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佈置相当梦幻,粉色蕾丝窗帘,蓝白相间衣柜,儿童用梳粧檯,床头柜上满是绒毛玩偶,地上铺着柔软毛毯,飞马图案的棉被底下,一个面容可爱的小女孩闭着双眼,均匀呼吸代表女孩已经进入梦乡,她嘴角擎着抹弧度,似乎正做着美梦。
    床沿边,女人静悄悄地闔起童话故事书,温柔地替女孩盖好棉被。
    "乖乖睡,妈咪很快回来。"东恩雨亲吻女孩的脸颊,低声在她耳边说着。
    今晚,她下了抉择。
    女人缓缓关上房门,脸上已不再是和蔼模样,而是如过往般,保持卧底训练出的冷静。她拿起预备在玄关的风衣外套,拎起钥匙开车出门,刚过午夜十二点,街道上冷冷清清,不需要太久她便找到信纸上的酒吧,从挡风玻璃看去,是间闪着低档次霓虹灯,老旧不堪隐身于小巷里的生意场所,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东恩雨将车停在路边,虽然熄火却没开门。
    这趟必须去,有种预感告诉她,如果不应邀日后肯定会发生不得了的事……
    她不想付无法挽回的惨痛代价。
    喀!--女人在车里待了半小时后,锁上车门往暗巷走去。
    酒吧前有个光头男坐在矮凳上,手里一瓶高浓度烈酒,他噘起嘴喝了口,看东恩雨逐渐靠近也没反应,女人双手插在口袋里,她知道对方虽然没有出声,但一双半混浊的眼眸已经将她打量许多遍,就在东恩雨准备停下脚步时,男人忽然伸手往门板一拍,诺大声响回荡在暗巷里,压迫感尤其明显。
    通关?
    女人脚尖一顿,男人仰头喝酒不再看东恩雨,他的意思很明显,让东恩雨自己进去。
    "谢谢。"擦身而过时,她眼角微瞥,向喝酒的男人礼貌性说了句。
    黯淡酒吧生意并不如热闹夜店,舞池里仅两对男女在慢舞,伴奏古老,不知从哪里挖来的老唱片,听在耳里怪诡异,吧台后方只有名酒保,长得和外头看门的光头男挺像,态度也相同,只浅浅看了东恩雨一眼就不予理会。
    "喔!瞧瞧谁来了!"左方忽然传来高亢男声,东恩雨转过头,发现身旁不远处有个小隔间,没有门板,而是以珠帘遮掩,昏黄光线看去,小包厢里有不少人,其中一个站起身,似乎对女人招手道:"你真是贵人多事,请这么久才露面,快来,给你介绍几个人。"
    东恩雨眨了眨眼,往小包厢过去,她挥开珠帘,浅笑道:"如果信上有属名,我一定收到就利马过来。"圆桌四周,总共坐了四个男人,除了正对东恩雨的男人外,其馀体型都相当庞大,肥硕身材无不透出爆发户的气质。
    "那多没意思啊?就是要有些神秘感才有趣嘛。"男人边说边招呼东恩雨坐下。
    女人额首,眼眸直直盯着男人,那头宛如鸡窝般的发型挑染着五顏六色,一身花俏西装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小丑,简直比三年前不成气候的模样更惨不忍睹,迪维,曾经是北区老大,凭着父辈留下来的江山作威作福,如今逃脱后又重回老家。
    "跟各位介绍下,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东恩雨,前国安局机密特务,但现在没牙了,是个在家带孩子的主妇。"迪维说得中气十足,话到了后头还带了些笑意,四周男人将东恩雨打量个遍,全都不屑地冷哼,然后仰头喝酒。
    东恩雨扬起微笑朝几个男人点头,她知道迪维只不过给个下马威,同时也是警告……
    警告女人别轻举妄动。
    "然后这几位,都是和我来北区办事的同事。"相对于东恩雨详细介绍,迪维对自己人有所保留。
    女人不多话,她也不会多问。
    迪维找她来的目的,绝不是酸几句就肯放她走。
    "不瞒你说,我们这次来是做大买卖,要是成了,对所有人都好,"迪维双手交握搁在腿上,他扬着诡异微笑,特意加重’所有人’三个字,似乎要让东恩雨听清楚,然而到底是哪些人,他坚守沉默,"东恩雨以前是我场子里的女公关,她陪酒本事可高了。"
    男人边说边将酒瓶推上前,意思再明显不过。
    "今天就请她来助兴,"迪维露齿笑着,道:"没问题吧,东小姐?"
