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辞职。」
    新学期的新开始,孙柚希气呼呼的便是砸了一句气话。
    坐在对面的季宇勋闻言笑了笑,拍了下胸脯壮气豪千的说:「辞!我养你。」
    抚平裙子上的皱褶,孙柚希睨了他一眼,撇了撇唇角。
    「你看起来非常不靠谱,算了吧,我还是继续做好了。」
    「哎,孙老师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吗!」
    又是一声长叹,孙柚希捶捶肩,痛苦的皱起眉头。
    「还好你当时没有应徵上,现在里面根本惨不人道。」
    自从吴敏儿上任后,整个幼儿园上下便是一阵鸡飞狗跳,吴敏儿虽有着教师证,但理念与其他在职老师全然不同,又新官上任三把火,弄的全园乌烟瘴气。
    「说什么老师是服务业,我听她在放……嘖。」
    孙柚希狠狠的灌了一大口水,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屁字,接着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你知道她多夸张吗?她要我一个人带二十五个大班生欸!违法的人还敢理直气壮,师生比一比十五摆在那里,她是瞎了眼是吧?」
    「而且新学期来了一个新的打工妹妹,她还在上大学,根本还没满二十岁,也不具教保人员资格,她居然叫妹妹去当跟车老师?出事谁负责啊!」
    劈哩啪啦地说了一大串吴敏儿违规却理直气壮的所作所为,孙柚希满腔怒火的抱怨着,而寄宇勋则是待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不能检举?」
    「没用啦,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环境在业界也不是第一间了,也不会是最后一间。」
    「要检举就要负起相对的责任,像是一辈子没办法在教育圈混。」
    「很可笑吧?明明是正义的一方,但偏偏最不受保障,受了气还得为了生活忍气吞声,为了钱继续做下去。」
    「悲哀、真悲哀。」
    孙柚希摆摆手,一脸看尽世间风华的模样,惹的季宇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遭得一记眼刀。
    「除了当老师以外,你没有其他梦想吗?」
    沉静了一阵子后,季宇勋轻声问道。
    「梦想。」孙柚希瞇了瞇眼,自嘲的弯起唇角,「穷小孩没有梦想可言。」
    「我从小看着爸妈一路为了拉拔我跟妹妹长大吃尽苦头的样子,懂事点后即使拿了零用钱也是存起来,一点也不敢浪费。」
    「讲白一点,我就是穷怕了,只想要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就好,当老师我正巧有点兴趣,也刚好符合稳定薪水的需求,所以即使再累,我也要做。」
    「所以小子,你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母胎单身吗?因为我谈不起没有麵包的爱情,我养活不了我自己跟家人,那就不要再拖一个人下来受罪。」
    季宇勋越过了桌子,执起了她放在桌上的手,眼神沉静。
    「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麵包,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孙柚希盯着对方瞧了瞧,最后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说一句直言,你的麵包是亲手赚的吗?如果不是,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
    「再加上,你自己处理好你的感情了吗?不是只有我而已,还有你爸爸,我说过了,逃避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在感情上,你还不够成熟,我没有太多的心思再陪着你的幼稚。」
    也许是天气燥热的缘由,孙柚希难得对季宇勋说了重话,她并非要让对方难堪,而是想要藉此让这成天追着自己跑的孩子收起毛毛躁躁,真正审视自己的心意及那一摊还未处理好的亲情。
    她怕自己误了对方,毕竟那还是个大有为的青年而已。
    季宇勋垂下眼眸,反覆思索着孙柚希所说的话,他微微弯起了唇,再抬起头时,眼中是一片清澈。
