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还觉得,她太不守规矩了,没想到现在自己甘愿打破规矩,也要让她过得高兴。
    她皱了皱鼻子,“偷窥女孩子,你这登徒子。”
    四爷挑了眉,“那不妨再来一次,我这回光明正大看。”
    耿宁舒捶了他一下,“你想得美!”原来从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开始,他就在注意着自己了。
    沿着拱桥过去,就到了她一开始住的小院子,她搬去雪绿阁以后,这里就没再住人了。
    一路走到雪绿阁前,之前她种下的几棵果树还在,每年果子成熟的时候四爷就会派人摘了果子送进宫里,让她尝尝自己当年载种的成果。
    耿宁舒看着里头一片枝繁叶茂,忽然鼻尖动动,“怎么有股羊蝎子的味道?”
    四爷打趣他,“吨吨吨的鼻子都没有你灵光。”
    他牵着她的手进去,屋里一锅羊蝎子正咕嘟嘟冒泡,香得馋人。
    “你头一回请我吃的东西,就是这羊蝎子。”
    耿宁舒忽然想到了什么,狡黠摇头,“不是哦。”
    她拉着他回了小院,“这底下的东西才是我最先招待你的。”
    四爷半信半疑地让人往下挖,翻出了几个小坛子,他惶然大悟,“梅花雪!”
    耿宁舒笑吟吟地点头。她打开封盖看了看,水倒是挺清澈的,也没有生虫子,“就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还能不能喝。”
    四爷却道:“宁舒亲手采的雪,就算是有毒,我也甘之如饴。”
    耿宁舒瞪他一眼,“我看你是喝了油,这么油嘴滑舌的。”
    小太监们动手将坛子搬回雪绿阁,支起个炉子煮开,冲进茶碗里,他吹了几下浅尝一口,赞赏道:“果然比从前更加甜。”
    耿宁舒好奇地尝了尝,仔细砸吧了两下很努力地品了品,完全没感觉,撂下茶盏哼了声,“你就吹吧。”
    四爷笑笑,将下巴贴到她的发顶,这里头甜的不是水,是她这经年累月的心意呀。
    她的发丝一如既往的只有清淡的花香,跟从前做小格格时并没有任何变化,自己的生活里却多了抹明媚的色彩。
    “真好。”四爷的一颗心也如泡在温热的梅花雪水中,陶然怡悦。
    两人边吃着火热的锅子,边说着从前的旧事,时不时笑成一团,像对老夫老妻般松弛乐呵,岁月静好。
    耿宁舒一个没忍住又吃多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在软榻上发懵,身旁的四爷递了一本书过来,她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眼,瞪大眼睛惊讶道:“咦,这不是我当年做的江南游记的笔记吗,怎么在你这儿?”
    “自然是因为,要先看看你想从哪儿玩起。”
    耿宁舒脑子转得慢半拍,想了好几圈才猛然明白过来,“你要带我去江南?”
    四爷含笑点头。
    “那朝政怎么办?”
    “弘昼大了,是时候监国了。”这孩子办事越来越老练,他完全放心。
    耿宁舒眸光闪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将自己说过的话全都放在心上,还记得自己未完成的遗憾。
    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她没忍住吸了吸鼻子,“胤禛,能遇见你,我很幸运。”
    四爷目光温柔,“那下辈子,我们再早一些遇见。”
    我想……让你做我唯一的妻子。
    耿宁舒伸出小手指,“那我们说好了,拉钩。”
    四爷很顺从地配合着她幼稚的游戏,“拉钩,上吊,一百年……”
    “不,三百年!”耿宁舒打断他,一本正经道,“三百年也不许变!”
    为什么是三百年,四爷不明白,不过他还是柔声应了,“好~别说三百年,三千年也都行……”
    *
    纵然隔着快三百年的时光,我们约定好了。
    第157章 会会的秘密
    弘昼死于弘历登基的第三十年。
    不用再演戏,不必再担心遭到弘历的忌惮,彻底解脱了。
    可他的魂魄却没有消散,在这天地间飘荡了好些年,看到了弘历日渐奢靡挥霍,也见识了朝臣的贪污腐化,更多的是百姓苦不堪言。
    皇阿玛几乎是为了大清呕心沥血累死的,弘昼看着他的心血被这样糟蹋,充盈的国库消耗殆尽,国家迅速衰败下去,他后悔了,当年自己就应该争一争这皇位,弘历才是应该做闲人享乐的那一个。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定不拱手相让!”
