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刚过,昭王羲和便动身往宫中赴团圆宴,临行前他深深看了姜妙一眼,欲言又止。姜妙会意,立刻发身赌誓道:“公子只管放心好了,我定然乖乖的,哪里也不去。”
    羲和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坐上车舆,带十几名护卫相随,迤逦着向皇宫行去。通过重重关卡,到达正宫后,羲和缓缓下车,临进宫前,回首若有若无地望了一眼。驭者将车停到一边,便径自会周公去了。一道窈窕黑影从车底钻出,犹如一缕轻烟般倏忽无踪。
    姜妙在宫中穿梭,嘴角一抹浅笑,眼中灿亮如辰星,只在心里暗暗向羲和告罪,左右公子心里有数,也该知道她的话信不得,事关乙父和母亲,这个皇帝老儿是何面貌,还是要见上一见的……
    姜妙本想随羲和一行溜进去看人,奈何今日当真是大宴,整个沬都但凡有些体面的人家都来了。人既多,兵也多,盘查更是严格,姜妙徘徊了一阵,自忖没有瞒天过海的绝顶势力,于是退而求其次,转向宫里的藏书楼而去。
    若是有什么秘辛,当然不会光明正大地记载在史书典籍上,但真的假不了,倘若当真有什么猫腻,史书上想必也很难自圆其说。姜妙,便是奔着这些“纰漏”而去的。
    皇宫里没有角楼和高塔,为彰显天威浩荡,整个沬都的建筑物都是以皇宫的主殿宣政殿为中心向四周辐散的。但宣政殿极为宏大,远较寻常塔楼为高,现在又是夜晚,自然也没什么人。姜妙直奔目标,蹭蹭蹭登上殿顶,举目四望,整个皇宫布局尽收眼底。
    眼见东北方向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分明是宴会之所、太后所居福寿宫了。她又将视线转向西南方,但见幽黑之中树木、水潭隐约可见,一派园林风光,应是御花园,东南处是妃子居所,那想必西北方便是藏书楼了。打定主意,姜妙身形一闪,向着西北方向奔去。
    穿过一座石桥,又绕过一片花圃,一座古雅的小楼便在眼前。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姜妙暗暗松一口气,捡起地上三颗石子,将门口灯笼打灭。
    侍卫“咦”了一声,只觉面上轻风一拂,发觉不对,手中长枪向里便是一刺,一面对同伴说:“快点火!”他向里那一枪落在了空处,却听得右边院里有细微声响,摸黑便向右追去。
    同伴已燃起火折子,问道:“哎,你去哪儿?”
    他四面望了望,一个人也无;又细搜了一阵,一无所获。当下狐疑地转身,口里喃喃:“这可真奇了怪了。”
    同伴笑道:“你也太疑神疑鬼。今日团圆宴会,大家都往福寿宫去,谁会往藏书楼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就算有刺,也该往福寿宫去,断断不会来这里。”
    侍卫一想:“也是。”当下不再深究,继续看守着。
    姜妙早在两颗石子打灭灯笼之时,便已潜入楼内。只不过她是紧贴地面滑入,侍卫那一枪下意识地与站立之人齐高,自然落在了空处。姜妙在闪进之时,又向右扔出石子加以迷惑,使侍卫误认那人是从楼内到楼外,自然向外追去。
    这一招诱敌之计,仅是利用敌人常识误区,屡出奇招,便已令人防不胜防。危险处,侍卫长枪离她不过寸许,立意之天才,行事之大胆,任谁见了都要惊叹不已。
    然而姜妙此时却不知,也不理会阁外侍卫的言谈,脚步轻巧,在重重书架间飞快地找寻起来。她要找的书有两类,一类是成汤建国以前,羡帝打天下之时的史书;一类是如今记载羡帝言行的史书,只这两类,便能把羡帝生平看个完整。奈何公子府里的藏书她轻易不能碰,民间更甚少有史书流通,尤其是建国以后的记载,便是羲和府里也是没有的,是以她不得不把主意打到宫里来。
    但她毕竟是第一次到皇宫,对于藏书楼内的格局布置一窍不通,此次事情隐蔽,她又不能向甘棠求助,一时在这阔大的藏书楼里十分抓瞎。
