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暗处便有几个身影跃墙而出。
    *
    欧阳意和梁柏前后脚回家。
    从老宅调来的何伯给梁柏开门,“少爷回来了,少夫人也刚刚回。”
    梁柏“嗯”地一声,往净房而去。
    何伯不禁跟另一个护院感慨,“知道少爷忙,想不到少夫人也忙,真是不易啊。”
    梁柏知妻子习惯,每逢验尸完都会沐浴,当他推门进入净房时,热腾腾的雾气让人眼睛迷蒙。
    伴随着哗哗水声,梁柏走近,接过妻子手里的水瓢,“我来。”
    欧阳意:“嗯。”
    梁柏心无旁骛地帮她搓着,随口说道:“天后答应不会调你入宫当女官。”
    “是吗!太好了!”欧阳意眼睛一亮,转头道,“多谢夫君。”
    不用梁柏说,她也知道这定是他办的。都说伴君如伴虎,梁柏能求来武曌一句承诺,想必花了许多心思。
    梁柏为她捏肩,“都说了我们是夫妻,不必言谢。”
    “是是是。”欧阳意笑道,“这个好消息,我得写信告诉爹娘。”随即又叹气,“可我该往哪儿寄信呀。”
    梁柏看着妻子又笑又叹,问:“意意是不是想爹娘了?”
    经过江泓的事,欧阳澄顿悟人生无常世事多变,带着妻子康素君云游去了。上个月送信回来,说到了江浙一带,老夫妻俩第一次感受到江南水乡的风情和滋润,打算小住两个月,过年前一定回到长安和女儿团圆。
    信中字里行间都是快乐与惬意。
    当然也一再嘱咐女儿办案要多加小心,安全第一。
    可能是前世今生的父母太过相似,她眼底有些酸涩,轻轻点头,“嗯。”
    言罢便低头摆弄花瓣,不叫丈夫看出情绪。
    一只粗旷的大手抚在她后脑勺,似有感知,轻轻地抚着,一遍又一遍,像哄孩子那样。
    他平素清冷的眸子多了些暖意,“不必为爹娘担心,我一直都有派人暗中随行保护。”
    “你——”欧阳意转身,感受到梁柏的用心,惊讶又感动。
    他总是默默在背后守护着她,又安慰道:“我的人飞鸽传书回来说,咱娘又临时改变主意,不想在江南再多逗留,传书发出时,二老已经启程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欧阳意:“太好了!”
    梁柏柔声道:“爹娘一定是想你了,舍不得你。不会太久,就能见到他们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暖流自欧阳意心头涌过,冲散了所有涩意。
    之后梁柏将妻子抱出来,自己直接脱衣下水。
    欧阳意:“……夫君,这水不热了……”
    “张婆已歇下,不必烦扰她。”梁柏自顾冲洗,“时间宝贵,夫人快去就寝吧,我很快过来。”
    欧阳意“哦”了声,依言回房,这两天是真累人,筋疲力尽,几乎沾枕便睡。
    梁柏并没有如他所言很快洗完,他在浴桶中呆了许久。
    哪有什么“心无旁骛”,他在走进净房那刻,就“心猿意马”了。看到妻子疲倦的样子,眼底乌青,他又心疼,强忍着,待妻子离去,他才能在这留着她体香的浴桶里好好释放,直到水凉了,才恋恋不舍地回房。
    *
    次日,天还没亮,欧阳意早早来到奉宸卫,本来是想查看宫人供词,却恰巧碰到沈静。
    “我们查到凶手购买异香的香料店。”沈静从怀中取出一张人像,“凶手施害时,在受害人身上留下奇异香味作为标记,我昨日拿着大将军令牌,带人寻访了几家大的香料铺,有家香铺老板承认这香是他调配的,卖给了一位自称姓王的女子。”
    画像里的女子五官温婉,看上去娇娇弱弱的,最突出的特征是右眉梢一颗痣,平添妩媚。
    梁柏沉吟:“从骨像上看,不太像男扮女装,应是一名柔弱女子。”
    有点难以想象,看上去这么柔弱的女人,会是出于什么目的和动力犯案。
    “不过这倒印证了她的杀人手法。”欧阳意道,“一般来说,女性犯罪者天生力量不比男性,所以她们的手法更单一、更简洁,我在疏议司这么多年,见得最多的女人杀人就是下毒或捂死。”
    这起连环杀人案的目的并非杀死几个人,重点是在武曌面前杀人,威胁也好、恐吓也罢,为引起这个帝国掌权者的注意,该是越血腥越暴力的手法,才越震撼人心。
    但凶手作为女子,力量有限,于是采取了下药的办法。
    沈静吐了口白气:“那第三个案子呢,庄戌之死,她借助了外力。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以美色迷惑了金吾卫,找了个金吾卫为她冒死办事?”
    “有这个可能。”梁柏道,“金吾卫里不乏好色之徒,但也有可能,这名金吾卫是同党。”
    欧阳意:“我赞同后者。”
    见沈静不解,欧阳意道,“试想,金吾卫贪图女色,最多是行个方便,可陈探花和曾骏山的案子已经传出来,那名帮助凶手的金吾卫应该有所察觉,不去检举可疑之人,还亲自下手帮助杀人?我更倾向于,这名金吾卫和凶手之间,是合作关系。”
    可惜无论金吾卫也好,宫人也好,都还在审问当中,没人愿意主动承认自己的凶手。
    沈静:“我已让画师誊抄画像,分发给各卫兄弟,只要她还在长安,我就不信逮不着她!”
