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必要害怕。
    费金亦安慰自己,将事情往好处想了想,世族还会继续抵抗下去,他们是自己最后的依靠。
    *
    十月三日,容见重回上京。
    借由万来商会的遮掩,一路上走得还算轻松,没再出现任何意外。
    因没有公主仪驾,也不好就这么去往太平宫,到时候再被拦下来,十分不妥。
    容见便派人先去了崔桂的府上,递了封信,盖有他的私印。
    崔府管家急忙入宫将消息告诉崔桂,说是公主的意思,让首辅做些准备,要在黄昏时回宫。
    时不待人,也容不得过多修整,容见换了一身繁复的宫装,装点了很华美的首饰,马车畅通无阻,驶入了太平宫门。
    甫一进去,门口的宽阔大路上就等了数十名官员。
    明野先一步下马,走到了马车边,伸出了手。
    一只手搭在了明野的臂弯上。
    容见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刚一落定,便是浩浩荡荡地请安声。
    崔桂一贯古板严肃,此时却情难自已,泣不成声。
    明野陪在容见的身侧,久违地回到宫中。离开上京时,他虽然已是锦衣卫中的后起之秀,但毕竟只是皇帝近臣,对朝堂局势起不了太大作用。而现在却不同了。
    他是长公主身后最强有力的支柱。
    容见向前走了几步,先是扶起劳苦功高的崔桂,又随意地点出礼部尚书,不紧不慢道:“陛下怎么没来,不应当来恭贺儿臣平安归来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敢作声了。
    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费金亦的谋划,是他通敌叛国,但也明白是正中皇帝下怀。
    所以长公主才会去的那么急,甚至连回来的时候都不算顺利。
    但长公主平安归来,甚至刻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就是为了公告天下,告诉朝堂之上的人这个事实。
    局势变了,费金亦的这个皇帝,大概是真的做不了多长时间了。
    容见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是真的要等人回答。
    他偏过头,巍峨的宫墙下,残阳如血般覆在地面上。
    离开的时候是清晨,容见没有想太多。但做一件那样冒险,很有可能有去无回的事,心绪难免有些起伏。
    而回来的时候,明野就在他身边,即使知道要面对费金亦,这个做了十几年皇帝、心狠手辣,在《恶种》原文中也算是大反派的人,容见却没有丝毫害怕。
    容见扶着明野的手,在众人面前,沿着大路,一路向宫内走去。
    这本来是于礼不合的。他们没有定亲,不能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但在场之人,无一敢提出反对。
    顾之平站在人群最后,偷偷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以他的官职,本来是没有资格来的,还是求了师长,说是曾在长公主身边任职,很放不下公主的安危,才被允许来了这里。
    那日长公主虽然将顾之平赶了出去,不允许他再在自己身边伺候笔墨,但到底没说太多,是以翰林院的人也不知道其中关系,也没有对他苛责。
    得知长公主要去往寒山城和亲的时候,顾之平惊慌失措,但内心隐秘之处还是又些许窃喜。长公主再怎么金尊玉贵,有再多人的支持,还是要去和亲,并为此付出一生。那个在长公主口中,自己不能与之相比的大将军明野,也做不了什么。
    顾之平明知自己不该这么想,却无法抑制这个卑劣的念头。
    直到长公主回宫。他逆光站在明野身边,半垂着眼的神态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矜贵,令顾之平驰魂夺魄,一时不能言语。
    长公主似乎永远不会改变,是他的品格在这个名利场中变了,连志向也丢失了。
    顾之平愧疚难耐,他想拾回自己的初心。
    *
    回宫之后,容见依旧不能休息,离开上京的这么长时间,虽然在崔桂的主持下,朝堂勉强维持运转,但很多事等着他决定,又与内阁阁老商酌了诸多事宜。
    到了第二日,容见起得很早,忙着批阅折子,好不容易解决了大半,窗户处传来响动。
    容见本来还没太留意,直到明野走到他面前,才反应过来,傻傻地问:“怎么不走正门?”
