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太阳似乎不甘这么早离去,完全没入地平线之前,一些溢散的阳光固执的直射高空的捲云,团团雪白被裹上一层暖橘,白悠按下快门,西沉的阳光一缠一绕地覆上城市的角落,高架桥后方的山川蓊鬱,位于隧道口的高压电塔与染上墨色的天空本该疏远而淡漠,此刻却染上了夕阳的馀暉,一同定格在观景窗。
    白悠拍下日落,薄暮时分的天空让她想到了那间咖啡馆,两者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她也想做一次太阳,或者可以说,咖啡馆的老闆像白云,她想看看他变温柔的样子,总觉得让一个冷冰冰的木头人活起来,似乎很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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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一个摄影师,白悠很幸运地拥有自己的暗房,她按下捲片钮,相机窸窣的将底片捲起,她拿起捲好的底片放入冲片罐中密封,加入一点清水打溼,随后倒入显影剂,缓缓的摇晃底片罐,使药剂与显影剂融合,暗房瀰漫刺鼻的化学气味,白悠深吸一口气,她还寧愿睡在这个幽闭阴暗的小房间,思绪一瞬间飘到了家中打着赤膊的父亲,每次经过他身旁,总是泛着难闻的酒气与酸味。
    接着倒入急制液,四十五秒后,她将定影剂放入冲片罐,一帧帧的景致被留下,身在数位化的世代,却仍憧憬着六、七十年代的浪漫,她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太快了,手机随手一拍,记忆被碎片化的快速纪录,產出了越来越多的照片,却好像更难在心里留下什么,点开相簿,看着几个月前的缩图,记忆却已然模糊。白悠转开冲片罐让底片过水,再倒入海波清除剂,重复步骤进行冲洗,最后倒入防止水斑產生的液体来破坏表面张力,此时,便完成的差不多了,她将底片从片轴抽出,拿起海绵覆上,轻轻拭去残馀的水珠,将底片用木夹掛在架子上晾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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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将至,陈鬱在上班路上闻到一阵淡淡的恶臭,他讨厌臭味,那会让他感到不安,他生长的环境有太多自以为是的孩子,总是在运动场上过度亢奋,他们才不知道自己的汗水多难闻,还总是揣着一身异味直接躺上床,他的嗅觉特别敏感,被困在同个房间简直是一场灾难。走向对面的公园,满地的枯黄、嫩绿与棕红揉杂着湿气散发出腐叶的气息,他洩恨般用力地踩上成堆的落叶,落叶抗议的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他走回店里,将门口的几封信放上吧台,而后拿出工具回到公园,用扫把将落叶分成更小的几堆,再以喷枪点燃,陈鬱面无表情地看着落叶燃烧,倾身靠在位处上风的树干,等到几近焦黑,他向前浇灭一簇簇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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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开明信片,大部分的图案都是观光景点贩售的廉价复製品,不然就是一些假意文青的手写字句,这几年收过太多的信,陈鬱收集故事的初衷早就被磨灭了,渐渐的只是将他人的隻字片语当作噱头,当作行销手段。真正留下的几封展示信,还是因为写信者崭露出了无助与悲伤,他卑劣地想要透过他人的不幸来说服自己生活还算可以,才勉强将他们放置在佈告栏。他撑着头,略感无趣的继续翻阅,直到一张烧了片头的照片勾起了他的兴趣,拍摄者似乎极为用心地将夕阳捕捉,现在的时节几近白露,落日的天气本该转凉,阳光却承袭着暖意,与不规则的火痕交织,烧毁了后方延伸的高速公路,也烧毁了天空与山稜。
    橘黄色的烧片头将画面截断,另一半的照片泛着刺眼的白,陈鬱提起了一丝兴趣,他残忍地想着这幅作品里的世界,赶路的行人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或许是向着家的方向,又或许是在期待着与谁的遇见,可惜了,他们最终只能在临死之前感受焚身的火光,接着便会相交在前方坍塌的空白,谁都无法倖免。
    陈鬱对拍摄者產生了一丝好奇,他转过照片,不自觉的对后面的故事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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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你们家的拿铁很好喝,下次再来。百忧
    看着过于简短的文字,陈鬱哑然失笑,他没料想到这样的照片背后,只是几句浮于表面的招呼,于是他拿出了一张便条纸,写上了他对作品的想像,有些恶劣的想着拍摄者如果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消极的註记詆毁,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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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陈鬱甚至没有发现拍摄者已经偷偷地拿走了便条纸。
    白悠今天也来到了友生咖啡,这次她点了一杯摩卡,便逕自走向后方的展示架,在看见了摺起来的便条后,悄悄的将它塞进口袋。
    打烊之后,陈鬱才发觉便条纸的消失,他有些遗憾的翻看明信片,返家途中,看见手臂上的网状斑纹,「得多买一些长袖遮住了。」大概知道自己患上了近期报导的病徵,「那算什么,反正也活得够久了。」陈鬱低低的叹了口气,便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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