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柳银雪翻了个白眼, 懒得理会他,自己到院子里去和丫鬟们堆雪人,雪人堆到一半的时候,落雁道:“白总管过来了。”
    柳银雪朝长廊上望去,穿着棉袄带着绒帽的白总管双手拢在袖中,脚步匆匆地正朝这方走来, 见到柳银雪, 他远远地朝柳银雪拱手行礼,而后随来福进了青山院的正屋。
    柳银雪放下铲子,紧跟着也进了屋。
    白总管拱手禀道:“今儿早上有人在京兆尹府衙击鼓, 状告太子因他不小心滴了一滴墨在太子的衣服上,就被太子命人拖出去砍了双手, 丢到了城外乱葬岗。”
    柳银雪闻言, 就挑了挑眉,她在楼允的旁边坐下来, 楼允将手里的暖手炉递给她,柳银雪捧在手里,问道:“结果呢?”
    “这事事关太子, 京兆尹根本不敢接, 已经报了上去,这会儿估计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了,”白总管道,“那个状告太子的人,被扣在了京兆尹府衙。”
    楼允淡声道:“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然后继续派人盯着,去忙吧。”
    白总管躬身退了下去。
    屋里燃着银丝炭,并不怎么冷,柳银雪将披风解下来放在旁边,问道:“那人应当不会有性命危险吧?你派人保护他没有?”
    “他人在京兆尹府衙,状告的乃是楼逸,若是他出了事情,别人首先怀疑的就是楼逸,不过京兆尹府衙是个安全的地方,他在里面没有危险。”
    “出来那就不一定了,”柳银雪淡淡道,“你到底有没有派人保护他?”
    “自然是有的,”楼允淡笑,柳银雪就是心软,舍不得让他人性命无辜受累,“你别担心,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后路,他下半生定是衣食无忧的。”
    柳银雪这才放心。
    “楼逸因为一件小事就砍了人家的双手,足见残忍暴虐,皇上仁德,据说连训斥宫人的事情都极少有,楼逸这番作为被翻出来,皇上不会让他去赈灾的,”柳银雪剥了一个橘子,“一个没有怜悯心的皇子,被派去赈灾,不是闹笑话吗?”
    她将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给楼允,心情颇好道:“事儿办得不错,奖赏你的。”
    楼允接了橘子,半边橘子被他一口吞了。
    而此时,楼逸就跪在御书房内,皇上坐在龙椅上批改折子,屋里燃着炭火,暖洋洋的,楼逸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也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被冷的。
    “这件事情,朕已经查清楚了,皆如那个小太监所言,你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皇上将批阅完的折子放到一边,不温不火地问。
    楼逸无声地咽了口咽口水,回道:“那小太监弄脏的乃是朝服,一件朝服值千两银,价值不菲,儿臣当时是被气昏了头了,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儿臣知道错了,求父皇责罚。”
    皇上抬起眼来,睨视他:“气昏了头了?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楼逸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太子啊,你是储君,是未来的皇上,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你手中掌控着所有人的性命,你知道吗,是天下所有人,凡事皆应当三思而后行,你今天因为一点小事气昏了头就砍了别人的双手,明天是不是就会因为有人顶撞你而直接摘了他的脑袋呢?”
    “啪——”皇上将奏折仍在桌上,厉声责问。
    楼逸吓得身板一抖。
    皇上摇了摇头:“朕忙于国事,对你们疏于管教,这是朕的不是,但是朕至少还是知道,你向来是个稳重自持的,大臣们对的评价也是温和有礼,怎么?都是表象?”
    “儿臣……”
    皇上一抬手,打断了楼逸的话:“朕能坐上这个位置,皆是因为你皇叔曾用血肉为朕杀出了一条路来,如今他走了,朕说什么也要保住他的血脉,你倒好,与朕反其道而行之,你以为西山别院的事情,有人替你顶了罪,朕就不知道背后是你指使?”