    经过昨日的事情后,谁都直到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明野已经可以很自如地出入长乐殿,不会有人会拦住他。
    连周姑姑都不会。
    周姑姑和旁人不同,知道容见是个男孩子,而明野毋庸置疑也是个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其中一个还装成女孩子……这么复杂的恋爱关系,一旦容见的真实身份被揭穿,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周姑姑非常担忧,抽了个空,找容见说了这件事。
    片刻的迟疑后,容见解释道:“姑姑别担心,他知道的。”
    周姑姑吃了一惊,但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本来还想着容见恢复真实身份后,娶妻生子,现在已经不想这些了。和明野在一起,不是最坏的结果,她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容见回过神,明野已经坐在了他的身侧,握着他的手,漫不经心道:“走惯了。”
    顿了顿,继续说:“我以为殿下会在窗台那里等我。”
    明野的语调平静,似乎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没有指责的意思,容见却平白心虚起来。
    以往窗户一传来动静,他都会停下手中的事,打开窗户,接明野进来。
    这是他们之间隐秘的乐趣。
    这次一来是太忙,二就是潜意识觉得明野会从正门进来,就没有留意。
    容见伸出另一只手,搭在明野的肩膀上,嗓音放得很软,脸颊也靠得很近,吻了吻明野的下巴:“对不起,太忙了,折子看得我头痛。”
    明野垂着眼,就在容见以为他不为所动的时候,又被抱住腰,吻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他说:“我帮你念折子吧。”
    容见对于古代的行文还是不太熟悉,送上来的折子依据个人习惯不同,有时有很多繁琐的地方,容见看的时候,光是找重点内容,都要颇费一番功夫,明野这么说,意思就是帮他省去这一步。
    有了明野的帮忙,批阅的进度就快多了,容见很快就将折子批复完了。
    房间里没有别人,容见也不想让人进来,自己捧着折子出去,周姑姑坐在外头,忙不迭结果他手中的折子,看了好几眼,疑惑地问:“殿下的嘴唇怎么这么红?是屋子里太热了吗?”
    容见不太好意思地躲开他的目光:“……嗯,太热了。”
    刚送出去没多久,明野的亲卫又过来了,随身带了好几十本要处理的要务。
    周姑姑正纳闷呢,她一直待在外间,也没瞧见大将军,就见明野从容见的寝殿推门而出,说道:“姑姑把折子给我吧。”
    周姑姑吓了一跳,不由地问:“大将军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
    话一出口,就知道不该问的,幸好明野和容见不同,神色平常地笑了笑,也没回答。
    周姑姑在外面愣着神,想起容见方才的神情,内心感叹,原来男大也不中留啊。
    又觉得这件事不能细想,细想得想到两年前……还是算了。
    周姑姑念了句非礼勿视。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明野都在处理要务。
    容见的精力不足,很容易困,中途伏在明野的腿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掀开帐子看到明野还在桌子边,旁边堆着的很高一沓折子。
    外面的天都黑了。
    明野对周围的动静都很敏锐,偏过头,手中还握着笔,朝容见笑了笑:“醒了?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就睡不着了。”
    可也没把容见叫醒。
    明野很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但在容见身上,总是会放任。
    容见走下床,床边没有鞋,他就没穿,走到明野身边,微微蹙眉,轻声问:“你累不累啊?”
    四处来往的密信战报很多,不仅有北疆各处的,寒山城里的,还有商会上的消息。
    明野对一切都显得游刃有余,好像不知疲惫,什么都能很好地处理,不会出现丝毫偏差错误。
    他也不能出错,因为后果是别人难以承担的。
    容见却觉得他也会累。依靠明野而活的人很多,依赖明野的人只有一个。
    明野拦腰抱住了他,回答道:“还好,不算累。”
    容见在他的怀里放松下来,连心脏的跳动也变得和缓,声音闷闷的:“如果你累了,”
    他的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开口。
    明野一怔,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容见也正看着他,对视的时候,明野能看到容见眼中纯粹的、天真的爱意:“可以停留在我身边,靠在我的膝盖上休息。”
    好像是很幼稚的话,但容见真的是那么想的,也会为明野提供这样用于栖息的港湾。
    那是无法褪去也无法遮掩的东西。
    明野也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对于明野而言,和容见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可被称作永恒。
    时间拥有了真正的意义。
    因为容见。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准备涩涩了(。
    上一章是送给追更读者的1jjb番外,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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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吃醋
    长公主回京后, 风平浪静,局势恢复,一如往常, 所有人都知道, 不过是表面如此。
    迟早有一日,长公主和皇帝之间, 必然爆发一战。
    本来他们之间是势均力敌, 但寒山城一事过后, 明野护送长公主回宫, 长公主不仅在道德上毫无瑕疵, 做到了古往今来没有帝王能到的牺牲,更有军权的加持,费金亦的颓势便很明显了。
    但容见也没有操之过急, 费金亦与羴然人勾结一事毕竟还没有证据,他在等待一击必胜的时刻。
    长久的僵持下去,对民生只会有害无益,容见不想那么做。
    未时刚过, 明野同夏德文商量完了禁军的事, 有了些许空闲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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