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目光落在天花板,听着黑暗中身侧传来的急促呼吸。
    谢渊面颊上覆着层薄红,双唇干涸地微张着,喷出滚烫的热气。
    不要管他,让他死了算了。
    姜红阴暗地想道,静静躺在床上,无动于衷。
    “水……”
    谢渊嗓音沙哑地低喃着,想从床上挣起,刚一动又扯到伤口,发出声呻吟,重重地摔回床上。
    他身躯因疼痛而抖动着,胸膛急促地起伏,碎发腻在额前,狼狈又可怜。
    姜红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细碎的呻吟萦绕在耳侧,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她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倒了杯水递在他嘴边。
    清凉的水流顺着他唇角滑入口中,他喉结上下滑动吞咽,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似乎觉得好上许多。
    姜红见他眼皮微阖着,仍是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轻轻用手背在他额头贴了一下。
    入手烙铁般的炽热温度烫得姜红吓了一跳,她下意识转身就向外走去,想拿块毛巾来给谢渊降降温。
    啪。
    手腕突然被只滚烫的掌心包住。
    谢渊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去哪儿?”
    姜红身子一僵,顿时清醒了不少。
    是啊,我这是去干什么?
    他今天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
    我干嘛还要用去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她想到这儿,像泄了气似的,又升起股气急败坏的情绪,回头就扯着腕子从谢渊掌中向外抽:“放开!”
    谢渊眼皮半阖着,手臂无力地一滑,又重新提起股劲儿,执着地拽着她的腕子:“你去哪儿?”
    姜红憋着股气,并不想与他多说半句,只死死地瞪着他。
    谢渊手掌却渐渐在她手臂上下滑,落在床沿。
    啪嗒。
    他像猛然惊醒一般,又一把拽住姜红的腕子,嗓音沙哑:“去哪儿?”
    姜红打量他一会儿,试探着动了动腕子。
    谢渊微阖的眼皮猛地一睁,仍问道:“去哪儿?”
    而后眼皮又慢慢地低垂下去。
    姜红生出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人恐怕压根就没清醒!
    她啪地甩开谢渊的手掌,迈着步子向厕所走去,身后又传来那沙哑的、低沉的声音:
    “你去哪儿?”
    “拿毛巾!”姜红没好气地答道。
    姜红端着水盆,用毛巾把谢渊身上擦得干干净净。
    原先他身上的绷带被血洇得透湿,姜红又费劲地给他换上新的。
    谢渊烧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死沉烂沉的像具尸体,任凭姜红怎么推也移不动半寸。
    姜红急得一头汗,最后啪一巴掌打在他肩上。
    她心里难过极了。
    两种矛盾的心理撕扯着她的躯体,几乎要将她一分为二。
    一边冷漠而怨毒地诅咒谢渊活不过今夜。
    另一边却时刻悲鸣着不舍他离去。
    姜红痛苦而煎熬,最后只崩溃地趴在谢渊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肩膀抽动着,泪珠噼里啪啦砸在谢渊胸前。
    后背上突然覆上只大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脊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哭。”
    谢渊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这贫瘠的语言丝毫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
    姜红反倒更难过了,哭得一边打嗝,一边起身拽起绷带,啪地一掌抽在谢渊膀子上,声音夹着哭腔,恶狠狠道:“翻身!”
    谢渊沉默地撑起身子,忍受着痛楚,视线落在姜红面上。
    姜红眼皮泛着浅红,眼眶中还带着晶莹的泪珠,抽抽嗒嗒地将绷带一圈圈缠绕在他的腹间。
    谢渊直直地望着她,似要将她每瞬表情都烙进眼底,开口问道:“……你哭什么?”
    姜红只垂着头,沉默地包扎着伤口。
    谢渊没等到她的答复,手掌轻柔地落在她发顶:“我不会死的。”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句话让姜红鼻头泛酸,眼泪又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小声抽泣着。
    她认真地将绷带缠好,目光仍不和谢渊对视,半晌才慢慢开口:“……等天亮我去买药。”
    谢渊摇摇头:“乐园没有药品。”他说着,双手一抄,将姜红提到床上。
    姜红惊呼道:“伤口会裂开的!”
    谢渊浑不在意,将她圈在怀中,下巴搁在她颈处:“有些药物有成瘾性,有些过量又致死……乐园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干脆就不贩卖药物。”
    他身体像个火盆似的,蒸得姜红直冒热汗,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姜红颈窝,带起苏麻的痒意。
    那有力的臂膀,挺阔的胸膛,以及熟悉的气息都令姜红贪恋无比。
    姜红僵直的身子渐渐放松,最后小心地将头枕在他膀子上。
    谢渊在她发顶印下一吻,而后疲惫地阖上眼皮,说道:
    “睡吧。”
    姜红急切地拍打着谢渊的面颊,口中呼喊着他的名字:“谢渊,谢渊!”
    谢渊已经持续高烧两天了。
    第一天时还偶尔清醒片刻。
    第二天便要大力推动,他才能迷糊着醒来,吃两口饭。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谢渊彻底陷入了昏迷。
    姜红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以谢渊的体温来看,他估摸着有个四十来度。
    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烧坏脑子。
    可物理退烧的各种法子我也都试过了,乐园又没有药店和医院……
    若到时引起肺炎脑炎之类的疾病,在这种地方更是只能等死了。
    她强忍着眼泪,逼迫自己回忆着各种治病的偏方。
    一只马头面套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对了,马吉,他一定能拿到药!
    姜红腾地从床边起身,轻声冲昏迷不醒的谢渊说了句:“我去找马吉要点药来。”
    而后匆匆换上鞋袜,向屋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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