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刚一走进门口,趴在地上打瞌睡的大黄狗马上就睁开了眼睛,看到来人是小主子后,一个激灵起了身,跑到苏景的脚边,尾巴欢快地摇着。
    “乖!”苏景弯下腰宠溺着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
    “回到了?”
    苏景循声望去,看到老爷子的目光正抬着眼,目光从滑落到搭在鼻翼上的老花镜上方穿过看着这边,手中依旧拿着那本他最喜欢的宋词精选。
    “嗯,回到了。”直起身板,苏景对老爷子点了点头,笑容满面。
    “那坐一会吧,你奶奶去祖屋拜祭了,等她回来再吃饭。”老爷子说着,又低下头看他的书了。
    苏景没有出声打扰老爷子,转身就往祖屋的方向走去。
    祖屋在苏景家后面,中间隔着一片菜地一张鱼塘,直线距离倒是不远,只不过没有直路,得绕过去。
    在老家,逢年过节除了拜神,还必须要拜祭祖先。而有些比较懒的人,宁愿不拜神也不能不拜祭祖先。
    苏景来到祖屋的时候,奶奶正在烧香。因为今天还不是冬至,所以有些破败但又空旷的祖屋里,只有奶奶一个人。
    苏景连忙走上前,从奶奶手中接过香,捧在手中认真朝着祖屋中央墙上张贴着祖先名讳的红纸贴条鞠了三个躬,而一旁的奶奶在错愕之后,也很快反应过来,嘴里喃喃有词“列祖列宗在上,明天就是冬至了,因为孙子苏文结婚需要外出,所以提前一天敬请祖宗回来吃饭,有三牲素菜,好茶好酒,还请各位祖宗在天有灵,保佑后辈子孙一生健康,平安无事,生活幸福,事业有成”
    时至今日,除非是很隆重的节日,平时拜祭的流程都比较简约,但其中虔诚的心却没有因为流程简约而减弱丝毫。
    等奶奶念叨完,苏景又认认真真地把香插到香炉里,他经常回老家,也经常拜祭祖先,对这一切还是很熟悉的。
    接下来,三跪九叩,烧纸钱
    把所有流程走完,苏景和奶奶才有心思闲聊。
    “回去吃饭吧。”奶奶说话的同时,利索地把摆在桌上的祭品收回篮子里。
    苏景也在帮忙,想起老家这边的习俗,笑着说“奶奶,苏文婚礼结束后是不是也要回来拜祭祖先?”
    “是啊,带着新媳妇回来拜祖先,然后入宗谱。不过这个不用急,有时间了就回来一趟。”说起苏文结婚的事,奶奶笑得很开心,这一辈子下来,她早就把苏文父子当做是自己亲生的了,在她的心里,苏文跟苏景的地位都是一样的。
    收拾好祭品,苏景提起篮子,跟在奶奶后面,一路说说笑笑,往家里的方向走去。途中倒是遇到不少村里的长辈,苏景也热情地跟他们打了招呼,他们也一一热情地回应。自从二老退休回来老家后,苏景也经常回来,村里人对他自然是极其熟悉的。事实上,就算是很少回来的苏文,他们也是知道的,只不过见面能不能认出来,还得两说。
    午饭很简单,菜式都是拜祭祖先的素菜,至于整鸡则用保鲜袋装着,等会带去南都。中间清婶也来了一趟,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大塑料袋,苏景看了一下,里面用保鲜袋装着两大袋鸡冠籺,一袋是煎过的,用手摸上去还是热气腾腾的,另外一袋则是生的,一个个又用小的保鲜袋分开装着,防止粘在一起弄破皮。
    人家都这么费心准备好了,再加上奶奶也笑呵呵地让苏景收下,苏景想要推辞的话自然是说不出口了,只能收下清婶的心意。
    “家里还煮着一些,你们等下过来吃吧。”看到苏景收下,清婶笑呵呵的转身走回家了,不过临出门前,她又说了这一句话。
    “不用了,刚吃完饭,也吃不下了。”苏景赶紧推辞,拿了人家那么多都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还好意思去人家家里吃。
    虽然经常体会到老家这边的人的热情,但苏景自小在城里长大,对农村邻里间这种朴实和热情,还是有些不习惯,总觉得给别人添麻烦了。
    “你啊,就是在城里生活惯了,客套了些,也矫情了些。”等到清婶走远,奶奶笑着说了苏景一句,“你别看这东西多,其实也不值几个钱,远远比不上你们小年轻之间送的礼物呢。你要是不收下,清婶心里恐怕会觉得你看不上这些东西呢。”
    “我哪能看不上,这都是好吃的,外面想买也很难买得到。”苏景笑着说道,“就是觉得麻烦了别人。”
    “邻里之间有什么麻烦不麻烦,都是举手之劳。”奶奶乐呵呵说道,“我们出去都是拜托你清婶帮忙喂鸡喂狗浇菜的,咋不见我们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啊,就是矫情了些。”