    忽然,她灵机一动,想到,各国宗室,图腾各有不同,成汤用玄,宗周用赤,她应当专门向那用玄色的书架寻去。
    于是她取出一颗小小夜明珠,凭借着淡淡幽光,努力找寻,终于找到一排书架,此架上的书简皆垂黑色布料,甚为端肃。她抽出一看,果然是成汤史书。她挑挑捡捡,找出其中有用的两册,一册是《新宋书》,一册是《起居注》。
    当今羡帝乃是古时殷商嫡脉,新宋国的王子,名为子羡。他继承新宋国国君之位后,励精图治,网罗人才,四处征伐,废费十数年之功,才一统大荒以南,建立成汤,近几年,已隐隐有与大荒以北的宗周分庭抗礼之势,实是一位功盖后世的明君。
    羡帝建立成汤之前的事绩,便悉数记载在这《新宋书》上。
    此外,《起居注》则是史官记载他为帝之后的言行起居之书,小到一饭一食,大到治国之策,可谓事无巨细。
    姜妙将两本书上的内容仔细对比,发现其中对羡帝的生平记载可谓十分完整,他自少时继承新宋,便四处游历,广交好友,集结了一批有志之士,当天下大乱,便四处征战,开疆拓土,终于一统南荒。之后他在帝位,更是励精图治,成汤国力蒸蒸日上。当年的开国旧臣也都封侯拜相,随着年事渐长,如今大多告老还乡。
    至少,姜妙所期盼的时间断层或者“兔死狗烹”之类,似乎是没有的。
    她顿时好不沮丧,但仍不死心,在字里行间努力钻研,终于叫她找出两点可疑之处。
    其中一点,便是羡帝的性情。据《新宋书》记载,子羡少时,性情十分疏阔,有任侠之风,好交游,性疏财,这才结交了许多至交好友,但他有时过于散漫,手下官兵颇有微词;但到了《起居注》中,观其言行,却是十分端肃,平素里寡言少语,甚至于到了刻板的地步。诚然,也可能是他身份变化巨大之缘故;但,一个人的性情,当真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吗?
    若这一点只是猜测,那另一点,便是实证了。此事记录甚短,只一句草草带过,姜妙初时浏览,甚至没有注意。写的是:姜姬反,遁于九峰,帝怜之,尊为山主。
    这句便出现在子羡建立成汤之后不久,可谓无头无尾,既不交代起因,也不交代经过,姜妙也是看了数遍,才意识到此句中所说的“姜姬”正是她的母亲!
    也就是说,子羡统一南荒之后,本应支持的母亲不知为何突然起兵造反,她带人一路逃到了九峰山,据山相抗;而当时已是一统天下,兵力远胜的羡帝却不知为何生了怜意,竟没有攻山,反而奉她为山主?
    难怪当初飞廉听闻她自九峰山来以后如此惊讶,原来她竟是个“乱臣贼子”么?姜妙深觉可笑,但她却是决计不信的,母亲虽严厉,却绝不是大逆不道之人,又怎么会行此飞蛾扑火般的不智之举,此中,想必定有隐情。莫非……
    她已不敢再想下去了,为今之计,只有日后回到九峰山,再去向母亲问明真相了……
    回想起庖乙那狰狞面庞,姜妙想道,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否则日后情势一旦有变,怕不是她小小一个姜妙可以挽回的,尤其是,羲和……
    姜妙猛甩头,将脑中思绪抛到一旁,在见到母亲求得实证之前,她欲将今日之事全部封存在心底。此时她也没有什么心情再去看羡帝长什么样了,只想早早出宫回到府中。
    她没有故技重施,而是选了布防薄弱又不曾开门的北面,从二楼的窗户高高地跃了出去。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侍卫又问。
    同伴答道:“草丛中有些许野物吧,也没什么稀奇。这楼北面连门都没有,怎么会有人?莫要瞎操心了。”
    侍卫想想:“也是,料来没人能从北面上楼的。”
    姜妙快速向西南方奔去,穿过竹林之时,却忽听到有细微人言,当下身形一凝,驻耳聆听起来。
    只听一个浓醇馥郁的声音道:“太子别来无恙。”
    另一声低沉应道:“自然无恙。言归正传,你办得怎样了?”
    那声音不置可否:“时机未到。”
    太子冷哼一声,似是大怒:“如今团圆宴上,人多嘈杂,疏于防范,尚且不对时机,那何时才到时机?”