    弘昼眼前忽然旋转变幻,再睁眼的时候,自己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他张开嘴发现有水涌进来,伸手想要摆脱这片黑暗,却听到有个很近的声音“哎哟”了一声,紧接着是七嘴八舌的有声音围上来,“主儿您怎么了,是闪着腰了,还是抽筋了?快坐下歇着。”
    弘昼听到那个声音笑着说了句,“他好像刚才,动了一下。”
    他僵在那一动都不敢动,许久之后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成了还在肚子里的小婴儿。
    难不成是重新投胎了?他紧张地将耳朵贴到肚皮上,听着外头的话,听她们说起了“四王爷”“武格格”“耿主子”这些熟悉的称谓,弘昼才放下心来,自己竟然真的重启了人生!
    可没想到他再次醒过来,听到的是一声声恭敬叫侧福晋的声音,他眉头紧皱,在王府被封为侧福晋的只有李氏和年氏,额娘从未做过侧福晋,这又是怎么回事?
    更奇怪的是,额娘好像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从记事起,弘昼就听耿氏日日在耳边教诲,“你四哥较你年长,他的额娘又是满族大姓出身,你要安分守己才能过得好。”
    他知道,额娘是怕上一辈九子夺嫡的事情重演,自己也如她所愿,做个没有野心的闲云野鹤之流,不争不抢不拔尖要强,一点风头也不出。更在弘历登基之后,为了全家人的性命安危故意荒唐行事,整日疯疯癫癫的,甚至还给自己办了几场活丧。
    可现在的额娘……依旧过自己的小日子,却不再隐忍畏缩,时常呛得李氏和福晋都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那个谨小慎微怕得罪人的额娘吗?
    等阿玛回来之后,弘昼明白了她的底气来自于哪里,跟上辈子也不一样的是,阿玛非常疼爱额娘,几乎日日都宿在雪绿阁,还摸着肚子跟自己说话,声音那样温柔。
    每当这时候,他就很给阿玛面子地给点反应,立刻就能换来阿玛惊喜开怀的笑声。能让阿玛这样高兴,他也很开心。
    不过能听见外头的声音,也不全是好事,每回听到阿玛哄着额娘那些肉麻的话,弘昼都非常怀疑人生。
    好不容易捱到了出生的时候,他松了好大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听他们腻腻歪歪了。
    弘昼眼前重现光明,活了几十岁的他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小婴儿,他怕自己开口说话会被当成妖怪烧死,就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
    光溜溜被上下检查了个遍,他羞耻地闭上了眼。这些人还敢打自己的屁股,他很想叫她们停,又不敢说话,只能咬紧了牙关默默忍着疼。
    听到他们都喊自己为四阿哥,弘昼震惊不已,他满心想着这次可以跟弘历公平竞争,没想到这个败家子根本就没出生。后来才知道他那个满族大姓出身的额娘因为谋害还在肚子里的自己,早就被关到了西北角的破烂院落,不准出来了。
    这样一来,他开始担心了,弘历这个名字,不会到自己头上吧?
    不过比这个问题还早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是吃奶这件事,自己一个活了几十年的大男人,哪里做得出这种事来,眼一闭头一歪,让她们想别的主意去。可惜这些乳母们没一个能领会到自己的意思,还好阿玛来了,替他解决了问题。
    洗三宴上他知道动静越响越吉利,就用力拿东西敲盆,弘昼以为自己装小孩装得很顺利,从没想到他们把自己当哑巴了。
    他回头一想,乳母保母们二十四小时盯着照看着他,他一睁眼她们就立马喂奶换尿布,都不用出声的,难怪被误会。
    李氏还是这样的又蠢又坏,竟然在满月宴上故意引着话头想让皇玛法厌恶自己,进而连累到额娘,这怎么能忍,弘昼果断出声。
    “皇哇哇。”
    模糊的几个音节让皇玛法龙颜大悦,高兴之下赐了他一名为弘昼,弘昼差点喜极而泣,太好了,他还是他,没有变成弘历!
