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叙不是第一次想逃。
    他从七岁开始就被李麟逼着到处接戏,在镜头前扮演了无数次主演角色的幼年时期,其中有超过半数的角色家境富裕,馀下的角色纵然出身平凡,但至少父母温蔼慈祥。
    年幼的李叙在戏里,也在剧组里,在眾人的围绕之下,体会了飢饿以外的温度。
    他开始想,是不是其实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过的?
    于是他开始和李絮分享在片场里遇见的大人,说他们总是笑着喊他,有时摸摸他的头,有时抱抱他,时不时就会拿着食物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
    他跟李絮说,他好喜欢那些人。
    十岁那年,李叙碰上了长达三页的对手戏。
    戏里,他的角色是贵族小学里的小霸王,要领着一群小萝卜头跟班在下课时间里欺负班上最瘦弱的孩子。他必须把人推倒在地,拿书本、纸团、瓶罐往他身上扔,还要把一整瓶牛奶倒在他头上,最后动脚踢他。
    他怎么样都做不到这些事。
    那些与李麟曾在暗室里对他做过的事,他光是想像就害怕,何况付诸行动。
    一旦他的表现不如预期,负责拍摄工作的大人们就会去和李麟反应,说他的情绪不到位,或是还能再表现得更好一些。只要听到这些话,回到家,李麟就会把他扔进暗室里,拿起手边任何东西抽他打他,疾厉地咆哮着,问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是李叙第一次把逃亡的想法付诸实行。
    隔天李麟送他到片场,没多久就因为接了一通电话而离开,离开前还特地交代工作人员替他照顾孩子,傍晚收工前他会回来把孩子接回去。
    于是他咬着牙,忍着随时都可能衝出喉咙的噁心感,把那场戏拍完了。
    他害怕浪费太多时间,错过了能逃脱的机会,所以用尽全力地模仿李麟对待他的模样,无论表情或下手,他都尽量做到一致,甚至意外把一齐演对手戏的其他孩子都吓坏了。
    他记得导演称讚他表现完美,记得全场为他响起了掌声,也记得那个饰演被害者的孩子从地上站起来时,依旧是恐惧他的眼神。
    十岁的李叙差点就要迷失自己。
    午后,李叙的戏份拍完,导演让其中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看着他,只要别让他走丢或受伤,他可以随处在拍摄的校园里走动。
    工作人员带着他去游戏场,他一点也不想玩,满脑子只想着要怎么逃离李麟的眼线。
    就在鞦韆盪到最高处的那刻,李叙想到了办法。
    他和看着他的姐姐说他肚子痛,想去上厕所,工作人员听了,牵着他的手带他去了离游戏场最近的一栋楼,还从随身包包里拿了一包面纸给他。
    李叙进了厕所,立刻把门锁扣上,站在马桶上,使劲垫着脚尖想搆开墙上的气窗。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朝里头问了一句:「李叙,还好吗?很不舒服吗?」
    李叙心一惊,连忙装得无助,「姐姐,面纸不够用,你能不能再拿给我?」
    工作人员一口答应了他,却发现那是包里最后一包面纸,立刻说要回剧组替他拿,让他稍微再等一下,李叙乖巧地说好,甚至还可怜兮兮地说:「你不可以丢下我喔。」
    李叙将耳朵贴在门上,确认外头的脚步声远去,连忙从厕所里出来,开始往刚才在鞦韆上看见的门用力奔跑。
    他一秒都不敢停下来,也不敢回头,就是不停地往前跑。
    怎么会知道,跑出了那扇门,他第一个遇上的就是驾车折返的李麟。
    李麟一眼看穿他的意图,掐着他的项颈,把人弄昏一半,然后抱着他回到拍摄现场,一脸歉疚地说孩子身体不大舒服,他深怕是病了,想先送孩子去医院一趟。
    现场没有任何人发现异状,就这么让李麟带走了他。
    李麟再次把他扔进暗室,抽起腰上的皮带就往他身上打,甚至连平时刻意避开的四肢和脸都没放过。最后,皮带断了,李叙被打得皮开肉绽,连流泪的力气都不剩,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全身都是黏腻的血跡,意识破碎成尘。
    当李叙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地窖,他挣扎着爬到门边,去找每一回被禁錮以后,暗房里唯一留下的东西——一碗用狗盆盛着的水。
    李叙一直到被放出去了,吃了摆在地上的饭菜,睡了一觉醒来,听李絮说了才知道,他被关在里面整整七天。
