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澜渊只在床上躺了一夜,便恢复了精气神。他面色红润,肌骨紧实。那习惯于舞枪弄刀的臂膀,肌肉虬结。
    下人战战兢兢地把季大夫的尸体抬了出去,那老人鬓发斑白,皮肤干枯,双眼发黄,脖子处有遭啃咬的痕迹,虽和少爷身上的有点不同,但一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仿若之前,遭恶鬼夺命后,那横陈在街头的倒霉之人的尸首一样,朝为完人,夕已成骨。干枯残败,不成人形。
    “你怕我?”霍澜渊看着那个从小伴在他身侧的奴仆,此时正哆哆嗦嗦地摆弄着季大夫的尸首,一点一点迈着小步,往外走去,便开口询问。
    仆人的牙齿磕磕绊绊,时常打颤。他眼珠子转来转去,虽然从未将视线落在霍澜渊的身上,可他的意识却早已经扑在了少爷的身上。
    余光中,他开始观察起了霍澜渊的一举一动,导致步子愈加犹疑,行动迟缓。也不敢答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个人?”霍澜渊起身穿鞋,他走了几步,穿上了一件稍厚的锦衣,“茹毛饮血,不是蛮人,就是畜生。”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抱着头,狠抓了一把头发,“我杀人,饮其血,这与兽有何区别?我何时,已变成了这副模样?”
    仆人还是没有答话,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他停歇了一会儿,用袖子擦去额头的细汗,粗喘了几声。他心绷紧,面色便不由得难看。
    危机仿若一触即发,仆人一听见有风吹草动,便立马一惊一乍着回过头去,生怕“霍少爷”在这一瞬之间扑上来,咬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人一尸已经在门槛处停留了有一会儿了,仆人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扛着季大夫的尸身走远去了。
    不知会如何处理?
    霍澜渊整理了一番仪容,拿上陛下赐给父亲的令牌,就向着宫门而行。
    “来者何人?闲杂人等,不可擅闯宫闱。”两个守门的小将将矛一弯,阻挡住了霍澜渊的去路。
    霍澜渊出示令牌,朝着二人摆弄了一番,只答“霍氏霍澜渊,有要事面圣。”
    两个小将面面相觑了一番,又仔细端详了一下令牌上的刻字和图纹,将矛撤走,只恭敬道“霍公子,陛下已经等您多时了。”
    他们为霍澜渊让出了一条路,示意他快些响应陛下的命令。
    霍澜渊深吸了一口气,看那威严蓬勃的砖瓦高筑。他站在正底下抬头,却怎么也望不到顶。
    一入宫门,从此身心不由他。这宫内的权谋暗斗,杀伐屠戮,皆为博得天子一笑。
    成也好,败也罢。不过都是史籍上的寥寥几笔。
    “你就是霍澜渊?”天子坐于屏风后,只留一人影于通透的“白”上。他端起一盏茶,热气氤氲,映照在“画纸”上仿若用墨舞出了一笔烟云缭绕。
    霍澜渊下跪,行大礼。他知眼前人,将会是他一生的“天”。
    “你交给朕的东西,朕看了。不知霍家小儿,是从何处得到此封书信的?”天子轻啜了一口茶,语调不急不缓。
    “沈家……藏书阁。它藏得隐蔽,不容易被发现,才躲过了数次搜查。”霍澜渊隐瞒了部分,可也尽量说出了他所知道的。
    “若朕没记错,这沈青君可是你的妻。此番朕的圣旨下达霍府,让你屠了沈氏一族,你可有过犹豫?
    朕可是听说过这么一句,‘娶妻当娶沈青君’,想必你与她二人鹣鲽情深,而她贤惠识礼,才能换得如此美名。”天子将试探之意摆在明面,他端坐的身姿,唯有那冠冕的挂帘在摇晃不止。
    “陛下,能为你效劳,乃是我的大义。那沈氏谋逆,罪当至此,我怎会有犹豫?这一百六十九口人,个个其罪当诛,无人无辜。
    陛下明察秋毫,深明大义,不株连我霍氏一族,已是我霍氏的大幸。”霍澜渊跪伏于地,一字一字,似乎真诚无比,不曾见一丝埋怨。
    “哦,你能这么想,也不枉费朕的苦心。霍氏就是朕的一只臂膀,朕才不会自断一臂,只要你霍家不出格,这朝野,必将有你等一足之地。”天子说得笃定,就好像不知他的喜怒,能引起山雨欲来风满楼,或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你的小护卫,把这封书信交给了朕,朕看了着实震惊,可却没有派人去南岭,你可知是为何?”皇帝转了个话头,又问起了另一事。
    “臣愚钝,不知。”霍澜渊不敢妄自揣测陛下的心思,只能如此作答。
    天子爽朗地笑了数声,忽然压低了声音,语调诡谲,有些兴奋,有些恨意,“因为朕打算派你去,哪曾想,这圣旨还没到你的府上,你便先来了,也算是颇得朕的心意。和你父亲的性子如出一辙。”
    “派臣去?”皇帝的此言正中了霍澜渊的下怀,他本就是想来毛遂自荐的,如今皇帝主动要他去,真是再好不过了,便立马,“臣遵旨。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天子轻笑着,似乎是在自说自话,“只有你去了,才是一出有趣的戏。朕,好久没看过戏了。”
    霍澜渊不知答什么,也不敢询问。他看不见皇帝的面容,也不能知晓皇帝的情绪,便干脆不置一词。
    “朕会派些人手给你,生擒也好,死拿也罢。由你做主。”
    “臣明白。”
    “霍澜渊,你既已看过此信,可有什么想法?”天子站起了身子,似乎是拿起毛笔,写起了书法。那笔端,如游龙狂蛇,曼妙惊鸿。
    “沈氏谋逆,他所说的话,臣一概不信。”
    “你倒是通透,如此看来,你比你父亲,还要聪慧个几分啊!你这父亲也差不多该闲养在府了吧,从此以后,就由你来替他职务。”天子很满意,可立马话锋一转,“有些人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还一直在眼前晃悠,着实让人心烦。霍澜渊,你说是与不是?”
    “是。”霍澜渊即刻回复。
    “啊,朕都忘了,你的小护卫还在朕那儿呢!桂子,你快去把那小少年叫来。”
    一炷香后,东垣跟在一小太监的身后,稳步而来。他面容稚嫩,却伤疤无数。
    他跨过门槛,看见了跪在地上的主子,还没来得及看几眼。霍澜渊便站了起来,抽出了随行侍卫的刀,刺入了东垣的心脏。
    “少爷……为何?”
    。九天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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