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会在敌营遇见不久前才海扁过一顿的人,本来头上长角的部分留下短短的根部,俐落的断面显示陆季则下手之狠戾。
    「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已经离开他了吗?」
    「离开?」絜鉤冷哼一声,「我只是去度假,多亏你破坏我美好的假期。」
    明明事实不是如此,当初见到絜鉤那模样,简直是逃出去的。
    姜司咬牙道:「八成是齐霄用什么手段威胁你?」
    絜鉤冷漠的摇头。
    姜司不死心的问:「你来到s国这段时间都被压榨吧?就拿齐氏总裁的身分来说,你肯定被迫做过不少事,不然怎么可能让他轻轻松松拿下总裁的位子,还能快速的和政府结盟,创立青翼组织?」
    齐霄绅士的一笑,「那不叫压榨,是自愿帮我,他从以前就是我的好帮手,更何况齐樊和知情者都是由我出力解决,絜鉤做的事情顶多只有催眠董事会的人和一些政府官员。」
    「这还叫不多?你总是运用他的幻术为所欲为,他只是有苦说不出,看在兄弟一场,我来替他发声。」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次我真的没威胁他,是他自己找上门,你们似乎有些过节呢!」齐霄满意地笑了笑,「虽然欺负我们家絜鉤,看在家人一场,我们一笔勾销如何?」
    一抹怀念感油然而生,姜司没想过会再听见这句话,针对齐霄的敌意逐渐消散,他赫然发现,或许身边的人没有变,变的人是他。
    姜司苦笑,「过去你也是这样,齐大哥。」
    两千年前,带着流非四处流浪的姜司凭藉传闻来到絜鉤的家乡,那时候絜鉤不叫絜鉤,而是叫做任心,他们的家族在北方,是个非常神秘的家族。
    传闻中他们被称作无继民,没有后代子嗣,平时以天地精气和鱼为食,族人死后会在一百二十天復生,因为听起来太像妖魔鬼怪鲜少有人靠近,不过姜司不以为意,毕竟传闻通常不可靠,出来旅行之后,他也曾听外面的人形容他的部族是擅长使役虎豹熊之类的动物,放到现在来看他家根本是开动物园的。
    与其说擅长使役野兽,不如说他们部族擅长狩猎大型猛兽,时常捕捉活体才会被外人误会吧?
    姜司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絜鉤的部族,实际上他们并没有传闻中那些特质,而是有更厉害的能力,他们是巫术家族,人人会法术。在那个年代神巫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但他们是隐世族群,才会放出一些消息遏止别人靠近。
    絜鉤因为有角被锁在塔里,塔的最上层放置着山海疫传,据说那是他们的镇族之宝,任族认为这么做就能压制瘟疫的力量。
    除了被限制自由,絜鉤能够要求任何物品,包含学习法术,不过体质的关係让他注定无法和其他族人一般,轻轻松松掌握法术诀窍,幼年时期几乎没成功过,即便如此,他仍是四人之中饱读最多诗书的。
    姜司遇到他时,他正趴在塔上窗边吃着糕点,本以为所有长角之人都会像他们一样悽苦的姜司顿时心理不平衡,当下口出恶言,演变成两人隔空对骂,流非想替姜司出气,徒手攀藤爬了三层楼高的塔,从窗户跳进去揍絜鉤。
    听到骚动赶来的大人们把他们抓起来关在另一座塔底监牢,当晚,齐霄站在牢笼面前,对他们说道:「虽然你们欺负我们家絜鉤,看在家人一场,我们一笔勾销如何?」
    「谁跟你是家人?」正处于叛逆期的姜司不愿接受齐霄的好意。
    齐霄取下他的头巾,露出位于头顶的角,「这样的话呢?」
    「你是第四个人!」姜司不可置信地望向齐霄,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是贵族的服饰,胸口掛着一串昂贵的玉珮。
    齐霄简单做个自我介绍,他是齐氏部族的人,在当时是赫赫有名的贵族,儘管部族正受瘟疫所苦,他在族里却被当成神来供奉,在族人的打听下,齐霄知道任氏部族的存在,因此前来拜访。
    他们在任族住一阵子,希望能找到解咒的方法,某日,齐霄开心的说:「任冴神巫说,他有办法让我们脱离诅咒,前提是我们必须同心协力去寻找任族丢失的信物。」
    任冴是任心的父亲,亦是族里除了上神巫以外最有权力的人,负责保管山海疫传,山海疫传和山海病图是一组的,当时要找的信物正是山海病图,最后以失败收场,他们才离开短短三个月,齐氏和任氏却遭到不明病毒侵害而毁灭,山海疫传被倖存者带离,从此消失无踪。
    齐氏部族被病毒歼灭让齐霄的立场变得十分危险,外界开始流传他们是灾祸之人,那之后他们一边寻找山海病图一边逃难,在患难中成为真的接纳彼此的家人。
    经过两千多年,他们不再是当初单纯的少年,而是四个垂垂老矣的灵魂,被时间磨损,变得黯淡无光,早已遗忘能够解救他们的唯一希望,只有姜司不放弃,只找到散逸不全的山海疫传。
    苦寻已久他只好放弃,浑浑噩噩度过好几百年,却在无意间打听到山海病图的存在,然而找寻山海病图的初衷却从解咒变成从人世中解脱。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有好几段从记忆中淡去的情谊,失去的痛楚被彻底遗忘,也想不起当初和那些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因此,他想消灭自身的存在,而得到山海病图是唯一的方法。
    姜司曾经很接近自己的心愿,他大可不管其馀三人的死活,让自己解脱后自杀,看在曾是家人的情份上,又没办法瞒着他们拿走所有好处,结果说出来的下场更糟,假若知道未来会变成如此,他寧愿再把图埋起来也不会透露一点口风。
    「真是怀念,你自从长大后就不曾这么喊我,姜小弟。」
    相隔千年后再次听见熟悉又陌生的称号,姜司有些鼻酸,他们聊起儿时趣事,聊起对生命充满热忱的时期,他们一起做过太多事情,拥有过太多的回忆,无论是开心抑或是痛苦都在一起。
    啊啊,如果早点发现自己身在幸福之中就好了,那些习以为常的事物,明明都那样耀眼,为什么他过去会感到烦躁?
    「齐大哥,你该放开我了吧?」
    「再等等,我想送你个礼物,怕你太激动打坏。」齐霄对着墙面勾勾手,「拿进来。」
    一名穿西装的男人走进来,那人手中捧着一个绑着蝴蝶结的礼盒。
    「把它打开。」齐霄用下巴点了点。
    他将蝴蝶结拉开,慢慢打开米色的盒盖,能够隐约看到盒内金色细软的发丝,姜司绷紧神经,瞪大双眼,方才愉悦的情绪一扫而空。
    「该不会……」
    随着男人走近,他渐渐看清盒子里的物品,那是一颗立着的人头。
    「我很贴心,替你把你的小宝贝带来。」凝望姜司震惊的神情,齐霄愉悦无比。
    始终站在旁边不发一语的絜鉤冷冷注视,冷漠的神情彷彿盒子里的是垃圾而不是人头。
    姜司难以言语,思绪一片混乱,他想靠近而拼命挣扎,然而固定在地上的铁椅文风不动。
    「因为你说早知道就不要救,我想,你一定很想看见陆季则的人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齐霄露出残酷的笑容,说道:「我们和解吧,姜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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