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堆积如山的黑色矿石,在周遭点燃的几堆炭火的照耀下,其中一些被敲开的矿石内部,隐隐流动着血一般的赤色光华,就像是一只只大张着邪异的眼球,近百个衣衫褴褛的苦工正围在矿石堆旁。一些人在大力抡锤敲打,另一些则捡炼选着不同色泽的石块碎片。
    在这简陋之极的矿场边缘,游荡着十余名身形粗壮的大汉。他们手中无一例外地倒提着皮鞭,有几个的腰间还斜插着无鞘长刀,神态阴冷而狰狞。
    噼啪、噼啪……
    黑暗的矿洞中响起阵阵的皮鞭声,爆裂、刺耳的抽打声回荡在窄小、崎岖、蜿蜒的壁洞内,哀嚎声不断。
    踏踏踏!
    突然,马蹄声起。
    大汉们纷纷转过身来,神情警惕。
    下马的是一名身材圆滚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黄色的锦袍。
    一名名面色肌黄,形容枯槁,头发糟乱的矿奴慢慢的矿洞爬出。他们眼睛无神,目光呆滞,背上背着一个一人高的竹篓,里面放满了黑乎乎的矿石。
    竹篓上的背带早已陷入骨肉中,仿佛与他们融于了一体。脸上、身上、头发都是黑乎乎的,十指指甲老长,里面全是黑泥。
    因为长期没有见过太阳的缘故,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更是瘦弱不堪,仿佛风一吹就到,远远望去好像是从地下爬出来的饿鬼。
    “都给老子快点,上清宗的执事大人说了,今日你们每人要交六百斤的黑铁矿石。”
    一名高大魁梧的大汉手持皮鞭,目光冷冷的扫视着这群矿奴,凶神恶煞的道。
    话音落下,便传来一阵哀嚎,人群骚动起来。
    “大人,我们平日不过是四百斤的份额,现在加到六百斤打死我们也做不到。”
    “打死你们也做不到?”大汉冷笑一声,望着开口说话之人。啪啪帕……
    皮鞭突突扬起,劈头盖脸的抽下,顿时皮开肉绽,哀嚎不断。
    “要是完不成任务,你们今天的工钱就休想再要了。”
    “一群低贱的矿奴,你们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谁敢再说一个不字试试?”大汉目露凶光。
    大汉掂量掂量手中的钱袋,旋即冷笑一声,从钱袋里拿出几枚铜钱,扔在他们手里。
    “拿着,这是你们今日的工钱。”
    经过层层剥削,发放到他们手里的工钱更是少的可怜。大汉们爆笑道。一脚踢在一名矿奴身上,顿时身体被弹飞老远。
    几人将目光投向矿洞深处,黑铁矿先是要开采出来,然后在由他们从窄小幽暗的洞背出,洞口常年挖矿形成一个极深,宛如井口的通道,若是跌下去,必然是死路一条。
    “那群小子,他们还没出来么?”
    “估计快了。”
    “他们带出来的才是好东西,大人若是知晓了,保管我们发大财。”
    “只可惜,这矿井下地形复杂,有很多地方通道狭窄,只能靠这样的孩子钻进去采矿,否则不让这些矿奴去,就太可惜了。”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轻响,这些大汉突然眼睛一亮,对于这种声音他们最为熟稔不过了,摩拳擦掌。
    “出来了,出来了。”
    一只苍白的小手攀在洞穴边缘,随即另一只手也在搭在上面。紧接着露出一个脑袋,脑袋主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十来岁的样子。模样长得十分清秀、标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他慢慢从矿井里爬出来,背后的竹楼放着一些矿石,可这些矿石分明与其他人矿石不一样,亮着血色的光芒。
    血纹石!
    铸造上等兵器的极佳材料,价值百金!
    大汉眼睛中贪婪的光芒一闪而没,几个箭步冲到小孩身边,一把将小孩的竹篮抢了过来。
    扑通!
    用力之猛,瞬间将小孩掀翻在地,矿洞内本来就是碎石极多,凹凸不平,这一跌之下顿时磕破了皮肤,伤了筋骨,血流不止。
    大汉根本不顾宋晓的死活,欣喜的将矿石抱在怀里。许久,似乎想起了什么,厉声道“宋小宝,其他人呢?”
    宋小宝半响才缓过气,从地上爬起,面无表情的道“死了,他们都死了……”
    “死了?”
