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踢了踢许岁的脚,要她往中间去:“我坐扶手这边靠一会儿。”
    “哦。”许岁挪向陈准。
    客厅上方的吸顶灯没有开,只留着走廊那边一盏暗黄的入门灯。
    电视里正播一部年代剧,本来是他们夫妻二人在追,这几天许岁和陈准反倒跟着看的津津有味,每晚八点守时调好台,备好零食,中间广告也没错过。
    陈准剥开一个花生,里面有三粒,他自己吃一粒,另两粒塞到许岁手心。
    许岁嚼着花生:“我是看漏了吗,男二背着女主乱搞,得了肺病,男一每天来给他送饭?”
    陈准说:“还帮忙还赌债。”
    “男一好气度,完全忘了当初男二强迫的女主才生下小孩。”
    陈准哼笑了下。
    许岁拿出手机,在网页上搜索这部电视剧的结局,问陈准:“听不听剧透?”
    “说说。”
    许岁简单概括:“男二跑了,男一娶了别人,但是他妻子没几年就得了脑瘫,女主独自扶养两个孩子长大,其中一个还是男二和前妻生的。”她放下手机,转头看陈准:“女主和男主最终也没在一起。”
    陈准吃着花生:“编剧疯了。”
    郝婉青没憋住在旁边偷笑,不明白两人为什么又爱看又爱吐槽。
    她转过头,就见沙发另一端的许康嘴角也带着浅浅笑意。
    再看两个孩子,他们形象不修边幅,要坐相没坐相,虽然茶几旁边有纸篓,但果壳仍然散落一地。
    客厅没开灯,电视机明暗交错的光影照在三个人的脸上。
    郝婉青愣怔了几秒,心脏像被注入一股温热的液体。
    她不自觉伸手抚了抚胸口,几秒后,那种异样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电视剧刚播二十分钟就开始插广告,许岁趁这会儿功夫起身去卫生间,洗手时眼前忽然一黑。
    她关掉水龙头,迅速擦了擦手,扶着墙壁走出来,“停电了吗?”
    郝婉青说:“跳闸了吧,我去看看。”
    “您坐着别动,让我来。”陈准打开手机电筒,去门口翻开电表箱查看:“没跳闸。”
    许岁看向窗外,对面那栋楼同样黑漆漆,没有任何光源:“应该是停电了。”
    这年代大规模断电的情况已经极少发生,应该是哪里出现故障,很快就可以恢复照明。
    电视剧刚看半集,正意犹未尽。
    许岁和陈准又坐回沙发上,准备多等一会儿。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许康打个哈欠,其实不停电他也该休息了。
    郝婉青把他搀扶回卧室,翻箱倒柜地找,也没找到一根红蜡烛,那东西对现在来说已是稀罕物。
    郝婉青忽然想起两个孩子读书的时候,她坐回沙发上:“以前家里停电,你们都是点着蜡烛写作业的。”
    她这句话将两人瞬间拉入那些旧时光。
    由于深陷黑暗,便显得周围格外寂静。
    许岁望着母亲的方向:“再讲讲您小时候的故事吧。”
    郝婉青倚着沙发靠背,想了想,讲自己记忆最深刻的:“那时候家里非常穷,你外婆生下我们五个以后,身体已经透支的差不多。你外公从早到晚不见人,只知道摆摊下象棋和打麻将,全家人的吃穿用度都是外婆操持。你外婆买瓜子,每个摊位只买半杯,一般情况下,摊主是会多给一些的,这样积攒起来,要比整杯买多很多。”
    许岁和陈准在黑暗里无声对视了下,这故事其实他们听过好几遍,但在无光的夜晚里,却没觉得乏味。
    郝婉青接着道:“那时候一停电就十天半个月,即使不停电晚上也极少开灯,家里没有电视,你外婆带着我们摸黑坐在床上嗑瓜子,每次她不磕,而是等我们磕完,她再从一堆瓜子皮中摸一遍,看还有没有漏掉的。”
    许岁说:“日子一定……”她一顿,忽然感觉到后腰处探来的手,“很苦吧。”
    郝婉青说:“倒还好,那年代没有手机,很少有人熬夜,兄妹几个坐在床上聊聊天嗑嗑瓜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窗外月光淡淡,照到窗台的位置就停滞不前,客厅里很黑,只能看见彼此的大概轮廓。
    陈准向后靠着,伸手撩开许岁衣服下摆,指腹触到她细腰处的皮肤。
    许岁背过手来,按住他胳膊,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松开了。
    这一握一松相当于默许,陈准听着郝婉青讲故事,手掌顺她脊骨一寸寸往上,明显感觉到她渐渐紧绷的背部。
    郝婉青说:“那时我家的窗户对着大门,我爸妈不在家时,兄妹都在旁边玩,只有我趴在窗户上紧紧盯住大门的方向,害怕有坏人进来。”
