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躺在床上的夏清秋心绪如潮水般澎湃,迟迟无法睡着。
    她承认,她慌了。
    她是不聪明,但不代表她傻,当时说出真心话大冒险时,燕来霎时阴沉的目光她不是没看到,她也知道朋友觉得她傻,但仍是坚定地认为,燕来不会喜欢自己。
    她的竹马,光芒万丈、惊才绝艳、挥斥方遒,一直都视她为累赘。
    她既普通又平凡,在他身边却显得既笨拙又无能。
    维系彼此的友情在三年前戛然而止,在那之前,夏清秋其实就有一丝预感了,因为自高中以后,柳燕来对自己可说是肉眼可见的冷淡,如果说他以前尚有一分温情,对她的死缠烂打始终无法狠下心来,上高中的他就像是突然醒悟过来,全身上下都在和她划进界线,不明白做错什么的夏清秋感到无辜又茫然,直至那天他充满厌恶语气陈诉她是个累赘,就像是一道惊雷般击中她。
    她曾以为,燕来虽然常常露出嫌弃的表情,但是对她还是很好的,她也立志当燕来最好的朋友,哪怕很多人都觉得他装、太高傲,夏清秋都不觉得那是缺点,她觉得燕来就是最好的人,所以她缠着他,用尽各种方法尝试,就是想看到他的笑容,想看到他放松时的模样。
    然而他却好似告诉自己在他眼中他们关係从未平等,他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她是卑微如尘的乞丐,乞丐能亲近他,不过只是出于施捨,而现在他不想继续下去了。
    她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再也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心境也越来越消极。
    然而这几天的种种,就算是悲观的夏清秋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想到今天过分温柔的柳燕来,她清晰的意识到——燕来喜欢自己。
    两人维持着微妙的关係很快就来到约好的日子,这期间夏清秋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好女友,大概是觉得被比过去,柳燕来的男友意识也特别重,不是早上起床提醒她上学,就是下课接她共进晚餐,因为吃得太好,她都觉得自己的脸胖了一圈,和他抱怨后还招来一顿嘲笑。
    学长的酒吧演出是在毕业典礼当晚,据说当天被他包场,能出入的花钱买票的学生,庄梦嫻也从系草那里收到门票,打算找好闺蜜们一同享乐,却意外地得知夏清秋已经从学长手中拿到。
    「你不是以前从不参加这种活动吗?我还以为要花大把工夫劝你参加呢。」庄梦嫻往她脸上捏一把,假装吃醋的模样,「学长居然亲自邀请你?嗯哼,见色忘友。」
    夏清秋被捏得叫苦连天,眼见刘静雅非但不帮她,还躲在一旁笑,只能期期艾艾的解释:「我也不知道学长为什么邀请我,可能是看在燕来的面子,而且也不完全是因为学长,燕来也会去。」
    庄梦嫻哼了一声,显然一点都不接受她的说法。
    刘静雅这时才开口道:「系草说我们可以蹭乐团的小巴士一起过去,你跟我们一起吗?」
    夏清秋再次感叹系草真是神通广大,摇摇头说:「燕来他会载我过去。」
    住在学校外面,没有一台机车真的不算称职的大学生,更何况柳校草不缺钱,早早就买了一台价格并不平民的车,一眼看过去那真的既帅气又拉风。
    五点多庄梦嫻他们便随乐团到达酒吧,宿舍里独自一人的夏清秋魂不守舍地盯着包装好的曲奇饼,直到柳燕来的讯息传来,她才把饼乾放进背包里匆匆下楼。
    楼外的小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群中,少女一眼便看到那道頎长的身影,他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衬得清爽精瘦,一身休间的长裤包裹住大腿,显得笔直修长,明明是大学生常见的装扮,却让夏清秋心不自觉跳起,脚步轻快地跑到他身边,捉着他的手笑嘻嘻说:「不准动,你被我抓住了。」
    「幼稚。」柳燕来斜了她一眼,引她到停车的地方,骑着机车一路平稳地到达夜吧。
    他们到的有点晚,进到酒吧时发现挤满了人,柳燕来牵着她的手突破层层人海,才找到她的朋友。
    庄梦嫻他们佔据一桌位置,柳燕来态度不嫌不淡的点头示意,先让夏清秋坐到里面然后独自坐在桌角,一副兴致缺缺的态度。
    一坐下,系草便冒出头殷勤的招待她,「嗨,好久不见,听说你是第一次来,要不要喝点酒,如果没办法接受,也可以点无酒精的饮料。」
    「我点饮料就好了……燕来要喝什么?」夏清秋看向坐在最旁边,满脸写着老子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看一群傻子唱歌的青年。
    柳燕来回过神,摆摆手示意不需要他的份。
    「难得来一趟,来点低度数的调酒嘛,反正有校草在。」庄梦嫻点一杯柯梦波丹,正在努力拉两个朋友一起,平常她也不敢来酒吧,也只有系上办活动时可以来这里喝个开心,所以来之前就决定畅快喝一把。
    刘静雅凑上前,悄声说:「你这么相信他,校草看上去正人君子,说不定底下藏了一隻野兽也不是不可能。」
