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绕过那扇透着微弱烛火的小门,门后一个方桌,方桌后头盘膝坐着一个面容俊秀的和尚,此刻他正微微合着双眸,双手合十,嘴角一抹笑意。
    “无双郡主,好久不见了。”
    “也没多久。”楚念行至浮靡的对面盘膝坐下,“你怎么成了青山寺的活佛了?”
    浮靡双眸虽然紧闭,却好似能看见楚念的方向,他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烛火太过昏暗的缘故,这阵子不见,那张脸似乎愈发苍白了几分,却也多了几分莫名的、宛若看透了世事浮沉一般的轻松。
    “贫僧从王府出来之后,便一路朝着大凉过来,本打算投奔无双郡主来谋一条出路,却没想到被青山寺的活佛看中,成了继任者。”
    楚念面容一敛,“那位活佛……”
    还记得上次去青山寺,是太后组织的那次,那时皇后娘娘尚在人世……那时那位活佛还曾给过楚念等人一丝指引,楚念目光微闪,抬眸看向眼前的浮靡,便见他浅笑着点头,“活佛只是闭关,贫僧有幸被活佛看中,得了亲传。”
    得了肯定的答复,楚念略微松了一口气,眉间闪过一丝遗憾,方才再次抬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眼前浮靡的气色,皱眉道:“那……禀容呢?”
    浮靡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自然,半晌,他才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他既是我,我既是他,我们两人本为一体,谁替谁走完这一声,又有什么区别呢?”
    楚念水眸微闪,看来禀容是选择彻底逃避了,在他将养父所给与他的一切都奉还之后。
    气氛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浮靡长舒了一口气,面儿上的微笑依旧恬淡,“郡主,来我处的人一般都是有迷茫要问,郡主也不例外吧?”
    这话音落下,楚念方才抬眸看向浮靡,眸中略有几分无奈闪烁,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
    直至天上多了一块乌压压的云,沈千容和梅香才等来眼前那扇紧闭的门扉缓缓敞开,楚念从里头缓步而出,面色如常的与门口静立着的那个清秀和尚轻轻点了点头,那和尚转身,再次走入屋内,门口便挂上了一块刻着“今日不待”的牌匾。
    望见楚念缓步走出来,沈千容和梅香齐齐上前,担忧道:“您没事吧?”
    楚念摇了摇头,半垂下眸子长舒了一口气,“没事。”
    再抬起头,她眸中多了几分坚定,笑着看向身侧两人。“天色已晚,你们等了我这么久,有没有吃东西?”
    提起吃,眼前两人顿时肚子咕噜噜直叫,便见沈千容吞了口唾沫道:“姐姐,我好饿啊。”
    闻言,楚念柔柔的笑了笑,“那走吧,咱们快些去吃点东西,然后早些回去休息,”她抬眸望向乌压压的天空,天边被夕阳烫红了一小块,“又要下雨了。”
    回到楚家的时候,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楚念在梅香的服侍下将自己身上潮湿的衣物褪去,换了一袭淡薄的红裙,待入了夜,才卧于榻上,准备入眠,可躺在偌大的软塌之上,心底却莫名感受到一丝不适,仿佛少了那个硬要抱着她睡觉的人,也少了一个总是在深更半夜夜探闺房的无良之辈,更少了那股总是缭绕在她身边的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莲花香气。
    黑暗中,她僵硬的笑了笑,干脆仰面躺好,合上双眼,静静等着入眠。
    这时,忽而一阵微风拂过,楚念微微皱起眉头,难不成是梅香忘记关窗?她微微侧眸,却望见一道身影正落座在窗边,有微弱的风伴着潮湿的味道从那方传来,那人笑得优雅,一双灰白色的瞳仁闪烁着暗芒。
    楚念皱皱眉头,心底那丝期待彻底泯灭,竟觉有些失望,“暗凛先生怎么又大驾光临了?可是我楚家大宅如此叫暗凛先生来去自如?”
    窗边从容坐着的暗凛微微扯了扯嘴角算作答复,今日他依旧是一袭斗篷加身,只不过似乎被风吹掉了他的兜帽,一头银色长发在阴沉的天空之下显得格外的刺眼。
    便见他玩味似的看着楚念,“郡主可是因为来的并非是郡主所期待的那个人,所以才苛责于我?”
    楚念从榻上坐起,靠在床榻的边儿上,微微眯起一双水眸看着不远处笑得愈发讥讽的暗凛,“暗凛先生的自作聪明,有些时候当真是叫人厌恶的。”
    “哈哈。”暗凛笑着从那桌上跳下来,目光扫过楚念正掩着的双肩,毫不气的坐在一旁的桌子旁,端起上头已经凉透了的茶叶送入口中,方才放下茶盏,看向楚念,眸中尽是一片玩味之色,“是我自作聪明,还是太过了解郡主,郡主心中自然是有定数。”
    望着那一头银发,楚念忽而想起上次在幻境之中看见的那个可怜巴巴的小男孩,她皱皱眉头,红唇着没说话,好半晌,才开口道:“每次暗凛先生来,都是我有什么事情惹恼了暗凛先生,那……”
    她微微挑起柳眉,“今日又是何事?”
