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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间彷彿凝滞了,两人气场不容忽视,若有第三者在旁怕是如坐针毡,恨不得离去。
    夏华珍抿了口茶,优雅的放在桌案,手静静地放回膝上,才慢慢开口:「致远,我知道你对我一定很多怨言,不过阿姨要澄清,我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像你一样,想好好守护谈晟罢了。」
    隔着一桌子菜,谈致远的眸光寧静不带有半丝温度,形状极好看的唇掛着清浅的笑。
    说出的话却震惊夏华珍:「我从来没想过要守护他。」
    她张了张口:「我知道他严厉狠辣,但你是独生子,他是为了企业能安心传给你才苦苦教导。」
    夏华珍思考半晌,郑重吐出这段话:「所以致远啊,算阿姨求你了,不要小看舆论,一则新闻是能把你人生毁于一旦的。」
    「你怕我被毁掉,还是怕谈晟被逼进法庭?」他早将她的小心思看透。
    她闻言脸色苍白几分:「那你??真的不在意自己?你的人生、你的事业、家族荣耀,全部都会消失。我希望你跟谈晟都好好的,所以才跟你说这些。」
    谈致远确实不在意。
    从到这世界上以来,他就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了。被控制着成长,他得到了谈晟给的一切包装,却从未认识过自己。他有的是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羽翼丰满,他不在意一时输赢。
    此刻夏华珍脸色不怎么好,摀着嘴巴,似乎有些反胃。
    「你说了,要帮件事。」谈致远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敛下心中的思绪,「你想要什么?」
    她抿了抿唇,眉宇间藏不住焦躁:「阿姨想知道,常净雪跟温秀善的事情,到底??十年前我还没入谈家时,发生了些什么,谈晟为何不愿告诉我。」
    听到熟悉的名字,谈致远有一瞬失神。
    温秀善。
    已经多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母亲的名字?
    她早就离世,带走了所有人的惦记。
    *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三月初,云江市百花齐放,峰上的笑靨花尤其醒目,远远地看去,像是刚落了雪,坡上皑皑。
    温秀善站在湖边的小亭内,当时十几岁的谈致远,已能与她并肩,观察着她每个细微的神色。
    「我对不起你。」她的肤色苍白,嗓音显得粗疲:「让你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是我不对。」
    她近几日前,也是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好像世界上任何罪,都要亲自背负一样。
    谈致远不能说什么。
    谈晟不许他说。
    「常净雪的事情,你都知道是谁操办的?」温秀善问道,不等回答,倏地抓住他的双肩,「致远,你以后,绝对不要变得跟爸爸一样。世界上不是像他说的,只有权利才能掌控一切。」
    她的黑眸内含着郑重。
    见他没反应,她紧揪着眉,几近哀求地劝:「妈妈无论是白天晚上,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听见呼救声。我知道,那是常净雪和她的孩子在喊冤。我不希望看见自己儿子,以后也像我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看着他许久,最终拥他入怀。
    谈致远忘了当初的自己如何回答,因为之后的事情,衝击过于庞大。一个月后的温秀善,因病辞世,整个谈家弔唁,他跪在灵堂前,目视那张遗像,原来曾经何时,温秀善也如此轻松笑着。
    踏入谈家后,那一张张真诚的笑容,都能变成罪过。岁月逐渐带走欢笑,留下窒息的气氛。
    讽刺的是,在她的丧礼,没有人掉眼泪。
    谈晟从始至终不变信念,要求他听从所有指令,不许出半分差池。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所求的到底是什么?这疑问尘封于脑海中,谈致远从未得到答案。
    然后他和名叫应辰良的女人在一起,共享孤独寂寞。
    那夜的风很凉,下起了倾盆豪雨,街上车流华灯斑斕,不减热闹拥挤。他一手拿伞,怀里抱着一束剑兰花,回到家。
    管家的眼神有些闪烁,没敢跟随入门,不知在避讳什么,谈致远走进去,敲了敲谈晟的房间门板。
    他们行程排得满,早上都没能抽空去成祭奠,谈致远如以往几年那般,待到晚上一块儿过去。
    谈晟开了门时,脸色有些不悦:「这么晚了,干甚么?」
    他将伞递过去:「外头下雨了,一会儿路上请记得带着。」
    「是谁?」室内传来一道陌生女音。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夏华珍,年轻貌美,性格温婉细腻,眼底却流露出一丝丝刺骨的寒意,像是贪婪的想要吞噬掉整个谈家。
    果真是人走茶凉,原来谈晟忘了今天是温秀善的忌日。
    谈晟沉默半晌,说:「你自己去,我有事情要忙。」
    他冷冷的道:「有事忙?跟后面那女人?」
    「谈致远,你当自己是谁?」谈晟眉目与嗓音都凌厉起来,「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碰声门被甩上。
    谈致远静静站在原地,接着转身。
    脑里闹哄哄的,他进了一片雨帘中,淋在身上,冷得入骨。心里的温度比身体更加冰冷,像被狠狠泼水,又浸到十丈寒潭内。
    风伴着雨水「哗」一声扫过大街,席捲地上落叶碎石腾空飞起。
    豪门世家、温秀善、家族荣耀算什么?不过是谈晟指掌中的魁儡,人人皆听命行事,脱离桎梏后等同被淘汰,逝去后更不会有人惦念。
    常净雪跟温秀善,都不过是具能随手踢除的人物。他谈致远也是一样的吗?
    「辛苦了。」
    「认识你之后,难过了就跟你在一起忘记烦恼,不需要再一个人孤单了。」
    「谈致远,这名字很好听,我从第一次听到就喜欢这名字,取得真好。」
    「这是我妈妈亲自缝的,我一直都很宝贝,你可别弄丢了。」
    「——谈致远。」
    雨依然下着,另一端人行道上,应辰良盈盈而立。
    她白皙的脸颊上染上水珠,眉目如画,眼眸似滩湿润的墨。
    那柔软唇瓣,隔着片雨帘,牵起柔和的笑意。
    谈致远回过神时,那处空无一人。他站在原地许久,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那枚香囊。
    熏球内的铃鐺随着动作响了下,清脆入耳,在心中泛起漪涟。
    「谈晟,你别再逼他了。」
    「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魁儡。」
    「让他好好活着,行吗?」
    温秀善几近哀求的话鑽入耳膜:「致远,你以后,绝对不要变得跟爸爸一样。世界上不是像他说的,只有权利才能掌控一切。」
    他此刻才顿悟。
    谈致远狼狈的走在路上,心中灼烫。
    在瓢泼的雨中走了好几里路,他浑身湿透,脑中盘旋着同个念头。
    应辰良。
    应辰良。
    他的辰良。
    「她回老家相亲了。」那是柜檯同事的话语。
    他拨了电话,忙音不断。
    谈致远到了公寓楼下,守了整整三天。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应辰良也回来了。
    「以后不用找我了,这是当初说好的。」
    「谈致远,放过我吧。」
    「你能给我幸福吗?」
    回想起来,唇角的笑都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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