    楼逸心脏跳得厉害,他惊恐地望着皇上:“父皇,儿臣冤枉。”
    皇上翻开下一本奏折:“你冤不冤枉,大家心知肚明,不必多言。朕提出来,只是为了警告你,你做什么,都有人盯着,你做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他自己的计较。只是这计较没有摆到明面上来,因为你是太子,是储君,所以才没有人当面指责你。”
    楼逸面色发青。
    皇上低头看奏折,一时没有再继续说话。
    “可是父皇,这次那太监状告儿臣之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设计的,有人要对儿臣不利。”半晌后,楼逸不甘心地说。
    “朕自然知道是有人故意在对付你,不仅朕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但那又如何?那个太监对你的指控乃是事实,半点不作假,难道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吗?”皇上冷然,“你若是没有做过,别人又如何能拿这种事情对付你?”
    皇上看完最后一本奏折,高公公进来禀道:“成王求见。”
    “让他去坤宁宫等朕。”皇上站起来。
    他已无耐心和楼逸多言,指了指他道:“上次西山别院的刺杀案,皇后为了给成王求情,就在你跪的那个位置,跪了一整夜,你也跪到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楼逸惊骇:“父皇,儿臣……”
    “还有,”皇上再次打断他的话,“凉州的事情你就别掺和了,记住了。”
    皇上落下话,再不听楼逸解释什么,转身朝御书房外走去,
    楼逸颓然地跌坐到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皇上离开的方向,有好一会儿的时间里,深切地怀疑自己的太子之位,已经摇摇欲坠了。
    东宫,已是深夜,洛音凡还未歇息。
    寝殿内的烛火悠悠燃烧,洛音凡正心烦意乱之际,有宫女进来禀道:“娘娘,殿下身边的宣武求见,说有事要向娘娘禀告。”
    洛音凡不想见宣武,可是这个时候,宣武必定是来传消息的,她沉了沉脸,道:“让他在正殿等着吧,本宫马上过去。”
    宫女退了出去。
    正殿里站着一个身长八尺、穿着轻薄铠甲的男子,男子头戴银冠,腰间配有一把长剑,他的五官十分立体,拆分了看,其实并不好看,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勉强能算得上英俊。
    除此之外,这人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和楼逸的五官,有四五分相似。
    这也是楼逸用他的原因之一,和楼逸长得像,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便能有几分楼逸的影子,不至于让人觉得半点不像楼逸,徒惹人生疑。
    楼逸说得没错,再找一个像宣武这样合适的,实在是难如登天。
    宣武拱手:“娘娘,皇上罚殿下跪御书房一夜,殿下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请娘娘仔细身体,早些歇息。”
    “就因为那太监状告殿下砍了他双手的事?”洛音凡难以置信。
    在她看来,这不过一件小事,那没用的东西弄脏了朝服,砍了他的双手都是轻的,皇上因为这件事就罚楼逸在御书房里跪一晚上,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宣武的目光落在洛音凡的身上:“听说是的。”
    洛音凡眉头紧锁:“殿下还有没有其余的吩咐?”
    “让娘娘仔细身体,保护好腹中的孩儿,其他的事情不必操心,”宣武道,“殿下说,如今您腹中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您平安生下孩子,他就少了一半威胁。”
    洛音凡神色寡淡:“知道了,你退下吧。”
    宣武朝门口退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顿住脚步,洛音凡不悦道:“还有话说?”
    宣武哽了哽,生硬地摇了摇头。
    青山院,楼允刚从外院回来,今日发生的事情多,来报信的人也多,他便去了外院,回到青山院的时候,夜色已有些深了。
    东梢间里亮着灯,楼允走进去,柳银雪正坐在书桌前写字,她练了一手好字,字迹清秀,如她的人一样,温婉可人,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
    “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罚楼逸在御书房里跪到明日早上,且不准再插手凉州的事情,”楼允唇边有些微的笑意,向一个讨赏的孩子似的望着柳银雪,“如何?”