    东恩雨微微握紧双手,两口气后她扬起职业笑容,接过烈酒直接开瓶,道:"当然,能服务各位是我的荣幸,只是很久没工作了,若有服务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包涵。"
    卑躬屈膝。
    东恩雨示弱的态度忽然让场面热络起来,几个男人指着东恩雨大笑,"看看!这就是国安局机密特务?原来就是这种模样啊!跟个酒家女没啥差别嘛。"另个男人喝下东恩雨倒的酒,也笑道:"我呸!什么卧底,都在唬人,要不是有人暗应,哪可能踹翻梧堂?"
    是运气、同伙、协助,才造就东恩雨破案,这是男人们的认知。
    东恩雨始终含笑倒酒,有时甚至会附和几句,纵使都是贬低她卧底能力,或譭谤警方的话题,女人也能跟着一起詆毁,彷佛跳出时空,三年前那场戏压根不是她本人,而是另个和她长得相似的卧底,现下的东恩雨,不过是为了生活在这卖笑的女公关。
    嬉闹一阵,墙上时针指向三……
    几个被灌酒的男人早已昏睡,全卧在沙发上张嘴呼气,霎时包厢里只剩东恩雨和迪维是清醒的。
    这几个男人不过是插花戏子,中间不断辱駡东恩雨,以及女人曾经对迪维做过残忍的事,然而这些不过是生活调剂品,他们就算诅咒东恩雨不得好死,最后这些话也伤不到对方,更不可能安慰迪维,更者两年前从手中被夺走的组织,亦不可能再回到男人身边。
    "真不容易啊,"迪维扭了扭脖子,从口袋掏出香烟点燃,他深深吸了口气,脸色舒缓地呼出白烟,"都过两年了,北区变得我都快认不出,说实在,这里还算我故乡呢,竟然这么陌生。"物是人非的感触让迪维非常感慨,区区两年,北区已不再是他主宰……
    而是别人。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刚回来时我也很不习惯。"东恩雨放下酒瓶,轻声说着。
    稍微有点共通点。
    然而迪维脸色忽然变得僵硬,彷佛对女人这番话相当反感,他并没有爆发,而是扭断烟头,沉声道:"理解我的心情?你一个带孩子的妇人,又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情?这次回来可是忙得很呢,"男人放缓脸色,道:"除了要见老朋友,还得搞些买卖,嘖嘖,要是能回来度假就好了。"
    东恩雨闻言,蹙起眉头淡道:"你不必和我说这些。"她并不想插手。
    "真冷淡啊,我会变成这样,也是拖你的福,现在不过和你发个牢骚,就变得这么严肃,真开不起玩笑,"迪维摇了摇头,道:"不过我也该感谢你?多亏有你把我踹出北区,才让我有今天更高的成就,所以说那句话还是有道理的,该感谢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男人挑衅地看着东恩雨,女人不为所动。
    "你在飞鹰博得了好位置,恭喜你。"东恩雨拿起酒杯敬男人。
    "还没呢,这次回来搞个买卖,要是成了我就算正式加入,所以说是场考试也不为过,"迪维回东恩雨一杯,笑道:"幸好买卖物件都是熟人,倒也没什么问题,再说……"男人故意拉长音,成功引起女人注意。
    "再说赵老师知道我回来后,很积极跟我会面呢,帮了我不少忙,"迪维一双眼直直盯着女人,仔细观察她的每个表情,却没看出什么端倪,"她肯定很想我吧?看我独立的样子,可能会对我倾心也说不定?这么说来……东小姐的危机来了?"
    "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东恩雨抿了抿唇,不因迪维幼稚挑衅而动怒,"都别伤害我的家人。"
    她的要求很简单,她只希望迪维在北区胡作非为时,别伤害和她有关的人。
    要抱仇就冲着她来。
    "喔?"男人挑起眉头,冷笑道:"你说的家人是东泱?陈正?罗夜?永乐?霍艾?慕琳?亦或是赵寒?"每当男人念出一个名讳,东恩雨的心就冷一分,她压抑浑身颤抖,让自己表现得无动于衷,在这自乱阵脚,她就输了。
    男人这番话,无疑是种恐吓,话语间无不透露他掌握女人所有关係群。
    "只要是在我身边的人,都是。"所谓的家人,并非只有血缘关係,在女人心中,那些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混蛋们,全是她用岁月换来的宝物,任何人都无可比拟,或许憎恨过,但没有任何人的地位能被取代,这是她的家人,她的女儿,她的叔叔,她的阿姨,她的情人们。
    谁都别想动这些人!
    迪维脸色一僵,下秒大笑出声,甚至用力拍击大腿表示赞同,道:"哈哈!好!还以为两年时光把你的利牙全磨光了,原来还是有这种表情嘛,那种彷佛要把我碎尸万段的样子,真过癮!"还以为女人变了,只会卑躬屈膝求他原谅,想来他错了。
    "不过决定权在我手中。"迪维伸出右手,凭空握了几下。
    东恩雨面无表情,她知道男人想说什么。
    "下一步会如何,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东恩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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