    暗凛笑笑,手下玩弄着空了的茶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听说,无双郡主在打听我的往昔……”他手下顿住,抬眸看向楚念,“郡主可是终于对我这个敌人感兴趣了?或者说……郡主终于愿意认真对待我了?”
    楚念皱起眉头,半垂下眸子,看起来似乎有些虚心,她抿了抿红唇方道:“非也,我只是想知道,一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自那般纯良变作这般无所顾虑。”
    曾经她认识的那个银发孤僻的小娃娃可从不会拿人命当玩物,可如今得到暗凛,从头到尾都在玩弄人命,玩弄文武百官的人命,玩弄大凉上下所有百姓的人命,甚至蛮族……楚念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心怀苍生的人,有些时候只在乎自己眼前的利益,她是个上位者夺权戏码的参与者,也是个为了已故亲人复仇而不顾一切的孤魂,可她时刻记得自己的底线,她不会因为仇恨而做自己曾经讨厌的人,那与她的初心背道而驰,就算是父亲泉下有知,也绝不会叫她为了报仇而变成那般不顾一切的人。
    暗凛嗤笑了一声,“还劝郡主收起郡主那所谓的怜悯,你如今这般伪善的模样当真让人瞧不上眼的,当年那个不择手段的人,如今却劝我一心向善,是否太晚了点?”
    楚念眸中阴云密布,她抬眸看向暗凛,“我不记得我何时对你不择手段过。”
    “你是没有对我,你只是教了我,面对自己的仇敌,要不择手段。”
    “那你的仇敌是何人?”
    此言一出,暗凛忽而沉默,他那双灰白色的眸子定定的望着楚念,片刻后,苍白的唇微微勾了勾,“若我说,是你,你可信?”
    楚念皱眉,“我不记得我有哪处的罪过你。”
    暗凛倏尔站起身来,他踱着步子走到窗边儿,看着天边渐渐压下来的云和窗外正随风纷飞的落叶,“你是没得罪过我,可你选择的人曾得罪过我,我们不过是各事其主,只不过,你我,站在对立的面上罢了。”
    楚念双腿蜷缩着看向暗凛,各事其主?他的意思是……明修?
    她目光微沉,看着眼前正走向门口的暗凛,“你只留下这么一句,就打算走了?”
    随着她清冷的话音,暗凛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他伸出来的那只宛若散发着淡淡月光的手顿在门口,片刻后,一声轻笑,道:“那郡主的意思,今日我该将事情全盘托出?告诉郡主我背后之人又是谁,我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下一步要对太子明修做什么事儿?”
    他转过身,面对着楚念,一双灰白色的瞳仁忽明忽暗,声音沙哑低沉,“苏念,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楚念面色猛然一滞。
    接着,便见暗凛的嘴角再次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对了,忘了告诉郡主,你觉得替你承受了很多的人,未必当真替你承受过什么东西,而你觉得未曾替你承受过什么的人,相反,正替你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郡主可要擦亮了眼睛,莫要等失去了那个真心为你的人,才追悔莫及才是。”
    真心人……楚念蓦然皱起眉头,便见暗凛转身,正欲朝着外头走,末了,却又是脚步顿住,声音中的讥讽之意愈发掩饰不住,“对了,另外有一件事,我今日来,本是来告诉郡主一个好消息的。”
    楚念望向门口的背影,眉头拧作一团,暗凛口中,能有什么好消息?
    这档口,便见暗凛继续开口道:“嗯……这大抵从郡主的角度来看,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我看来,这于郡主而言,绝对没有丝毫坏处,至少避免了不少麻烦。”
    “不过我还是要多嘴,郡主还是趁着没有铸成大错之前,早些去阻止事情的发生,免得最后……徒惹伤心。”
    说罢,他手下利落的推开门,旋即走出门外,原本闪烁着嘲讽的面色却突兀的阴沉了下来,他目不转睛的望着不远处摇曳着的梧桐树,“终究是……心软呢。”
    话音落下,他掀起自己的帽子重新遮住一头银色长发,“也罢,这么快就结束,就不好玩儿了。”
    很快,雨滴落下来的时候,那道墨色的修长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风雨之中。
    屋中,楚念皱着眉头思索着暗凛留下来的话,“铸成大错……不好!”
    很快,香草居中灯火通明,一片风雨之中,一个披着墨色斗篷的身影快速没入黑暗,斗篷被吹起的衣角,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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