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少年率先打破沉默:“我说。觉醒了祖传术式,却没当上家主的人,你可是头一份啊。明明做得到的吧,这种事情。”
    咲不说话。
    少年抓着她的手腕甩了甩:“跟我说话啊,不然无聊死了。”
    咲叹息了一声:“我对家主的位置...不感兴趣。”
    “什么不感兴趣啊。”大喇喇地少年直接戳破她的心思,“你都沉默了吧,要是真不想当家主,一早说不就好了。”
    “禅院家历来就没有女性家主——”
    少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不是第一个觉醒十种影法术的女性啊?”
    咲又陷入了沉默。
    “哼,我就知道。你这是被那些老头子洗脑了吧?天皇里都还有过女性呢,虽然都是傀儡,但好歹挂个名,你也太弱了吧。”
    咲有些生气,但是又不能否认。
    小时候她不懂事,一举一动全是照着父母亲人的期望来,每次看到他们满意又欣慰、以她为荣的模样,她就觉得很满足了。可等长大了,见过外面自由的风之后,许多事情已经晚了,而她也习惯了。
    不当家主也没什么,除了受到一些限制外,还是能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除了一些限制...
    限制啊...
    咲有时候想过,如果她是个男孩会不会好很多,会不会就可以和隔壁的六眼一样,自由自在的。即使把天都捅破了,也有底气告诉他们——
    我是未来的家主,当然我说的算!
    可是她不是,也从未开口争取过。
    大概是真的很弱吧。
    “咲。”
    “叫我禅院。”咲下意识地说。
    “你为什么会这么无聊啊?!叫名字会少一块肉吗?”
    “但是五条家主你这样叫我也太——”
    “太什么?太暧昧还是太亲近了?”
    咲抿起唇。
    见咲不说话,少年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来,你都没叫过我名字欸,每次见面都是五条五条的,五条家那么多人,谁知道你在叫谁?”
    “你这是无理取闹。”咲有些心累地说。
    “什么无理取闹啊?你站在五条堆里喊一声五条,不是个个都能答应吗?!”
    “我为什么会和其他人打招呼,而且五条家主这个称呼,谁敢乱答应啊?”她虽然不是家主,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资格让她打招呼的。
    “所以啊,叫名字。”
    咲又不说话了,这人在外面看起来不是这么吵的啊!
    随后,想要抬头说什么的咲感觉自己的脸被人碰了一下:“不要装死啊,这里就我们俩,你不和我说话都无聊死了。”
    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咲吓了一大跳,甚至应激似的咒力都用出来了,差点把少年甩开。
    “你干什么啊?!”
    少年似乎也被吓到了,眼睛有些睁圆,声音磕巴了一下:“我想拉你头发来着——谁让你忽然乱动...还这么矮。”
    咲:???!!!
    “你有病吧?!”
    “欸?生气了啊?”
    何止生气,咲都感觉自己快被气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礼数的人啊!
    “你早点叫我名字不就没事了?”少年理直气壮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名字?”
    “因为你是有资格叫我名字的人啊,那些人都太弱了。”
    咲:......
    “快点啦。”
    “你好吵啊!”咲感觉自己十几年来的修养在这一瞬间全都被喂了狗,“为什么会这么吵啊?!你的礼仪呢?不是家主吗?!”
    哪家的家主会这么一副浪荡子的模样啊!
    “家主怎么了?”少年很无所谓地说,“我想做什么跟我是不是家主有什么关系。”
    咲顿时被堵得没话说了。
    五条家六眼家主的任性和恶劣,她不止有所耳闻,也亲眼见过。
    小时候参加狩猎时,她就看到过他毫无顾忌地把惹到他的术师丢进诅咒的攻击范围内,看着对方在里面抱头鼠窜,直到向他痛哭求饶,才兴致缺缺地把人放出来,然后顺手碾碎诅咒。
    再大一点的时候,在阴阳寮主持的集会上,已经成为家主的少年笑嘻嘻地用术式捏爆了守旧派的脑袋。
    咲是很震惊的,但又觉得很解气。
    阴阳寮发展到现在已经没落,咒术师早已崛起。但还是有许多弱小得跟蚂蚁一样的人,仗着祖上的出身对他们指手画脚,聛睨又自大的样子,让人觉得恶心。
    可是咲不能做什么,她从小的教育就告诉她,要把情绪藏在心里,接受一切。
    当她看到少年那满不在乎的模样时,她才知道,咒术师御三家的人,原来是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像风一样,自由自在的,想去哪里都可以。
    像少年的名字一样——
    凪。
    他本身就是风,所以无论是安静冷漠还是桀骜不逊,都随自己心意。
    “凪。”
    少女忽然很轻地低喃了一句,甚至都没有加敬语。
    自己的名字忽然被轻柔婉转的声音念出来,那微微拉长的尾音让凪想起了被自家养的猫舔舐掌心时的触感,让人莫名有些心痒难耐。
    他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抓着少女的手腕下意识收紧,声音有点干巴巴的:“这、这不是知道我叫什么吗!”