    最好这名女子就是凶手本人,如果她也只是打个下手,那这背后的凶手力量可就得重新估量了。
    梁柏、欧阳意都陷入思考。
    “将军,疏议司派人来给夫人传话!”一名奉宸卫禀报。
    梁柏:“放他进来。”
    来者是疏议司的老衙差。
    “久、久推官,不好了!”老衙差看见欧阳意,一下老泪就憋不住。
    “出什么事了?”
    “黎照熙死了。”
    黎照熙死了。
    死在离浪潮阁三条街外的无名巷子,死在寂静无人的深夜。
    发现尸体的是齐鸣,得不到李匡的帮助,他也放心不下冲动的少年,只匆忙让人去疏议司递了口信,自己也去追出去。
    一开始,他还能顺着黎照熙留下的记号跟进,后来渐渐的,黎照熙留下的记号越来越远,直到两个时辰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无名的巷口,看见了少年已经断气的身体。
    黎照熙死不瞑目。
    第80章 美人泪 20
    验尸房里, 齐鸣呆坐着,看着木板上冰冷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回想——
    他的手心轻轻抚过少年眼睛让其阖目的画面。
    少年的眼中仿佛还能看见暗夜星辰, 却已黯淡无光。
    尸房里几个老仵作悄悄抹泪。
    黎照熙是疏议司年纪最小的推官,嘴甜、腿勤,不怕苦不怕脏, 老仵作遇到需要搬搬抬抬的,黎照熙也不介意搭把手。即使是搬运再高度腐烂的尸首,黎照熙也从无二话, 完事后还会给欧阳意打下手收拾验尸房。
    别人问他咋不怕, 黎照熙笑着说:“疏议司把我留在长安, 这里就是我的家,自己家里头脏, 打扫打扫不就行了,难不成还离家出走。”
    几句少年赤城之语,惹得大家哈哈笑。
    现如今,他就躺在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尸床上。
    顾枫明显哭过, 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 差一点, 差一点她就接受了黎照熙的表白。
    解开黎照熙质朴厚实的常服, 露出打了几个补丁的旧棉里衣。听说他家里上上下下有七八口人,需要黎照熙缩衣节食供养。
    可这贫苦家庭的顶梁柱、疏议司最年轻的推官, 死了。
    死法极为简单,一剑封喉。
    都不用验,梁柏已看出关键, 凝眉道:“杀人手法与去年皇宫行刺案、洛水沉银案别无二致。”
    梁予信听了, 舌头都差点打结, “是、是宁轶干的,所以宁轶他、他是黑蝠团的人?!”
    齐鸣听愣了,似乎看见宁轶一剑刺穿黎照熙的胸膛,他下意识闭上了双眼,放在腿上的双手缓慢而坚定地握成拳。
    虽然黎照熙死了,但是这也让黑蝠团背后的组织逐渐浮出水面,可供调查的线索越来越多。
    梁柏陷入一阵沉默,好半天才回神,冲着梁予信道:“目前我们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这起连环杀人案上。你们去趟浪潮阁,宁轶在进入浪潮阁前的身份到底是谁,都和哪些人过从密切,你们务必查清楚!”
    梁予信抱拳,“明白!”
    “还是我去吧。”欧阳意出声打断。
    梁柏:“你去见南安王不合适……”
    南安王对她存的什么心思,疏议司的狗都知道。
    “事急从权,事关重大,现在需要尽快撬开南安王之口。”
    梁柏皱眉,少顷,点头道:“行。你自己多加小心。”
    本来梁柏是打算陪她,但李匡若见了梁柏恐怕更不肯说实话,反而会让欧阳意白走一趟。
    在大致谈了下一步的分工之后,顾枫为黎照熙盖上白布,其余人缓步走出了尸房。
    梁柏这会儿要去奉宸卫亲自提审昨夜守宫门的金吾卫,欧阳意打算与他分道扬镳前,拉个小手什么的,却在这时,门口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在吏部熬了一宿的韩成则,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沈静惊讶道:“陈理,你啥时候回来了?”
    “现在。”陈理红着眼,和诸人行礼后,哑声道,“我、我来看看照熙。”
    原来他是得到黎照熙死讯,刚赶回疏议司。
    梁柏和欧阳意互相对了眼色,然后冲着所有人招手示意回到厅内。
    韩成则边走边道:“大将军、意师妹,我们查到凶手了!”
    韩成则一宿没睡,连夜翻查吏部档案,现在挂着黑眼圈,看样子连早饭都没用过。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也收到了黎照熙殉职的消息,但那时正在查阅最关键的卷宗,唯有忍住心中怨愤悲痛,坚持抄录完最后一页。
    韩成则有些嘶哑地开了口:“这个庄戊,不是一般人。他虽是世家子,却是庶出,没有继承家业的份,又因为他是双生子,被家族视为不详,早早就被主母寻了不是赶出家门。”
    “哥哥庄戊文武双全,自小就承担了照顾母亲和抚育弟弟的责任,他明白家族给不了太多助力,索性参军,伐北漠,拼死命,立了不少功,也落了脚疾,早早回来谋为文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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