    那天以后,李叙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开口说话,连只和李絮相处的时候也变得沉默寡言,即使后来伤好了,李麟又带着他到处演戏,他也不再接受其他人的关心,不再愿意让他们触碰自己。
    在他眼中,那些把他交还给李麟的人,全都和他一样。
    年幼的李叙明白自己太过渺小,他得等到长大,有力量与他抗衡了,才能再次冒险。
    上了中学以后,李叙开始健身。
    他知道,李麟总有一天会老,他的气力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某一天,他们之间会出现死亡交叉,那就是他逃脱炼狱的时刻。
    少年李叙没有想到的是,计画会遭遇变数。
    李絮的十八岁生日,就是变数降临的那天。
    过去李麟从不替两人过生日,李叙是他捡回来的狗,而李絮则是他捡回来要在将来成为献礼的筹码。他早就预备要在女孩子成年后,让她成为拓展商业势力的祭品。
    既然是要成为祭品,他当然得先知道她的价值如何。
    李麟替十八岁的李絮准备了一顿精緻的晚餐,用着李叙此生从未见过的慈蔼笑容与她说话,祝贺她从女孩蜕变成女人,甚至还亲自替她斟酒,邀她举杯。
    儘管十多年来,李麟总是待她温柔,深知李叙遭遇的李絮也不敢违抗。
    她听话地喝下了他倒的每一杯酒,听话地接受了他赠与的项鍊,也听话地吃完了他说特地为她准备的生日蛋糕。
    那日深夜,李絮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房间门锁被人自外头拿钥匙开啟的声响,她睁开眼,想起身看是谁来了,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连开口说话都是困难。
    然后就着床头鹅黄色的夜灯,她看见了眼前压下一道宽厚的阴影。紧接,身上的被子被掀了开来,粗糙的手自衣襬下方进入,恣意地触摸她的身体。
    当那人俯身下身时,她闻见浓厚的酒气,知道了是谁。
    她开始使劲挣扎,却没半点用处,李麟轻而易举地就压住了她,甚至爬上了床,单手撕毁她身上的睡衣,扯掉最后一层遮蔽,用手指蛮横侵犯她最脆弱之处。
    李絮哭了出来,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喊了李叙的名。
    呼救出口的同时,李麟忿然地摑了她一掌,而后扳过她的脸,捏着下顎掐开她的嘴,把半勃的性器塞入她口中,粗暴地挺动腰腹将她封口。
    李叙赶来时,看见的就是李絮被彻底侵犯的画面。
    他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本能地衝上前,使劲把压在她身上男人扯开,然后急忙脱下自己身上的针织外套把女孩子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全包裹起来。
    然而,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来不及出口,他就听见李絮尖叫着喊出他的名。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自侧脑炸开,李叙眼前一黑,世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他睁着眼,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失重向后倾倒,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地上。
    疼痛的感官也随声音消失了,他只感受到热液不断自额角汨出,溽湿整张脸庞。
    眼前的人拿着已经扭曲变形的檯灯,不断往他身上挥砸,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李叙没有闪躲,安静地承受,这样的场景似乎与十岁那年相差无几,他已经习惯。
    某一剎,锐意刺穿眼膜,他痛苦地叫出声,本能地抬手捂住眼,掌心全是血。
    而后,溅满鲜红的灯座落地。
    骇人的闷响回盪在失去灯光的房里,那人跨过满地疮痍,扬长而去。
    李叙逃亡的计画在这一夜中断了。
    他不能丢下李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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