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多好听的山盟海誓,都永远只在说出来的那一刻有效,斗转星移,情随事迁,没人可以始终如一。
    所以,即便已经成亲,她也对李景乾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可以真心相待,可以沉溺温情,可以好好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刻。
    但还是要做好这人随时会离开的准备。
    于是两人一合府,宁朝阳就单独给自己修了书房,避开李景乾办公事,并私藏一些机密公文。除了她,谁也不可以进去。
    许管家有些为难地道:“这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以那位的性子,怕是又要闹一场。
    然而。
    李景乾路过看见那巍然耸立的书房,却只是笑了笑。
    他道:“栏杆上没必要捆那么多铁刺,你家大人经常忙得晕头转向的,万一磕上去就不好了。”
    许管家含糊地道:“大人特意让加的。”
    就是为了不让他靠近。
    收回目光,李景乾道:“她不想让我进去,我便就不会进去,撤了吧。”
    真想进去,这点东西也是拦不住他的。
    许管家有些意外:“国公爷不问为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他哼笑,“总不能一点空隙都不给她。”
    宁朝阳那个人,远看着肆意又潇洒,实则常常惊惶不安,若这一处书房就能让她觉得稳妥,那何乐而不为呢。
    淮乐是个十分勤政的帝王,早朝从不缺席,连带着下头的臣子们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样的压力之下,三省六部都叫苦不迭。
    但宁朝阳却很自在。
    她不用像先前那般将心思都放在揣度圣意上,只要用心完成自己的公务和圣人交代的事即可。
    只是有时候忙起来,她几乎就睡在了书房里,与护国公隔三五日才能见上一面。
    这日,她刚要离开尚书省,就听得檐下有几个小吏在谈笑。
    “芙蓉园可是个好地方,有不少北漠来的舞女,那腰肢,那脸蛋,真真是勾人极了。”
    “你竟跑去芙蓉园了?”
    “那怎么了,上京里的王公贵族都爱去那地方,前两日我还在听荷的房里看见护国公了呢。”
    步伐一顿,宁朝阳眯了眯眼。
    回府坐在院子里,她等了一会儿,就见李景乾也回来了。
    一身白衣飘飘,眉目间带着些愉悦,他坐下就道:“忙完了?”
    “嗯。”朝阳抬眼道,“我有话要问你。”
    难得她语气这么严肃,李景乾挑眉坐直了身子:“什么?”
    “听荷是谁?”她径直开口。
    李景乾一愣,眨眼看着她,接着笑意就溢了出来:“是芙蓉园的一个琴女,生于北漠,幼时就无依无靠,长大后为了钱财,更是铤而走险,谎称自己有了萧北望将军的骨肉。”
    “胡山认出了她,执意要去查探,我怕他笨手笨脚打草惊蛇,便自己去了芙蓉园一趟。”
    说着,拿出了誊抄的口供,又将自己那边的账册也让人捧上来,指着上头的开销一项一项与她解释:“这是入园的筹子钱,这是茶水钱,这是为了让她说实话而给的打赏钱。”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解释得清楚,证据也充足,宁朝阳松了口气:“下回要去这种地方,记得提前与我说。”
    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感受并不太好。
    李景乾倾身凑近她些,略带叹息地道:“大人,我冤枉。我也想提前说,但您已经四日没空见我了。”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宁朝阳抿唇:“抱歉。”
    “公务繁忙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他抚了抚她的脸侧,“要道歉也是让陛下来道。”
    “不要胡言。”她瞪他,“隔墙有耳。”
    李景乾失笑,伸手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捂进自己怀里。
    “做得很好,朝阳。”他低低地道,“许管家常教我有话要直说,但我没有学会。”
    但凡他这么直接开口问,先前也就不会造成那么大的误会了。
    伸手回抱住他,朝阳蹭了蹭他的脖颈。
    的确是有几日没见了,两人光是拥抱都腻歪了半个时辰,而后再一起去东院给药材翻土。
    “说来。”朝阳捏着小铲子抬眼,“你当初为何会去学医术?”