    回到府里后,他这才知道,额娘和阿玛在知道他的“不正常”之后,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在保护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弘昼慢慢察觉出来了,不是这个世界变了,任何人都与上辈子相同,唯独额娘不一样了。
    她会捣鼓奇怪的吃食,会沉迷话本子忘了还有个儿子,整个人开心又自在。就是因为她的改变,所有人都又变得不一样了。
    弘昼不知道额娘身上发生过什么,不过他知道,自己更喜欢这样的额娘。
    阿玛宠爱额娘,额娘又随心不拘束,他得到了一个快活恣意的童年。
    *
    阿玛登基,额娘成了贵妃,弘昼也不用再跟上辈子一样掩饰自己的才能,努力学习为阿玛出谋划策,想帮他分担一些。
    可他没想到额娘还会有身孕,他怕极了额娘如年贵妃一般接连生子,子夭母亡,额娘生产的那晚他跪在佛前苦苦祈求,还好母子平安,他多了一对健健康康的龙凤胎弟妹。
    许是随了额娘的脾气,又有皇阿玛宠着,这两个小家伙皮到吨吨吨都嫌弃。不过有他们在,翊坤宫里倒是更热闹了,即便自己以后开府出宫去住,额娘也不会觉得孤单。
    他当时不曾想到,自己竟没有开府的这一天,弘时做了与上辈子一样的选择,甚至还提早了。
    弘时会出手,弘昼早就有防备了,那个往香炉里投毒的小太监就是他让人盯着抓到的。
    都说人的本性难移,两辈子,弘时都做了一样的,最愚蠢透顶的决定。
    弘时被皇阿玛下令出嗣给八王叔之后,弘昼知道,自己基本已经坐稳继承人的位置了,这个心愿达成,上辈子所留下的遗憾只剩下一个,就是富察氏。
    上辈子他没有与弘历争,弘历也没有珍惜她,让她这样早就香消玉殒了。他等着她年纪到了选秀,可没想到因为皇阿玛后宫不进人,富察氏早已定好了人家。
    弘昼只能感叹他们两辈子都没缘分,没有再打扰,也不敢多关注,以免被有心之人坏了她的名声。
    可后来圆明园赏花宴,她踏上了自己躺着躲懒的船,梳的还是闺阁女子的发髻,他去查了才知道,她的亲事取消了。
    那次他们在船上闲着聊了会天,很是投机。不过他没有立马跟皇阿玛要她,那样太唐突了,他在额娘的教育之下,知道了要尊重女孩子的意愿,否则如和额娘那般就连累了人家一辈子。
    他拜托额娘又办了次宴,故意又在那条桥底的船上等她。
    当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她又踏上了船,弘昼的眼眸这才亮起来。两人躬身相视,无须言语,双方都知道,他们是两心相悦的。
    中宫病重,婚事办得比较急,弘昼拉着妻子的手很是歉疚,“这样着急忙慌将你娶过来,委屈你了。”
    富察氏粉白的面上染红晕,“您不嫌弃妾身,妾身已经万分感激。”
    婚约取消后,家中长辈都劝她不要再痴心妄想得一有情郎,早日低嫁才是,她都快妥协了,却在最后关头遇见了他。
    攀不上的高岭之花,却愿意俯身向下,伸出手解救她于水火。
    “别这么说,”弘昼将她搂进怀里,“从今往后,我要让你做跟额娘一般快乐的女子。”
    这一生,我定不让你再受从前的苦楚。
    *
    额娘封后大典那天,弘昼就跪于太和殿外的广场上,看着她成为了皇额娘,接受全天下的参拜。
    他也成为了嫡子,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太子。
    弘昼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上辈子那个在奏折堆里熬干了心血的皇阿玛就将政务交给自己,带着皇额娘轻装下江南游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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