    “太子当真认为陛下身边无人吗?”
    “这……”
    见太子迟疑,那声音加紧道:“成大事不必在乎一朝一夕,太子请稍安勿躁,耐心等候。”
    太子又道:“如此,便信你一回,你行事需小心些,莫要……”
    “臣谨记。”
    太子满意道:“既如此,我先走了,你稍后再来。”话音落下,便听见脚步声悉索,渐行渐远。
    姜妙心中翻覆,不想这进宫一趟,竟意外得知一桩秘闻。太子竟有意逼宫?这当真是天下奇闻。江山早晚是他的,为何非要急于这一时?当朝太子,竟然愚笨至此?
    至于另一人,心机如海,舌灿莲花,言谈间将太子玩弄于鼓掌之间,那人又是谁?
    姜妙心中有无限疑问,还不及细思,先前那个馥郁的声音又响起:“出来吧。”
    竟然没走?姜妙只觉周围空气陡然一凝,心中凛起。她欲待按兵不动,看那人是不是故意诈她。却听对方的脚步声向她藏身之处靠了过来,顿时头皮一紧。
    此时逃走,不论向哪个方向,定然将后背袒露,空门大开。心念电转,她劈开竹子反向对方冲去,欲抢占主动,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在跃起之际,已然将弯刀握在手上,反手斜削,径向对方颈部;将要挨近之时,却又身形一扭,弯刀刀势一偏,却是削向对方右肩。
    忽然,她直觉前面有些不对,连忙强行中止攻势,大力偏头,弯腰后折,但见两点寒芒从头顶飞过,心下骇然。对方似也有些惊诧,本来这毒针必中姜妙门面,孰料姜妙心中不忍下杀手,自己反而也因此捡了条性命。这个姜妙自然不知,只道好险。但她虽躲过毒针,招式却已用老,变成一颗人肉炮弹,直直向对方撞去。
    姜妙情急之下只得将头猛低,避开门面,便直撞入那人怀里。那人两手一错,抓住姜妙双肩,冲势立缓;随即将姜妙转个圈子,方将冲劲化净。
    他一手拿向姜妙左肩肩颈,一手按向她背颈大椎。姜妙怎能被他制住?当即左肩一沉,身形一矮,从那人胁下钻出,同时右手反手抓向对方右臂,左手成掌打向他右肩臂骨,一招“扑地金簪”,径卸他右臂。
    熟料那人却不躲闪,右手成爪向她门面抓来,竟是拼着右臂被卸,也要抓下她一层面皮。姜妙大骂一声,向左撞他肋下;左肘横屈,捣他腰眼;同时头向下低,才躲过那一抓;但自己的一肘却也没撞到他。
    那人借机闪身转到姜妙身后,一招“黄鹰搏兔”,双臂一圈,勒她头颈。此人招招狠辣,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姜妙不欲与他近身缠斗,腰肢一弓,同时左右脚先后在地上一点,身子借势弹起,整个人便如一支羽箭般射出,想要与他拉开些距离。
    那人却不依不饶,一手抓住她小腿,一手就去扣她头顶百会。姜妙只得将身形向下一沉,无奈之下,头下脚上地栽到地上,好歹躲过了那两爪。虽没受伤,但她终究如了那人所愿,没能走成。
    姜妙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骂道:“哪来的乌龟王八蛋,非要挡你姑奶奶的去路!”
    那人一愣,低笑道:“好蛮的性子,这宫里的女人……”
    “这宫里的女人也是你能议论的?龟孙!”姜妙已如连珠炮一般骂了起来。
    那人显是没见过姜妙这样的,一时有些呆滞。姜妙见机,身形一纵,就要跑路。那人却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招,在姜妙跃起之前,也已如鬼魅一般前纵,左手前伸抓向姜妙肩头。
    姜妙被他激得火气大盛,也不闪避,回身横臂,硬生生接了他这一抓。忽觉指尖一痛,姜妙急急缩回手来,右手食指上被刺破了一个小洞,一点血珠晶莹。
    姜妙又惊又怒:“你竟然暗算我!卑鄙无耻!”
    那人幽幽道:“你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姜妙怒发冲冠:“难道不是你随地乱说?自己不做好警戒,反倒怪起别人来!”