    “您还挺谨慎的。”陈准说着话,一点不耽误手上的动作。
    他指尖碰到了阻碍,便用拇指和食指夹住那块硬硬的布料,只要向中间一挤,锁扣便会松开。
    这个步骤他做过很多次了,已经相当熟练,但他此刻忽然停住,食指重重点两下那个位置,便向下返回。
    许岁咬住下唇,讨厌自己此刻的领悟力。他大概是在说,现在放过你,别怪我到时候来狠的。
    她回头朝他的方向看去,他懒懒靠在后面,鼻腔里喷出一道极轻的笑,明明身处黑暗,她却仍然能感知他盯着自己的目光。
    她回手向后,偷偷握住了他的。
    郝婉青丝毫没察觉到这两人在搞小动作,她接着陈准的话:“是啊,直到现在走夜路我也会不停回头,害怕有坏人跟着。”
    “许岁就不像您,她胆子大得很。”陈揉捏着她的小手。
    郝婉青哼道:“脑袋缺根筋似的,她能怕什么。”
    “……”许岁有些无语。
    这天直到很晚,一直没来电,两人听郝婉青讲了好多老故事,期间交谈融洽,他们难得在黑暗的氛围中留下一段温馨回忆。
    第二天一早,陈准回了南岭。
    那部电视连续剧没看完整,结局停留在许岁的剧透上。
    还有两天就是新年,动保基地那边还没安排妥当,他怎么也得过去一趟。
    刚好这天动保基地来了三位访客,说是经常在网络平台关注他们直播,早就想过来看看这些流浪猫狗,并带来几箱狗粮和罐头。
    基地是对外开放的,允许所有爱狗人士的参观和监督,恰好志愿者小刘在,便带着他们参观了下。
    这个时间段,大部分狗都在后院晒太阳,所以小刘直接领着三人绕到后面去。
    见有生人来,几只狗冲到围栏处吠叫不止,紧接着其他那些也过来凑热闹。
    三人中有一个穿着蓝色棉夹克,他探头往里面看了看,问道:“这里一共多少狗?”
    小刘说:“一百来只吧。”
    “那真不少,你们管理起来肯定挺麻烦的,辛苦了。”
    小刘笑道:“还好。”
    蓝夹克又问:“平时需要固定的人留下照顾吧?”
    “是的。”小刘说:“刘叔夫妻住在这儿。”
    蓝夹克与同伴对视一眼,又问了些别的。
    小刘秉持着接受大众审查的态度,都一一解答。
    在后院逗留了会儿,他们往回返。
    快绕过围墙时,另一人指着拐角处的单间:“这也是狗舍?”
    小刘回头:“啊,对。”
    “没有狗吗?”他往下压了压帽子,仍然可以看到漂染的绿色发尾。
    端午还在医院调理身体,于是小刘说:“暂时没有。”
    他们没再问其他,寒暄片刻准备离开。
    陈准开车进来,恰好与几人擦肩。
    他停稳后熄了火,再次朝后视镜中看去,那三人已经穿过大门,到路边去拦出租车,陈准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们,又一时想不起来。
    小刘敲了敲车窗。
    陈准收回视线,开门下车:“刚才那是什么人?”
    “来参观的,还捐了些狗粮和罐头。”他指着堆在角落里的纸壳箱。
    陈准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他搭着小刘肩膀去屋里找刘叔。
    刘叔夫妻俩除夕在基地过,但是初三准备回老家,要过完元宵节才返回。
    所以陈准把能值班的义工罗列出来,除去女士和年纪小的,也就剩他们三五个大男人。
    小刘看着表格,“我初五以后有时间。”
    “那初三初四我来。”陈准说:“再问问华哥他们,剩下的就都给我吧。”
    “我可以多值几天。”
    陈准搭着他肩膀:“到时候再商量。”
    从基地出来,陈准又去宠物医院看一趟端午,回家时已经是下午。
    他提前打过电话,知道父亲在家。
    把车开入院子,他走进客厅,撑着沙发靠背跳到前面去,死气沉沉地躺着不动。
    陈志远刚好在另一侧研究新买的食谱,从老花镜上面瞧了他一阵:“怎么样了?”
    父亲没头没尾的一句,陈准也知道什么意思,他道:“不太同意,也不太反对。”
    “那你回来干什么?”
    陈准扭着脖子瞧他:“后天就过年了,我得回来过年啊。”
    陈志远无奈地轻哼了声,又埋头看两页菜谱,见陈准仍躺着没动,他摘下老花镜,“东西都给你备好了。”
    “什么东西?”
    陈志远指着走廊旁边快堆成小山的年货:“今年你回顺城过除夕吧,再好好表现一下。”
    陈准撑起身体:“都是买给许岁家的?”
    陈志远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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