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州平点头,“昨晚坐大巴过来,记路了。”
    造纸厂离高速入口很近,成州平准确地把车过了收费站,他开车,川子在一旁举着手机看二人转,时不时传来咯咯咯鹅叫一般的笑声。
    成州平沿高速一直开,他问:“咱们去哪?”
    川子头也不抬:“开到第一个出口出去就行。”
    成州平继续开,就在即将抵达第一个出口时,他看到一片明黄色。
    是高速上查车的交警。
    正常人看到交警的想法,是赶紧通过检查,可如果是运过毒品的毒贩呢?第一反应,一定是逃跑。
    成州平突然踩了一下刹车,川子身体往前猛地一倾,“你干啥?”
    成州平说:“没事。”
    说完没事,他继续挂档向前走。
    今天是空车,很快过了检查,出了高速,川子说,“回去走国道。”
    除了刚才成州平突然停的那一下让川子有点不满,他认路的本领,让川子刮目相看。
    货车在两岸绿荫的国道上穿行,川子刷完视频,给了成州平一根烟。
    成州平说:“我先不抽,有点事,我觉得该告诉你。”
    川子就怕听这话,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说:“可别说你杀过人。”
    “我没杀过人,我以前是在闫立军身边办事的,认识骆驼,也是因为帮闫立军走毒,闫哥出事了,我没处去,才来投奔骆驼。”
    川子听到闫立军三个字,耳朵张开。说来讽刺,都是贩毒的,但毒贩也怕毒贩。
    川子的音调明显降了一度,“跟了闫立军几年?”
    “七年,我们在监狱里认识的。”
    “吸么?”
    “不吸。”
    川子缓了缓,说,“你来我们这干吧。”
    成州平听完这句,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悦,而是说:“我看你们招聘启示写的是一月给五千,骆驼跟我说的是三千,我可以每月只拿三千,但不能让他拿走我的钱。”
    一个亡命之徒,自然是破罐子破摔,自己不好,别人也不能好的心态。
    成州平说罢,突然停了车。
    川子嚷嚷:“你停车干啥?”
    “你不答应,我现在就下车。”
    “诶我去你大爷的。”川子的眉毛也是圆圆的,短短的,瞪起人来像个卡通人物。
    成州平说:“我就图个安稳,你就说,答不答应。”
    他这么说,有赌的成分在。他看得出来,骆驼在他们这个圈子,只是个边缘人物,他由骆驼引荐的,干到猴年马月才能得到川子的信任,不如一开始,就直接靠近川子。
    川子他们既然是卖毒品的,招新人,也不敢要太干净的。
    川子一连骂了好几句脏话,解完气,说,“下车。”
    成州平推开车门,跳下车,头也不回往前走。
    川子把车钥匙拧下来,跑下来车,喊住他,“你干啥去?吃饭啊。”
    成州平回头看着他,川子头往路边一瞥,一个红色门头的饭馆,上面写着“司机食堂”四个白字。
    成州平知道,这事成了。
    川子一进门,对柜台收费的女人比了个二,就是两个人的意思。
    然后他从口袋掏出一堆纸币,拿出一张五十放在柜台上,对方给他找了一张十块。
    成州平问对着他的光头问:“川哥,你什么意思?”
    “啥意思?这看不明白?收你的意思呗。一个月三千五,干的好了,年底还能涨薪。”
    成州平心里松了口气,但他也不能让对方看出来,于是用别的问题掩饰内心,“要自己打饭吗?”