    苏景讪讪笑着,二老在老家生活了那么久,他哪能比啊。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三点多了,苏景对二老说“爷爷奶奶,准备走了,您们的行李呢,我先拿到车上。”
    “都准备好了,就在房间里,你去拿吧。”老爷子指了一下房间,上午他们就收拾好行李了。
    “别忘了把鸡带上,我都装好了。”奶奶叮嘱了一句,这个鸡倒不是拜祭时用的煮熟的整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母鸡,被奶奶装在剪了几个小洞的麻袋里,说带回南都明天过节再宰。
    虽然苏景觉得有些麻烦,但既然奶奶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也只能把绑着袋口的麻袋放到后备箱里。至于母鸡会不会被闷死,苏景也有过担心,甚至一度想把这个麻袋吊在车尾,充当后置发动鸡,但想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时间差不多四点整,苏景载着爷爷奶奶,从老家出发了。
    苏景估摸了一下时间,到达南都家里应该是九点多了,刚好可以避开下班高峰期,他可没忘记今天是星期五,高峰期比平时会更拥堵一些。
    苏景看了一眼后视镜,后座上,奶奶的脑袋靠在爷爷的肩膀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老爷子则精神奕奕地看着书,只不过翻页的时候动作很轻微,似乎生怕动静太大让奶奶睡得不舒服。
    苏景笑了笑,把音乐关上,一时间,车厢里只有呼啸的风声。
    夜幕渐渐降临,空气中有一些凉意,苏景默默地把奶奶那边半开着的车窗关到只剩下一条小缝,看着后视镜里闭着眼睛的二老,微微笑了一下。
    高速公路的对面也多了不少车辆,想来也是一些离家不远的人,趁着周末赶回家团聚过节。
    一路通畅顺利,到达南都家里的时候,时间跟苏景估摸的相差不大。
    一停车,苏景赶紧打开后备箱,一溜小跑把母鸡拿出来,还好,母鸡虽然有些懵,但没有被闷死。
    翌日清早,虽然昨天是有些疲累,但苏景还是习惯性地早早就起了床去晨练了。
    结束晨练,苏景回到家里,发现大家都已经起了床,因为人多了,屋子里有些热闹。宁希竹和苏母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奶奶在逗弄着猫娘,爷爷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阳台上看着书。
    “出去晨练了?”坐在沙发上有些无所事事的老苏看到苏景这一身运动服,问道。
    “嗯,练下嗓子。”苏景点了点头,老实答道。
    听到苏景的回答,老苏也满意地点着头,“你这嗓子是要每天都坚持练习才行。”
    老苏阅人无数,哪怕是在国际上也有一定的声誉,在他看来,苏景的嗓音条件哪怕放在国际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自然不希望苏景浪费这个天赋。天赋越高,就更需要通过大量的练习去保持,尤其是嗓音这种脆弱的天赋,只要练习中止一段时间,嗓音就会退化,再想恢复之前的水平,就需要加倍去练习了。
    “嗯。我先去洗个澡。”苏景快速应了一句,便赶紧离开了客厅,他生怕老苏会让他喊两嗓子,那到时他嗓音严重退步甚至可以说是废了的事实就瞒不住了,这样一来,老苏会有什么反应,苏景想想都打了一个冷颤。
    看着苏景的背影,老苏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其实有些事是很难瞒住的,就算苏景不说,他也能猜到了,他可不相信苏景十年前离开首都回到南都还会坚持每天都练功,荒废了十年,再想恢复巅峰的水平,何其困难啊。
    他是失望,但也无济于事,所幸看到苏景现在有心弥补,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欣慰。他最怕的是,苏景彻底放弃了。
    苏景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早餐还没有做好,看到安静坐在沙发上的老苏,苏景心里有些发毛。
    “听小竹说,你给苏文写的歌写好了?”瞅了一眼擦着头发的苏景,老苏淡淡说道。