    那人终于忍不住,摇头笑道:“不知是哪家的野丫头,性子这般辣。真怕日后,嫁不出去。”
    姜妙冷笑道:“我可不是哪家的野丫头,我是你姑奶奶!”
    那人连连皱眉:“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你可是我的阶下之囚,我劝你还是气一点。”
    忽听得一阵人声嘈杂,周围巡逻的士兵已经闻声寻了过来。姜妙心中一紧:“有人来了。”
    那人摇头叹息:“你这样的大嗓门,难保大家不被惊动。”
    姜妙怒瞪他:“还不是你拦我!”
    那人皱一皱眉道:“他们向这边来了。”
    姜妙把他向外一推,急道:“我认输我认输!之后随你处置便是,你现在赶快把他们都弄走。”
    那人奇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姜妙龇牙:“你若不帮,我拼了性命也要把我听到的大喊出去,闹到人尽皆知。”
    那人一把拿住姜妙腕脉:“你信不信,我立刻便能要你性命!”
    姜妙眼珠一转,反而露出冷笑:“那更好,你便等着我家主人的报复吧!”
    两人僵持之际,宫卫已经寻了过来。姜妙心头一紧,立刻伸手去拿那人背后大穴。
    那人却轻轻抬手一揽,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的账,咱们待会儿再算。”
    此时寻人的宫廷侍卫已到近前,为首之人见状一愣,当即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左相”,那人淡淡应了。
    姜妙心中一惊,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再想不到那人竟是苏绰,年少俊逸的左相,举世闻名的河东君!
    成汤四公子,云中,少典,河东,琅琊,姜妙这些时日在府中听那些个下人吹嘘听得几乎双耳起茧。传闻中此四君都是气度高华,风采宜人的贵公子,然而姜妙先后已见了三个,一个口蜜腹剑,一肚子坏水;一个却是草包花痴,满身书呆子气;如今又见了一个,非但不像传说中那样彬彬有礼,反而狠辣无比,阴毒异常!姜妙暗自下定决心,今后这些流言是一句也不肯听了。
    那个领头侍卫寒暄几句,便向竹林里望来,一面问道:“不知左相大人是否听到什么异动?”
    苏绰歪歪扭扭地靠在姜妙身上,笑道:“并无大事,只是我在席间不胜酒力,稍有薄醉,便遣了婢子扶我到这御花园里吹吹冷风醒酒。”
    姜妙闻言,立刻接道:“公子,且听婢子一句劝,刚喝了热酒怎能出来吹冷风?仔细得了风寒,回头婢子难免又被主家怪罪。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她声音软绵绵的,十分柔情蜜意,苏绰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去抓她脉门,忽然身子一僵,低头向下看去,姜妙正扬着头,笑眯眯地瞪着他,一只手按着他胸口膻中,一只手按住了他右肩肩贞。
    姜妙又道:“公子,你说是吧?”
    苏绰将姜妙在自己怀中掉个个儿,扶着她向前走。姜妙按他肩贞的左手向上滑到他颈后,有意无意地又拂住他脑后神户,右手的膻中穴位置终于松开了。
    苏绰无声地笑了一下,这姑娘太机警,自己的要穴始终被她所挟,处处受制。他一面想着,一面低头看了看姜妙。少女姿态柔顺,眼底的光芒雪亮,她肌肤娇嫩,微微有些婴儿肥,虽言语粗俗,举止却落落大方,此时她双手虚浮,肩部却悬空,半点不曾越礼。
    苏绰附到姜妙耳边,轻声道:“你若放开我,我必放你走。”
    姜妙盈盈回眸,对着苏绰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我若信你,那我就是傻了!”
    苏绰叹口气:“其实你不必担心,我向来守信。”
    “你连那秘密都半点不提,叫我如何敢信!”姜妙咬牙切齿道。
    苏绰长叹道:“我见你方才如此冲动任性,还以为你能再傻一点呢!”
    姜妙冷笑一声,右手捏住苏绰腰间一点软皮,狠命地一拧。
    苏绰倒抽口气,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狠:“此处已经无人,你还不放?”
    “傻子才放!”
    “你放开我,我给你解药。你方才挨了我一针,此时身上已是阵阵发冷了吧?”
