汤都不够分的。
    小鱼们都很狡猾,躲在水草里,轻易不好抓,但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蹲守总会有所收获,河水浅岸边,有几丛茂密的茭白,口感清甜,不失为一道好菜。
    外表类似芦苇,将细长的叶子撕开,中间的茭白嫩嫩的,头一茬早就被拔光了,叶片凌乱耷拉着,但春季还有一些小茭白发起来,脆脆的,要是时间长了,茭白口感就会变得绵软。
    唐锦拨开一丛叶子,找到了六个茭白,她手放在水里,水草肆意生长,将三条鲢鱼笼住。
    唐锦拖过水草,把鲶鱼串起来,放到装茭白的篮子里。
    折耳根洗干净,鲶鱼先放进水缸养着,水缸里还放了几根骨头,房梁上挂了一只野鸡一只兔子,是她在山上采木耳蘑菇,看到有野鸡在地上跑,用藤蔓网住的。
    这些肉类明天再吃,明天是她生日,饭菜做得丰盛一些,还要做些肉菜给陆沉补补。
    她亲身体会过,春耕任务量有多重,近日陆沉太辛苦了,在旱田中砍油菜晒油菜,她放学以后,也会去帮忙,只是能做的事情到底不多。
    第70章 生日
    唐锦早晨是被公鸡的打鸣声吵醒的, 家里那只公鸡很烦,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叫起来的声音响亮刺耳, 鸡不像狗听得懂呵斥, 骂了没用。
    头痛地跑去鸡圈边捉, 它扑哧扑哧跳的比你还高, 嗓子劈叉地叫,恨不能狠狠掐住鸡脖子。
    唐锦一惊醒,就睡不着了, 穿衣起床,利落地扎两条辫子。
    厨房中已经冒出了炊烟,陆沉开始往锅里丢面,面条揉得极有韧劲, 熟透时抓一把小青菜下去,锅里化开猪油。
    笨拙地开口:“媳妇,生日快乐。”
    他这是跟唐锦学的, 他之前过生,唐锦就这么说的, 还给他做了香喷喷的蛋糕,香甜可口。
    金黄的蛋糕他不会做,按从小到大的习惯, 煮一碗猪油面,两个煮鸡蛋, 小锅里他还模仿蛋糕的形状, 蒸了个面粉馍馍, 面粉里揉进野草莓汁, 变成粉色, 稍微好看一点。
    “谢谢老公。”唐锦抱住陆沉的腰,这会神清气爽,仰起头来,在陆沉脸上啵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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