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禔溪警惕的将萧非暘护在身侧,「你究竟是谁?」
    韩褚没有回应他的问句,只将目光专注在萧非暘身上,嗓音淡淡说着,「看来我得花点时间解释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什么??意思?」萧非暘困惑望他,隐隐间,脑袋里却是出现了许多画面,搞得他有些头疼。
    「在这之前,我得先告知各位一件事??」
    韩褚叹息一声,侧身让后头高大壮硕,浑身佈满伤痕的石陞,拖着沉重如绑着铅块的步伐,站至喻禔溪等人面前,接着膝盖一弯,“咚”一声,跪至地上。
    「队长,是属下无能,让基地被毁,让小柯??」他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但不需明说,面上泪痕足以让眾人明瞭。
    尤洵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唯独滑落至下頷的泪珠,才能感受到她的哀伤。
    钟鍠怒气填膺,他手掌心的火渐渐蔓延至他的手臂,这是他无比愤怒的异能表现。
    喻禔溪先是怔愣半晌,然后笑了。
    低低的笑声中,伴随着沙哑的哭声,他一手掩住双眸,一手紧握拳头,那再也抑制不住的悲慟,正逐渐崩溃中。
    萧非暘上前按了按他的后颈,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个方式能安慰到他。
    「节哀顺变。」他轻柔的对他说着,就是不希望看到喻禔溪的失控和哀伤。
    喻禔溪原本绷紧的肩颈,也在萧非暘不轻不重的按摩下,渐渐松了开来。
    就在他欲啟唇时,时间忽然静止,眾人像是被冰冻般,没了任何动作。
    唯独萧非暘和韩褚。
    萧非暘抬眸,将目光给了他,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丝的戒备,让韩褚不禁扬起一抹苦笑。
    「非暘。」他温声唤着,「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是想让你明瞭一些事情,所以才让时间稍稍暂停,但不能太久,因为他来了。」
    「他来了?他是谁?」萧非暘拧起眉问。
    韩褚摇首,「先别问。」
    当他的目光再次凝睇萧非暘时,淡色瞳孔逐渐转成青色,萧非暘感觉他正落入一片烟云中,茫茫无尽头。
    驀然一阵风徐来,让他不得不闭上眼。
    耳边风的呼啸声,使得萧非暘有种腾飞在云上的错觉,没多久他感觉脚似乎着地。
    「可以睁眼了。」韩褚的声音在他耳畔旁说。
    萧非暘闻言将打开双眸,在看清眼前的景致后,不禁目瞪口呆一阵。
    他们正站在高耸的峭壁上,脚下是不知处的苍茫云海。
    「这是??哪?」萧非暘惊诧的差些连话都说不稳。
    「我们相识之地。」韩褚伸出手,「带你去瞧瞧,我俩的过往云烟。」
    萧非暘踌躇半晌,最后还是把手放上。
    韩褚的动作很轻柔,他牵着他步上一片片升起的彩云上,往着顶上一座仙宫而去。
    仙宫没有所谓的金碧辉煌,倒是白的如明月掛在上头,皎洁纯净,搭着两侧的寒泉瀑布,以及宫前的琪花散影,替这仙宫添上了清尘气息,叫人望之止步,就怕自己脚下的一点脏污给染了上去。
    「我们要进去吗?」萧非暘指了指里头,不知为何他有些抗拒。
    韩褚未啟唇,里头传来一阵奔跑声,和一声带着宠溺的轻唤声,吸引了萧非暘的好奇目光。
    只见一名穿着素色白衣,领口袖口绣有精緻云纹,他的身形清瘦,正踏着轻缓的步伐而来。
    男子那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的墨青丝,随意的披散在肩上,却不显得凌乱,而那双和韩褚一样的淡绿色眼瞳,正凝望着前方那人,目光中盛满了温柔繾綣。
    「安儿,别跑了。」他轻声说。
    那人停下步伐,是位个头不高的男孩子,他转过头来俏皮一哂,虽还年纪小,却有张不输给男子的俊逸脸蛋,勾起的唇角正笑得灿烂,那双桃花眼更是被这笑靨给晕染,衬出了一股纯真无邪的气息,将桃花眼中原本残存的邪魅感给压了下去。
    他穿着一身黑,和男子的白成了极大的对比,两人站在一块儿时,却又莫名融合。
    似乎只有他,能衬出他的不凡。
    「楚君快来,我带你看个好东西。」那位被唤为安儿的孩子,朝他招了招手后,转身又继续奔走,但这次倒是缓下的速度,似乎在悄悄等他的那位楚君跟上。
    萧非暘跟在韩褚身后,步伐亦随着两人来到外头。
    「楚君你瞧,花儿今晨盛开了。」他的笑容,在花影点缀中,绚烂一片。
    隐约间,萧非阳似乎感受到,韩褚的眼眶中盈满水气。
    楚君上前,凝望许久这才揉了揉他的头,嗓音有些哽咽地说着,「多亏安儿的悉心照料,此树已多年未开花,却于今日盛开,安儿果然是我的福运。」
    「今日是何日呢?」安儿困惑问。