    李景乾一边整理土壤一边道:“杀孽太重,便想学着救人。”
    宁朝阳看了他一会儿,了然点头,接着就帮他将已经成熟的党参收起来,放进了旁边的药篓里。
    ·
    仁善堂重新开张,顶替悬壶堂成了上京最有名的医馆。
    不止因为里头坐诊的大夫医术高超,还因为他们不收诊金,连药材的价钱也比外头便宜。遇见穷苦人家,还会送饼送药。
    于是这里天天都排起长队,还有其他州郡的人慕名而来。
    华年纳闷地问宁朝阳:“你不是向来不做赔本买卖吗?怎么还要将这药堂扩建?”
    宁朝阳一边看着劳工们忙碌,一边道:“谁告诉你这是赔本的买卖?”
    “你这账本上写着呐!”
    伸手将账本收了扔去桌上,朝阳道:“不能光看钱财。”
    她有日进斗金的钱庄和镖局,养一个药堂完全不在话下。
    有人能睡得越来越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华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震惊片刻之后,却又忍不住欣慰地笑起来。
    人这一生的选择有很多,未必要身边有人才圆满。但对宁朝阳来说,肯接纳一个人,那便是终于也放过了自己。
    ·
    院子里的药材刚铺开天就下起了雨,李景乾脸色一垮:“完了。”
    好不容易才摆好的。
    “愣着做什么。”宁朝阳一把将簸箕塞给他,“还不快收?”
    两人一人一个簸箕,匆忙地把摆在各处的药材都收拢进去,宁朝阳的动作已经无比熟练,一扫就是十几根党参。
    “我比你快。”她得意地哼哼。
    “你连灰尘也一起扫进去了。”
    “那也总比慢了被雨淋了好哇。”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了一瞬。
    时光仿佛没有流动,她抬眼看过去,依旧能看见他白衣上微微泛起的涟漪。
    江大夫好呀。
    她在心里笑道。
    这一回,她的好梦应该终于能成真了吧。
    (正文完)
    第196章 淮乐番外_上京春事_若初文学网
    人是不可能只有一面的。
    杀人的凶手会救下街边快饿死的小猫,情深义重的将军也会在背地里欺压良民。
    淮乐很清楚,萧北望绝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好人。
    他一立功就骄傲自满,横行上京撞伤了雍王不说,还敢出言顶撞圣人。
    圣人对他颇有微词,但碍于正值用人之际,倒也没有责罚。
    淮乐劝过他,武将最忌目中无人刚愎自用。
    萧北望不听,只蹭着她的手背委屈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不喜欢?
    平心而论,萧北望对旁人的态度都不好,对她却从未凶恶过,他在她面前,甚至会露出旁人不知道的幼稚神情。
    她不高兴,他就给她带醉仙斋的好酒。她想他了,他就趁月而来,给她桌上放一枝春日里最好看的桃花。
    她被宫里人暗算,他就偷摸地教她舞剑。犯错被父皇罚跪,他就寻着由头再顶撞圣人一次,而后就陪她一起跪在玉阶下头。
    淮乐当时都气笑了:“你不要命了?”
    萧北望梗着脖子就道:“要命怎么还会喜欢你。”
    无言以对,她垂头丧气地跪着,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也绝不要再连累他。
    她开始发奋用功,力求得到父皇的认可,好开口让父皇成全她与他的婚事。
    萧北望也开始东征西走,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稚嫩的少女与张扬的少年在墙里墙外一起长大,再一次相见,两人眼里的情意都已经遮盖不住。
    “等我回来。”萧北望深深地看着她道,“再赢最后这一场仗,我就可以娶你了。”
    淮乐点头,拿出自己缝制了许久的盔甲,认真地与他道:“此去凶险,若君不归,我便穿嫁衣随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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