    苏景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老苏的言外之意,于是起身回房间拿出词谱,交到老苏手上。
    老苏看着谱子,嘴里轻轻哼了起来,一遍之后,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你来唱一遍。”
    苏景愣了一下,又回房间拿出吉他,当着老苏的面弹唱起来。听到吉他声音,奶奶逗猫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苏景,爷爷倒是还看着书,但是目光有些游离,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倒是厨房里忙活的宁希竹和苏母,听得不太清楚,不过也小声地讨论了起来。
    或许是好久没有在私底下当着老苏的面唱歌了,苏景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放不开。毕竟都是大人了,这种作态偏似小孩子在父母面前炫耀一样。
    不过唱着唱着,苏景也渐渐放开了,老苏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一曲唱罢,苏景就放下了吉他,静静等待着老苏的点评。
    “唱得挺好的,很感人。”老苏深深看了一眼苏景,嘴里淡淡说出这几个字。
    “可不是么。”苏景还没有说话,奶奶就开口说话了,她刚才一直听着苏景在唱,此时眼眶里已经盈着热泪了,她抓起歌词仔细看着,谁也没有出声打扰她。
    “好好,这歌词写得真好,我看啊,跟小文说这些就很好。”好一会儿,奶奶才连声称赞,“要处处时时想着念的是我们,真是没想到小景你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觉悟了。”
    “奶奶喜欢就好。”苏景尴尬地笑了笑,这还真不是他有这么深刻的体会,他一个还没有结婚的人,哪里会有这样的觉悟,大多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不过他很清楚一点,就是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的是互相包容共同经营,这是他在跟宁希竹相处的时候,亲自体会到的。
    现在获取知识的途径太多了,看得多了,很多人也知道了很多道理,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只有亲身体会过了,才能有更深刻的认知。
    而苏景,只不过刚刚上路的初学者,真要达到他在歌词中所写的那样,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
    想到这里,苏景突然发现由他来唱这首歌,好像也不太适合。迟疑了一下,苏景对老苏说“爸,要不,苏文的婚礼上你来唱这首歌?”
    这倒不是苏景矫情,而是他觉得这首歌交由老苏来唱会更合适。在别人听来,这只不过是一首祝福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的歌,但在在场这些长辈看来,这不仅仅是对晚辈婚姻的祝福,还有殷殷教导和企盼。
    苏景的这个提议倒是让老苏有些意动,但认真想了一下,他还是推却了,“没这个必要,你是小文的兄长,由你来唱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老苏的想法很简单,要叮嘱苏文的话私底下说就行了,苏文让苏景在婚礼上唱歌,无非就是助助兴,他真要上去唱这首歌的话,苏文难免就会想得更多了。
    见老苏拒绝,苏景也没再坚持,他本来就是用商量的口吻跟老苏说这件事的。
    “不过你结婚的时候,我倒是可以给你唱。”见苏景神色如常,老苏补充说道。
    “可以啊,那您得赶紧给宁叔宁姨他们商量好了。”苏景倒是无所谓,他本来就想着结婚那天,可不能轻易放过老苏的。歌唱家致辞,准备什么说话稿,当然是唱歌最好啦。
    苏母刚好从厨房里出来,听到苏景这句话,打趣道“以前咋就不见你这么急着结婚呢。”
    “这不是有希竹了吗。”苏景看着跟在苏母后面的宁希竹,他这一句话倒是让宁希竹红了脸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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