    「你我相逢之日,也是我为你订下的诞辰日,安儿莫非忘了?」他虽然语带责备,却更增添柔情满面。
    「安儿怎会忘,逗楚君的。」他调皮笑了,孩子心性依旧天真。
    摇了摇头,楚君倒也没太多计较,他伸手摘下一朵花递给他。
    「楚君,这花有名字吗?」
    楚君望着他半晌,「有,从今日起此花我命名为平安,愿我的安儿平生如浮云,恬淡安然。」
    眨了眨眼,安儿笑了,而楚君亦被他的喜悦渲染,这一日,他们笑的畅怀。
    一旁的两人就这么静静瞧着,心里千头万绪。
    萧非暘的胸口,总感觉有颗大石重重压着似的,有些难受。
    「千年前我是神,而你是魔尊的残魂。」韩褚突然温温出声解释着。
    萧非暘先是一怔,有些惊讶问,「魔尊的残魂,那是什么?」
    「千年前有一场神魔大战,当时魔尊横行天下,残害三界,最后被诸神杀之时,却落下三个星芒至三界,也就是人界、仙界和鬼界,我们猜想那大概是他残存的魂识,儘管派人努力去找寻,却又茫然无从找起,时间一久便淡忘了,殊不知道在未来会成了大隐患。」
    「后来呢?」萧非暘对这故事颇有兴趣,好奇问着。
    「神魔大战后的百年,终于在人间找到了第一片残魂,残魂经过天地精华修炼间化成了人,当上暴君,祸害人间残杀无辜百姓,最后被神给制伏诛杀之,接着第二片残魂落在鬼界,他被鬼界养大后成了鬼王,并又再次引发一场神鬼抗衡,最后仙界虽然伤亡多数,却还是夺得此战胜利。」
    「那最后一片就是??」萧非暘将目光望向安儿,顿时间说不出这答案。
    韩褚目光深沉,藏着了眼底的哀痛,他的轻轻道着,「我当时正在冥想,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很强的邪气,赶紧奔至外头查看,便见到还处于元婴时期的你,撞在我的树下,烧了我的花??这也是为何此玉树多年不开花的原因。」
    「??为何没杀我?」
    「原本该杀的,却不知怎的,一见到你对着我笑时就突然捨不得了,故就留下了你,隐蔽了你的气息,并试图将邪净为白,但??」
    谈至此,韩褚没再继续说,眼前画面一转,小男孩已转为美少年,他那双桃花眼再也藏不住邪气,带笑的眼眸更是添上了股狂傲气息。
    「楚君,你不能一直将我关于此地,否则我再怎么修炼也无法同你一样强,这样??我该怎么保护你?」他边说边向人靠近,他几乎快贴在他耳畔旁说出这段话。
    楚君倒是淡然回应着,「放肆,神还需要你的保护吗?」
    「我也想成为神。」他坚定而自信的说着,「想成为楚君身旁唯一的神官。」
    楚君儘管面上波澜不惊,但萧非暘却还是瞧见了,他眼底的那抹忧愁。
    年少轻狂,又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故没能察觉对方那细微心思。
    「你不能。」淡淡的丢下这句,楚君没再瞧他一眼,独留下在风中凌乱,一脸愕然的安儿。
    萧非暘大概能明瞭之后的走向了,他闷声问,「我们的本名到底是什么?」
    「楚寒,尘安。」韩褚顿了下才又道:「就算花落尘灰,也愿他能一生安度??所以才为他起了这个名字,可惜始终他还是不懂,我的用心良苦。」
    转过头望向萧非暘,韩褚轻笑了声,「同你现在一样。」
    萧非暘抿着唇没有答应,回望韩褚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歉然。
    他将目光收回,手轻轻一挥,他们又站在初始的悬崖峭壁上。
    「开始了??」韩褚眼帘垂下,嗓音尽是暮靄沉沉般的黯然神伤。
    萧非暘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云海散去,来的是一群神将大兵,而站在前头的,观那气势和样貌,兴许是震慑天上天下的玉帝。
    「安儿趁我回玉帝身边处理他事时,私自下凡擒杀鬼怪,结果他的邪气过于强大因而触动了三界,他的身份便再也藏匿不住了。」韩褚直直盯着玉帝,语气中带着丝丝埋怨,「玉帝为吾父,神力比我高强,因此将我锁在玉帝宫殿中,亲自前来捉拿安儿??」
    一股痛彻心扉的感觉逐渐涌上,萧非暘顿时间忆起了这一切——
    当时,他努力的和玉帝抗衡,但毕竟凭他一己之力,是无法成为玉帝的对手。
    他希冀着、祈求着??楚寒能来救他。
    「楚君,你厌烦安儿了吗?你是不是不喜欢安儿了?安儿喜欢楚君啊,你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他浑身淌着血,朝天大吼。
    玉帝的招式一次比一次狠,却是激起了尘安的戾气。
    魔尊就算只留了残魂,这份力量却也足以毁灭全世界。
    尘安的额头现出红色火纹,他正将魔尊的力量给发挥至极限。
    天地瞬间动盪不已,惊雷震万里,电行半空如狂矢。
    但玉帝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双手向天,力量聚集在他的手心间,同样的雷霆万钧,不容小覷。
    「魔尊残魂,当该诛之!」
    这话方落,强烈的光芒伴随着一声大喊滚过山鸣??