    “又死了!”大汉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这该死的鬼地方,近百来个小孩差不多死绝了。都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该死红雾。”
    “不然这么多的血纹石,足以让我换取一些灵药,增加自身实力。”
    “我跑的快……就逃出了。”宋小宝微微颤颤的道。
    大汉目露杀机的目光收敛,顿时堆满了笑容,从怀里掏出两枚碎银。塞在宋小宝手中,顺带着摸了摸他的头。
    “不错,机灵的小子,从今天开始起,只要你每天都给我带这么多矿石出来,我就给你这多银子,有了这些银子你就能让你家过上好日子。”
    “前提你不能告诉别人,若是告诉别人,你跟你家人都活不了。”
    宋小宝重重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嘿嘿,那就好。”
    待宋小宝走后。
    “大人咱们这就放他走?”
    “这小子还有点用途,其它废物没有他半点机灵,况且他还要把柄在我手中,还能翻天不成?”大汉冷笑一声,望着宋小宝的背影,仿佛吃定宋小宝一般。
    ……
    宋小宝从矿洞出来,沿着江岸行走,江水滔滔,水浪拍打着河岸。他是瞒着家里人来这干活的,希望多挣点钱补贴家用。
    宋小宝脱掉衣服在河边洗了个澡,把身上的灰尘洗掉。
    这是一条古江,宋小宝听儿时的长辈说,这条大江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听说连接着地底阴河,水更不可测,大人们经常嘱咐他,一定要离河岸远点。
    宋小宝拍了拍怀里的碎银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之揉了揉满是灰色的眼睛,又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咦?那河面怎么会有红光?”
    他突然发出一声轻咦,只见一团红光从江心慢慢朝着这边靠近,最后悬浮在江岸三丈的位置便屹然不动了。小孩子好奇心,宋小宝也不例外,而且他胆子很大,猛地一头扎进水中,飞速向红光游去。
    宋小宝游近,顿时愣了愣,不停踩着水。
    “哎呀!”他看过去,吓了一跳。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只手从激流中伸出水面。紧抓着木搭渡头下边,
    宋小宝头皮发麻。抖索着道“不,不要吓我!”紧接着,抓着横木的手青筋暴现,接着一个人头在‘哗啦’的水响中飙射而出。
    宋小宝吓得魂飞魄散,往后一退,差点呛了一口水,连滚带爬的往后游去。
    “帮我!”
    沙哑的声音从水中传来。
    宋小宝浑身一个抖索,他经常听过水鬼找替身的故事,立时掠过心头,颤声道“水鬼大哥,我帮……帮不了你。”
    下面一声呻吟。
    “我不是鬼……是人。”说出这句话,似乎已经花了那人全身力气。
    宋小宝呆了呆,他心地善良,闻言,又往前游去了一段距离,他警惕的望了过去。
    一张痛苦,苍白的男子脸庞,正从水面仰起向着他。
    宋小宝尖叫一声,又缩了回去。
    “帮我!”
    那人痛苦之极,脸色都扭曲在了一起。
    宋小宝再次探出头。缠声道“你真是人,不是鬼?”
    那人吃力的点了点头“是人……不是……鬼……”
    宋小宝恐惧消了一点,游上岸,拿着一旁的树干递了过去。那人手一伸,抓住树干,任由宋小宝将他拖过来。
    到了江岸,那人趁势翻个跟头上岸,大字型软瘫在江岸,不住喘气。
    “人才会喘气!”宋小宝心中笃定。
    扑到那人身边,关切问道“大哥哥,你怎么样了?”
    那人张开没有神采的眼睛,待要说话,忽地身子弯曲起来。一阵狂咳,张口一吐。一团乌黑的血污狂喷而出。
    宋小宝大惊失色。
    那人却一拍手,仰天大笑。
    “好,好,好!我秦城竟然没死……真是天不绝我,形意门……”
    宋小宝心中又惊又惧。这人怎么突然发神经了,形意门是什么?
    秦城刚笑完,突然两眼一番,晕死过去。
    宋小宝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一阵手忙脚乱后,才定下心来,寻思道“求人要紧,不管那么多了,先将他带回去,让阿姆,阿爹瞧瞧。”
    “阿姆会煎药,给他熬点喝喝,说不定就有效果,就不会死了。”
    秦城面如金纸,双目紧闭,长袍之上鲜血淋淋,由不得仍人害怕。
    “这大哥哥长得这般俊俏,也许是哪个村子里上山采药跌入水中的。他的衣服上都是血,得将它扔了,不然到了村里会引人说闲话的。”
    宋小宝深知三人成虎,这闲言闲语会招来凶煞的,他蹲下身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秦城衣物卸去,然而将这些带血的衣服扔到江水中去。
    然后才吃力的背着秦城到背上,亦步亦趋的沿着江岸前行,在昏暗的夜色当中,消没在前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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