    「他啊。」庄梦嫻嗤笑,「我看男人可准了,何止是正人君子,我都怀疑他不行。」
    夏清秋震惊。
    「你说他和清秋在一起多久了,怎么说也是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光是青梅竹马之情就不知道多少年,正常认识这么久,交往哪需要如此循规蹈矩,结果他偏偏比其他情侣都更发乎情止乎礼,你说他是不是有问题。所以放宽心,哪怕时候到了,说不定也是清秋吃他呢。」
    她一时情急,都忘了提醒他们俩男女朋友关係是假的,赧然道:「我才不会吃人!」
    声音有点大,惹得柳燕来抬眸,眼神疑惑。
    此时乐团开始演奏,他们闭上吱吱喳喳的嘴,兴奋的跟着音乐摇摆,和上次不同,在酒吧里大家都放的比较开,气氛嗨到了极致。
    夏清秋也被这疯狂的气氛感染跟着一起舞动,表演快结束时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口乾舌燥,她飞速的拿起杯子,一大口灌入喉咙,一开始她还没发现问题,直到入口后才察觉到这杯饮料似乎掺杂着酒味,定睛一看,才发现她和梦嫻的杯子位置不知什么时候互换,她喝到的是朋友的酒。
    夏清秋几乎没碰过酒,这一大口下去顷刻就感到浓浓的醉意。
    她用手指按揉太阳穴,恍惚的精神在瞥见竹马时得到振奋,兴许是温度闷热的缘故,安静坐在一旁的柳燕来将衣服前两个钮扣松开,露出白净优雅的锁骨,她靠过去,于欢声雷动之中,手指停在他的背脊上,慢慢地往下滑,眸光幽深地落在精緻的锁骨上。
    瞬息之间,她似乎清楚地体会到钟爱的诗句所描绘的情景——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台上慷慨激昂、穿云裂石;台下群情鼎沸、觥斛交错。此时围绕在两者间却春光旖旎、引人遐思。
    柳燕来一个激灵,侧身瞪向她,让她收敛点。
    口齿间回盪着柔和沉静的酒香,脑海中闪现眾旖旎繾綣的幻想,夏清秋非但没有停手,反而变本加厉的把头靠在他的肩颈上,痴痴喊着竹马的名字:「燕来、燕来。」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起疯来。忍着自尾椎蔓延全身的酥麻,柳燕来艰难地把手伸长,勉强搆到她喝过的杯子,拿起来一闻,果不其然闻到淡淡酒味。
    他头疼的扶额,抬头想找她的朋友,然而另外两人也都兴奋地忘乎所以,根本听不到柳燕来的声音,他想起身,夏清秋又不让。
    「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不准走。」似乎害怕他离开,夏清秋急忙紧紧抱住他的腰,灼热的气息喷在耳旁,柳燕来身子颤慄,不由得往一旁挪动。
    夏清秋却不依不挠地紧紧靠在他身上,直到避无可避,只能试图推开她,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她脸上褪去胆怯,多了分强硬,目光炙热地盯着他,那表情似是蓄势待发的火山,语气竟霸道至极,「你不能离开我,你是我一个人的。」
    柳燕来无比想敲开她的大脑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音乐一停,便想呼唤庄梦嫻过来把人带走,他一出声,就被夏清秋强势地堵上嘴。
    一股伴随着酸甜的伏特加气味鑽入口中,柳燕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夏清秋眼中垄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使泛红的脸庞染上几分春意,让原本只能称得上清秀的脸竟看起来明艳动人,她轻轻吸吮着对方的唇,意识逐渐融化在酒的后劲中,不知今夕是何夕。
    柳燕来驀地大力推开她,她呆呆地盯着他的唇,接下来就听到刘静雅的声音,「清秋,你还好吗,该回去囉。」
    说好三个人一起搭计程车回去的。刘静雅以为有一个状态疯疯癲癲的庄梦嫻已经很麻烦了,却没想到连夏清秋这个乖乖牌情况也不太对劲。
    夏清秋只捕捉到最后那句话,倏地彷彿炸毛的猫一般大声道:「我不要!我要和燕来一起回去。」
    「呃,可是……」
    被死死抱住的柳燕来神情有些无奈,对着醉鬼也生气不起来,只能试着讲道理,「我家没有你可以睡的地方,听话,乖乖回家。」
    他的语气已经出奇的温柔,夏清秋却听不进去,「就算没有我睡的地方也没关係,我想和你一起回去,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带着浓浓的乞求。
    柳燕来没有回应。
    夏清秋直接默认他同意了,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想把他拖走,柳燕来深吸一口气,如夜色般的瞳孔晦暗不明,少顷刘静雅便听到他说夏清秋交给自己,而后腿扶着走路踉踉蹌蹌的夏清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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