    「安儿——」
    随着白光消去,在仙宫的玉树旁,平安花落了一地,而花瓣片片,沾染上美艳絳色。
    楚寒已不顾地上的泥泞弄脏他的白衣,已不管是否会沾上他身上的血污,现下他只望能紧紧抱住他怀中的安儿,将吻点点落在他的额上。
    朦胧间,尘安似乎瞧见了,他的神仙终于来了,但已来不及??
    终究,还是来不及。
    花落尘埃,愿得一生安然,却只能悄然成梦,再也不復返。
    「你恨我吗?」韩褚颤着声音问。
    萧非暘一时半会儿没法抽回情绪,他的身子亦微微颤抖。
    深吸口气后,他才轻声道了句,「恨,怎能不恨?」
    过往回忆渐渐想起,那时的绝望和心碎,他此刻也依旧感受强烈。
    原本以为会得到他的拯救,最后等来的,却只是他的姍姍来迟。
    「对不起??」韩褚握紧他的手,怎么也不想放开。
    但千年后,他的神识究竟为何还能投胎转世为人,他也不想再探究,但他相信始终和韩褚一定有关係。
    萧非暘轻轻挣脱他的手,和他正面对视,「别道歉,这不是我想听的??再说今非昔比,我们还是先面对眼前的问题。」
    见韩褚没回答,萧非暘逕自又问,「尤洵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谁?」
    沉默片刻,他才轻啟双唇,「是初代魔,也是神。」
    萧非暘闻言蹙眉,「什么意思?混合体?再说初代魔不是在神魔大战时就死了吗?」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但似乎有人夺走他的主魂,我怀疑是某位神官。」韩褚提及此事,神情更显严肃。
    「还有主魂?这都什么鬼设定??」萧非暘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所以现在出现的那位大人,是某位神官黑化而变成了初代魔?以及魖到底又为何物?再者为何要执着于我?」
    「我先解释魖的部分,所谓的魖是魔尊的手下,而能成为魖,通常得经过魔尊的认可才行,至于现在出现的魖,我推敲是由那位神官所製造的,他在人于濒死的前一刻,加强被害者仇恨的意志,便可化为魖。」
    萧非暘感到震惊,他沉默了会儿才说,「好狠??」
    韩褚叹了口气表示认同,「但也是那些被害者心性不善才愿意随从,至于另外一个问题,为何执着于你?正确来说,因你是残魂,而那位神官想把残魂收齐,收齐后他才能拥有全部的力量,故魖们也感受到了你的力量,才会对你虎视眈眈。」
    萧非暘点了点头,没有答话让韩褚继续说。
    「而我方才说的,残魂入了三界,他先是下凡于战乱中夺一魂,接着又入鬼界在神鬼之中再夺二魂,而你是第三魂。」
    「等等,他如此偷窃残魂,都无人发现吗?」萧非暘困惑问。
    「有,玉帝在和鬼界战役中就发现了,两人大战一场,天界当时也被他搞的混乱,结果却被他逃脱了,而为了防止他凑齐三魂,故玉帝才着急想找到第三魂??」他缓了下续道:「后来我趁玉帝没得反应时,取出心血凝成红珠,接着将你的魂锁在其中,百年后再让你投胎转世助你渡劫,如此你便能以另个身分留在仙界,但此劫本该能渡,却出现了个??」
    韩褚斟酌了下用词,最后还是訕訕说了句,「绊脚石。」
    萧非暘瞬时间明白了,喻禔溪是他的绊脚石,但为什么?
    韩褚摇头轻声一叹,「原本,这个世界差些就被这位神官毁灭,最后我会出手杀他,并安然保住你,但你却因遇见喻禔溪而动了情??」
    他一字一句说着,萧非暘却渐渐的没听入耳里。
    时间重新转动,在他回神之时,面上已佈满泪水,并将那人紧紧拥入怀中。
    此时此刻,他忽地感觉到世界正静止,只馀他们紊乱的呼吸中,尽是对方好闻熟悉的气息。
    烟花,在不被允许的时刻,却跋扈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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