    后知后觉自己叫了他名字,而且还是以这么暧昧的语气,咲的脸突然就烧了起来——
    她在干什么啊。
    两个人难得安静了一会儿后,咲隐约察觉到,周围好像变得不安定了起来。
    看到咲似乎张望了一下的模样,凪平静地说:“那外面是时空扭曲的夹缝,领域坚持不了多久的。就算能坚持,我们大概也出不去。”
    那种庞大的能量,他们就算能够再用出来一次,但是没有结界的积蓄也做不到之前那样的爆炸。
    那个结界师还真是有点本事啊,凪想。
    凪看到咲似乎抬头来看他,但是等了一会儿才说话:“抱歉。都是我的错。”
    不满意听到道歉的凪皱起眉,忍了忍之后说:“你没打算召唤魔虚罗的吧。”
    虽然是疑问的话,但用了陈述的语气,他很确定自己的想法。
    “没有。但是...”咲顿了顿,“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召唤出来了。”
    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在比试开始前见过你,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什么异常。你自己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咲想起他的眼睛,没忍住说:“荷言。陛下身边的荷言在比试日期定下后来找过我,今日比试开始前也来和我说过话,我在道场时,也是看到荷言似乎对我说了什么才有些恍惚的。”
    “果然是那个家伙吗。”凪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在脑海里翻找那些被他不知道丢进哪个角落里的记忆,“我记得...他的父亲好像自称什么心理师,曾经还帮郁郁不欢的皇后疏导过情绪,正因为这样,他才得到了上一位陛下的重用。眼下这一位则是更加器重他的儿子。”
    “荷言是他儿子,学到父亲的一些本领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心理师这种西洋来的职业,虽然不清楚具体都会些什么,但是心这种东西和意识有关吧。你被控制了?”
    听到凪的话,咲顿时觉得难堪起来。
    因为荷言不是什么厉害的咒术师,是陛下身边的人,加之当时见面又是在禅院家,所以她并未防备他。
    而且那段时间,她因为频繁地使用金梳的术式,精神状态也不好。可以说,是被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等了一会儿,凪听到少女的声音艰涩地响了起来,似乎快哭了。
    “...嗯,大概是吧。”
    凪见过不少贵女在他面前哭泣的模样,或是默默流泪或是小声抽泣,亦或者痛哭出声,但是那些都不会让他动容,只觉得有趣或者无聊。
    但这看不见表情的情况下,他只听到那声音,就觉得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既、既然找到原因了,下辈子注意点不就是了。”少年企图安慰。
    听到他的话,咲好气又好笑地用力眨了下眼睛,然后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少年的衣襟:“谁还会记得上辈子的事情啊。”
    凪似乎嘟囔了什么,咲没听清楚。
    但有一点咲很清楚,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来救我?”咲仰起脸看他,还是决定问出来。
    如果不是被拉进这里,她不可能在那种爆炸中活下来。
    凪顿了一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来就来了。”
    “还真是很有你的风格啊。”咲有些羡慕地说。
    她今天注定要死,是因为自己蠢才落得这种地步。但是这个人不可以。
    他一直像风一样桀骜又自由,不应该因为自己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如果不是她,他仍旧是那个恣意又随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御三家家主。
    “其实,多亏了你,我的魔虚罗现在是调服状态了。”
    听到咲的话,凪很惊讶地挑起眉:“不是影法术的说多人调服的仪式并不起作用吗?”
    “是这样,但是我这边的情况有点特殊。”咲想了下,只是简单地解释说,“总的来说,现在是听话的,我叫出来给你看看?”
    “来。”
    咲抬起了一直被少年抓着的手腕:“魔虚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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