    川子点头,说:“这家鱼香肉丝真的,你必须得尝尝,我逢人就推荐。”
    吃完饭,他们回了造纸厂,下午川子让人带成州平去医院走过场地做了一□□检,就算正式“入职”,晚上给他分配了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就是活动板房里放着两张上下床,简陋无比,上厕所洗澡还要从院子这头跑到那头。
    成州平晚上洗了澡,回宿舍,发现宿舍其他人已经回来了。
    除了他,剩下三个人里面,有两个是本地人,他们住上下铺,住在成州平下铺的是一个贵州小伙子。
    成州平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是瘾君子。
    他从他们身上闻到了一股类似香烟的味道,但这绝对不是香烟,而是□□。
    两个本地人正凑在一起看手机,没顾得上理他。那个贵州小伙子黑黝黝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在成州平和他对视上的那一瞬,就立马转移了眼神。
    成州平翻上床,拿出手机,用手机自带的画图软件画了一下造纸厂的平面图,发给了孙阳,然后又给老周发了条报平安的信息。
    他昨晚在火车上睡得很好,今天到了晚上十一点,还是一点都不困。
    他没有继续刷手机,而是直接把手机压在枕头底下,他的左手转动着右手上的那个手绳,转了会儿,便抬起手,看着上面眼睛一样的编织纹路。
    成州平一拿起手机,就想要给小松发短信,甚至是打电话。只有远离手机,才能勉强克制这种冲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四月,才勉强改善。
    四月中旬,小松学校的官网公布了公派留学的名单,整个肿瘤科只占了两个名额,小松是其中之一。
    上午他们刚在学校进行完开题报告,下午两点半,蒋含光和他的研发团队去医院实验楼开会,李选让他的学生过来旁听学习,于是学生们中午在学校外吃了一顿饭,随后一起打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才一点多,小松正和别人一起等待着电梯,手机嗡嗡响起,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蒋含光三个字,在旁边的男生目光凑向她手机,试图看清楚她的来电显示。
    小松迅速按下接听,把手机贴在耳边,对方什么也没看到。
    她不想让同学知道自己和蒋含光私下认识,这层关系,会让她的努力付诸东流。
    “李大夫,医院饭卡借我一用,我还有五分钟就到食堂了。”
    第68章
    小松看了眼进电梯的同学,对他们说:“我去食堂买点东西。”
    说完她按灭手机,走向食堂。
    实验楼去食堂得绕过门诊大楼,蒋含光比她先到,他没架子地坐在食堂前的高台上,两条长腿着地。
    小松到的时候,两个穿白大褂的女孩子正围在他身边,询问他的微信号。
    蒋含光从小接受的是西方的精英教育,在他身上,有着和大部分按部就班中国男人截然不同的,浑然天成的自信与风度。在刚认识他的时候,那种自信与风度很容易令人妄自菲薄。
    可小松与他认识久了,她发现那也不过是用来掩饰傲慢内在的外衣。
    受他文化背景的影响,他认为自己独一无二,与众不同,可这世界这么大,又有谁是真的不一样呢。
    蒋含光的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他刚拿出手机的手停在半空中,对那两个询问微信的女孩微微一笑:“sorry,女朋友来了。”
    小松走上前,“别乱说,他女朋友是学校的博士后。”
    那两个女孩子是本科实习生,脸皮薄,其中一个说了句“不好意思”,就拉着另一个跑开了。
    蒋含光从台子上跳下来,“准确来说,是前女友。”
    小松用两根手指从口袋里夹出饭卡递给他,“给你,我先回实验室了,下午开会见。”
    “李大夫,你忍心让刚失恋的人独自吃饭?”
    小松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明白了,她挑眉问:“被甩了?”
    这是蒋含光谈过的第一个中国女孩,也是第一个甩他的。
    小松对他前女友佩服不已,觉得对方真是为民除害。
    蒋含光脸上的笑意逐渐僵化,他不笑的时候,露出正经模样,脸上就会自动出现四个大字:生人勿进。
    小松说:“我要回实验室了,你自己去吃吧。”
    “我说,你不用躲着我吧。”
    小松一言不发地盯了他好一会儿,蒋含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憔悴么?”
    小松摇了摇头,说,“你别对我用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
    她的下巴朝食堂的方向扬了扬,“再不去,没饭吃啦。”
    蒋含光正色道:“我会先去会议室,待会儿见。”
    小松朝他挥了下手,转身离开。蒋含光低头看了眼她的饭卡,她的饭卡是医院一卡通,专人专卡,上面有一张她的照片。
    这张照片上,她面带微笑。小松的五官都很柔和,她的脸上没有过于锋利的线条,这张照片上,她没有化妆,按理说,整个人看起来应该是柔和的。
    可是蒋含光看出了刀锋一般的锐利。
    这种气质的来源,是她的眼神,她瞳仁清黑,目光笃定。
    蒋含光两指夹着饭卡,笑了笑,进入了食堂。医院食堂很一般,蒋含光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吃医院的饭菜。
    一般人失恋,都会选择用食物补偿自己,但蒋含光对自己身材的要求严格,失恋虽然让人不开心,却不如保持体脂率重要。
    整个食堂,他能吃的只有水煮蛋和白灼青菜。
    因为吃得少,所以他吃的很快,他吃完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一点四十,他可以提前去会议室休息十五分钟,然后准备一下会议内容。
    为了公司的药品能够进入中国市场,他每年都有至少六个月待在国内,其中六个月里,又有一大半时间在附院。他对科研楼的情况了如指掌,一进楼,头都不台,直接去走楼梯。
    肿瘤科的楼层在八楼,出了楼梯就是走廊,要去会议室,得先经过实验室。
    他刚到走廊,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实验室门口。
    那道白色身影站得笔挺,远远看上去,身姿如松。
    蒋含光脑海里冒出一个四字词语:人如其名。
    他手里夹着饭卡,散步过去,把饭卡往对方眼前一晃,“你怎么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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