    「孙老师,我会处理好我的亲情。」他举起手,做出了一个发誓的手势:「但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收回,我依旧会绕着你转、依旧会黏着你做饭给你吃、依旧会在你如同今天一样难受时听你说话。」
    「直到毕业那天,我会再问你一次,如果你的答案仍是不接受我,我会从此离你远远的。」
    「所以请让我任性一次吧!不要赶我走,好吗?」
    这一番真挚的话倒是让孙柚希尷尬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季宇勋真诚的表情在此刻显得如此耀眼,让她在光芒的照耀下显得侷促不安,她想要靠近,却害怕灼伤。
    「好。」
    最后,她又跟他拉了一个誓约,就如同六年前一般,再迈向第七年的今日,他们约好了下一个三年的期限。
    九月份,即使再怎么抱怨,生活也得继续走下去。
    季宇勋结束了假期,回到了学校上课,他也因着「要麵包的爱情」的衷旨而找了份麵包店的打工。
    麵包店的店面位置刚好位在住家与学校的中间,季宇勋在上学前会先到麵包店学做麵包再去上学,放学后便回到店面顾柜台,一时间的生活倒是丰富了多少。
    而孙柚希也回到了华香幼儿园继续上班,在职场上的气氛是越来越紧张,也让她逐渐失去当初的热情。
    园内的老师开始有人慢慢离职,一个个离去之际也将缺额的重担丢在未离职的人身上,而吴敏儿没有将太多的心思放在人事调配上,只是将师生比从法定的一比十五硬生生调成一比三十。
    简直要了所有老师的命。
    不仅如此,原是各司其职的分工,变成班上老师也得兼职行政,甚至为了推动双语学校的名号,逼迫英文好的老师进行所谓分科式的英文教学。
    种种行径让孙柚希忍无可忍,但又捨不下自己所带的孩子,因此不断的将积怨搁在心头,直到最后一次性的毁灭。
    「孙老师,今已非往昔。」强撑着未离去的江綺寧有一日向她说道:「快点离开吧,最晚就做到这个学期就好,不要再多待了。」
    于是,在日积月累的压力下,孙柚希终于在隔年的学期末向吴敏儿提出了辞呈,却意外听见荒谬的话语。
    「孙老师,你也是个人才,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吴敏儿眨着一双大而圆的眼,语带惋惜的说着。
    「对了,你不是有教师证吗?我出钱跟你买如何,五十万够不够?」
    这一句话瞬间点燃了孙柚希好久不见的战火,她瞪圆了眼睛,手掌用力地拍向整洁的桌面,啪的一声,响亮的让全办公室的人都抬起头来观望。
    「吴敏儿,你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不去好好聘用老师?为什么要对我们老师如此刻薄?五十万买教师证?我卖你我就成了你的帮兇,你墙上贴的那些合格教师证是不是要让教育局来稽查时过关用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教师专业素养被狗吃了就算了,你还要我们全园的人陪你一起下葬?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你会拆了华香的招牌,你的恶劣行径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我现在就跟你说,师生比是一比十五,就算你在稽查时把一部分小孩子藏起来,那也不能掩盖你犯罪的事实;未满二十岁或不具教保资格的人员不能当随车老师;在幼儿园里不能进行分科或是精熟教学,你听清楚了没有?!」
    「像你这种烂人,没有资格做在这一个园主任的位置上,我看了就噁心!」
    孙柚希怒气冲冲的朝那精緻的脸吼了一串,吴敏儿则是不痛不痒的听完这段话后,轻蔑的笑了笑。
    「真是可怜,年轻的孩子就是不懂世故,终有一天你也会懂得。」
    「终有一天我活到你这把年纪时,我也会懂得将心比心,不会像你一样,将一个团结的团队破坏的只剩残骸,最后改不了吃屎的只能自己回家哭着找妈。」
    「我真为园长奶奶感到心痛,她一定不晓得自己的女儿正在摧毁自己的事业。」
    孙柚希拉拢了衣服,转了个身后向其他职员深深一鞠躬。
    「请大家多保重。」
    最后,她绽开了一朵解脱的笑靨,踏着步伐离开了满目疮痍的曾经。
    华香曾经是她最美好的回忆,但也将会是最不愿想起的过往。
    但也是这样的血淋淋,才教会她往前走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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