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神迹预言等等,绝对会有很多人相信,这既是散播谣言,也是对当事人的心理威逼。
    可惜纪炀不信这些东西。
    他信自己没有做错,他信自己还没到绝路。
    只是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信是没办法的。
    跟纪炀想的差不多。
    那日跟韩潇聊完没几天,外面竟然给他列了几条罪状。
    什么不顾天地伦常,强育种苗,什么不顾妇人之道,让娘子抛头露面行医做官。
    再有勾结党羽,只提拔自己人等等,玉敬泉等人就是例子。
    还有苛待乡贤,查田地粮仓让无数人家破人亡。
    再有逼迫当地灾民离开故土,竟然送到岭南跟益宁府粤地等地。
    在以后几百年后,这些地方被开发起来,自然是宜居之地,在古代确实算蛮荒。
    所以当然算罪责。
    玉敬泉看着气到发抖。
    当地有灾情,难道不让百姓离开?
    纵然不是纪大人组织,百姓也是要逃荒的,如今出去既有官府开道,还有点接应。
    那岭南的颜海青,益宁府跟房桦府指挥使,粤地的知府,全都已经打好关系,到那边就有荒地分下去。
    不比挤在中原这块地好?
    这不仅解决一时之困,更是为以后良种发展,人口激增提前缓和矛盾。
    他这个地方出来的官员都懂,那些人能不懂?
    他们就是太懂了。
    他们知道若这些事办成,他们就再也不能撼动大人的地位,所以才急着,忙着,要把天灾扣在一个人的头上。
    纪炀抖抖这张纸:“看,他们多了解我都做过什么。”
    “要我看,这不是我的罪状,分明是我的奖状。”
    “平安,给我贴到书房里,让我时时刻刻都能看到。”
    纪炀做事向来不拘小节。
    人家骂他的东西,他竟然还给贴下去?
    纪炀看向玉敬泉,笑道:“咱们已经许多年没有一起办过公差了,要不然这次再合作一次?”
    听此,玉敬泉立刻起来,精神一抖。
    他被调到礼部之后,手中的事还不如在地方时候多,更是有名无实,若能跟着大人继续做事,他求之不得!
    纪炀要亲自去各地看旱情,自然因为下面谣言太多,也因为派出去的官员不能往深了查,更有监督开仓放粮的意思。
    如果不能处置好灾情,那倒真的是成他的错。
    这次出发的队伍,纪炀为首,下面是老搭档玉敬泉,再有娘子带的女医队伍。
    林婉芸看到那些谣言的时候,第一个想的,就是这件事,不是说她一个女子抛头露面行医不好吗?
    那就看看,大家需不需要她的女医馆,需不需要她这个女大夫。
    小白鹤自然也跟着,她今年十六,也会些医术。
    倒是小晴林只能送到林大学士那,让曾外祖带着。
    纪炀再次进皇宫的时候,还未进勤政殿,就能感受到里面的怒火。
    徐九祥快要气炸了。
    从正月起,一直到四月底了。
    这些废物们都在干什么?
    都在说干旱是他的缘故!是他母亲太后的缘故!
    全都是废物,可这些废物又不是轻易能动的人,他们确实很有权利。
    如今旱灾这情况,他还要用人,还要做事。
    不能事情还未平,就再添事端。
    可他也烦。
    烦到有些事情总也不能做。
    烦到有人总跟他说,处置了纪炀,只要处置他,朝堂就会太平安稳,他们还依旧是听话的臣子。
    还有他的生母,自己去看了看她,她竟然已经半瞎,说从自己被抱走,她就在哭,哭了十八年,可不就半瞎了。
    徐九祥只是看着她,其实心里并无感动,但也不会做什么。
    这个女人是被利用的,可怜的,但也是让他烦闷的。
    偏偏太后还病了。
    太后只说无事,他做什么都行。
    可在母后身边的片刻宁静,也会在踏出母后宫门烟消云散。
    徐九祥知道母后的病,更知道生母的苦。
    还知道如今一切事情压下来,若再出现预计中的蝗灾,他这皇帝就不要当了。
    其实很有些时候。
    徐九祥会觉得,是不是老天真的在降罪。
    是不是天地神明都真觉得他这个皇帝做得不好。
    他是不配做这个位置的。
    倘若父皇再有个儿子,他肯定不行。
    这时候徐九祥就恨不得自己还是个孩童,父皇母后宠着,天天读书参政都行。
    但他很快又收敛起情绪。
    不管他配不配,他都要坐好这个位置,都要守好这个江山。
    纪炀到的时候,其实大致明白皇上的烦闷。
    对于大部分皇帝来说,勤政爱民,岂不是并不是主要职务,他们只要安抚好下面臣民,大家看起来相安无事就行。
    什么改革,什么变革,什么土地清查,其实是没必要的。
    就像一个运行的公路,都知道这个路经常堵车,还有坑洼,但就这么过吧,也无所谓。
    大部分人也都习惯了,就算有一天真的堵死了,那就疏通一下,填补一下,到彻底不能用的时候,谁知道猴年马月。
    皇上只要维持这个状态就行了。
    可突然有个人说,把公路重新修缮,扩宽。
    那样走的时候,就不会堵了,也能尽量减少颠簸。
    可修的话,要至少两个月不能通车。
    于是,一部分人开始强烈反对,至少现在能走,你这一插手,不就不能走了吗。
    皇上要同意修吗,其实不修对他来说,问题也不大。
    反而同意修路同意扩宽,就要顶住压力。
    小皇帝是在懵懵懂懂中,同意他扩宽道路的。
    是在还不了解这些权衡跟内情的时候,被他“忽悠”着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如果换成先皇在,他这些事不会这样顺利。
    甚至一定的阻碍,就来自皇帝。
    因为那位知道,要做这样的事,需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可小皇帝不知道,所以同意他做了。
    这会面对徐九祥的目光,纪炀便知道,小皇帝有些懂了,懂这些压力他一定要承担。
    更懂他有无数条退路,并非只有帮百姓生活过得更好这一条。
    不得不说,那些人的离间,是有用的。
    至少让皇帝成长了。
    等纪炀说出目的,他想去各地巡查灾情。
    勤政殿久久沉默。
    徐九祥开口道:“去吧,尽可能减少损失。”
    “百姓苦难,朕是知道的。”
    不管汴京这边再怎么吵嚷,下面的灾情是真的,百姓们苦也是真的。
    如果他不知道这些事,还能视而不见。
    早就被纪炀带着知道下面百姓生活,又亲自感受过耕田的辛苦,难免会有恻隐之心。
    他们这些人稍微抬抬手,下面的人就会好过些。
    毕竟说到底,他承担的压力,不过是万人指责。
    而百姓们面对是,则是要失去性命。
    相比之下,徐九祥又觉得自己可以忍忍。
    至少忍到灾情结束。
    忍到天降甘霖。
    接下来的事情处理得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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