    姜妙沉默下来。苏绰又加了把火:“你若再不解毒,莫说是我,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闭嘴!”姜妙又拧了他一把。
    苏绰脸上的笑容有些狰狞了:“你别怕,这毒死的不快,会慢慢折磨你,只不过死相难看了些。”
    姜妙将牙齿磨得咯嘣咯嘣响,转过头来,耳语道:“我只要死前再拉你做垫背便是!”
    苏绰忽然问道:“这是福寿宫方向,你到底意欲何为?”
    姜妙不答,只埋头向前。苏绰脸色一变:“你是想要去找你的主子了?哼,小丫头,想得倒是很美!”他说着,不再留力,拼着受伤也要将姜妙拿下。
    姜妙见瞒不过,愈发焦急,眼看福寿宫近在眼前,她放开苏绰,脚下发力,狠命地狂奔起来。忽然心口一痛,脑中一阵迷糊,半空中的身子“腾”地摔在了地上。她胸腹一阵绞痛,“哇”地呕出一口甜腥的血来。
    姜妙不禁凄然一笑,这毒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这时候发作了,看来自己竟是要命丧在此了。身后,苏绰已经追了过来。姜妙听到风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声略带焦急的呼喊传来:“阿妙!”姜妙心中一惊,便见一道白色身影,倏忽到了面前,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一把揽起。
    羲和探向她腕脉:“才几刻不见,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姜妙勉强拉出一张笑脸:“羲和?你来了!呵呵,我还好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羲和将姜妙揽在怀中,看向身后的苏绰:“怎么你又跟她对上了?”
    苏绰一脸苦笑:“怎么她竟是你的人?唉,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羲和不再多言,伸出手:“快把解药拿来。”
    苏绰连忙取出解药,解释道:“你放心,这毒药没什么后劲,服下解药,立时便好。”
    羲和只冷冷地哼了一声,苏绰冷汗直冒,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却看见远处一片火光通明,已渐至眼前,高大的金色御辇昭示着来者的身份,正是羡帝本人亲自前来。
    这边的声响终是把大家都惊动了呢。暗叹一声,苏绰苦笑道:“有心私下解决,不想圣上洞明秋毫,终究还是知道了。”
    “无妨。”羲和说着,在姜妙虎口人中重重一掐,硬生生把她掐醒过来。
    苏绰倒吸一口冷气,笑容愈发讪讪。
    姜妙迷迷糊糊睁开眼,仍有些虚弱之感,她看一眼羲和:“羲和?”接着便看到苏绰,当即狠狠瞪住他,想要用眼神在他身上灼出个洞来。
    苏绰无奈一笑,对姜妙道:“这都是误会,误会。”
    此时羡帝已至跟前,见羲和三人跪在地上,问道:“昭儿,这是怎么回事?”
    昭儿?姜妙微微一愣,侧头看向羲和,果见他抬起头来。
    原来他名叫“昭”啊。
    “回禀父君,是儿臣府里的一个……侍女,适才更衣时迷了路,恰巧路遇左相大人。”
    苏绰连忙附和:“正是如此。”
    “哦?”太子忽然悠悠道:“方才孤怎么不见六弟身边有这么一位小侍女啊?”
    羡帝目光果然一凝。
    姜妙眉头一皱,刚要抬头,右手却被羲和一把扣住。
    “咳,”羲和面色微红,似是略有几分尴尬,“儿臣这婢子年纪尚小,性子顽皮,平素里被儿臣给宠坏了。方才进宫,便,便溜出去玩耍,实在惭愧,还请父君责罚。”
    饶是姜妙石头性子,此时也明白了羲和话中的意味,他这样一说,分明是暗指两人有私情!姜妙只觉万般不适,但右手还被羲和牢牢握在手中,她也不敢再在皇帝老儿面前惹祸,只能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羡帝果然会意,笑道:“辰儿你看,你六弟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
    太子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
    羡帝又道:“既是你的人,不如也带到寿宴上去吧。”
    羲和连忙惭愧道:“这如何使得!儿臣今日带她进宫,已是逾矩,如今亦深感愧疚。还请父君莫要见怪,儿臣这便让她回去。”
    羡帝倒是十分好说话:“罢了,都由你去吧。”
    羲和连忙对姜妙斥道:“还不快回府去!”
    姜妙求之不得,立刻告退。
    临走之时,她悄悄瞟了羡帝一眼。他的容貌甚为端正,与羲和并没有什么相似,望向她的目光也十分漠然。
    姜妙回过头,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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