    “事儿办得不错。”柳银雪夸奖。
    “现在他因为一件衣服就砍人手臂的事情已经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他温和有礼的面具已经被人撕下来了,想必现在正如热锅上的蚂蚁,难受得想要跳脚,”楼允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皇上已经任命,让成王去凉州办差。”
    这件事,柳银雪半点不意外。
    “成王想把事情办得漂亮,他有自己的方案吗?”柳银雪将写好的字收起来。
    “成王府里养着好几个幕僚,都是帮成王出谋划策的,赈灾这件事情,自有那些幕僚想办法,我跟他提了醒,让他多带几个信任的人,以防意外。”
    柳银雪仰起头:“那倒不如你护送他去?”
    “自是不行,得有人留于京中,帮他时常在宫里和宫外走动,将汴京发生的不寻常的事情及时告诉他,让他心里有数。”楼允道。
    柳银雪有点失望:“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你想去凉州?”楼允看出她的意思。
    “没去过,想去看看,我这辈子还遇到过什么天灾人祸,就想出去见识见识,没别的想法,这次不能去,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去吧。”柳银雪道。
    “就快了。”楼允说。
    柳银雪笑了笑,没应声。
    过了元宵,楼宗便带着人马钱粮前往凉州,楼允没去送他,他站在楼宗这边的事情,目前还不被外界所知晓,柳银雪倒是早早就起来打算盘了,楼允却还在睡觉。
    柳银雪吩咐人别打扰楼允,自己带着丫鬟去了天香楼。
    天香楼的掌柜的见她来了,赶忙迎上来:“王妃,您的房间一直给您留着呢,王爷特意吩咐了,以后那房间就留给您使用,不再接待客人了。”
    柳银雪满意地笑了笑:“楼允还挺有心的。”
    柳银雪径直去了包间,掌柜的给她泡好茶,柳银雪就让他下去,她朝沉鱼扬了扬下巴道:“去门口守着,见到苏流韵就立刻告诉我。”
    今早柳岐山派人来说,苏流韵一早就来了天香楼。
    第 115 章
    沉鱼退了出去, 守在门口,半个时辰后,沉鱼打开门:“王妃,她出来了,正往一楼大厅走去,要奴婢去请她过来吗?”
    “不用, 我自己去。”柳银雪站起来。
    她今日特意打扮过了, 虽然她衣着素雅,但绝对称得上清丽无双,走到楼梯上, 朝苏流韵唤道:“苏姑娘?”
    苏流韵回头,就见那白衣女子端端地站在楼梯口, 她头上的羊脂玉簪晶莹剔透, 衬得她的肌肤白里透红,像刚盛开的鲜花似的, 娇艳美丽。
    苏流韵险些看走了神。
    柳银雪眨了眨眼睛,一副意外的样子,笑道:“好巧, 苏姑娘也在这里?”
    苏流韵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柳银雪, 她上前几步,朝柳银雪拱手道:“属下见过王妃。”
    “苏姑娘客气了,我正巧来这边看看,苏姑娘若无事,便陪我喝杯茶吧, ”柳银雪笑眯眯的,“我正巧有事想问问苏姑娘。”
    苏流韵自然不会放过接近柳银雪的机会,她跟着柳银雪进了包间,沉鱼关上门,落雁给两人斟茶,柳银雪让苏流韵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苏流韵问道:“不知王妃找属下何事?”
    “苏姑娘手里时常拿着剑,那武功定然很高吧?比之楼允如何?”柳银雪好奇地问。
    “自然不能和宗主相比,宗主得老宗主真传,寻常人都不是宗主的对手。”
    “那什么算是不寻常的?”
    “宗主自然属于不寻常的那一类,放眼整个汴京,大约只有禁军统领能勉强和宗主走上几百个回合,但也绝非宗主的对手,王妃问这个问题做什么?”苏流韵道。
    柳银雪这才发现,她的问题有点偏离她今日的正题了,她轻咳一声,道:“就是好奇,随便问问,我看苏姑娘拿着剑,觉得英气十足,有些羡慕。”
    她端起茶盅喝了口茶:“你不知道,自从西山别院我与楼允遇刺后,楼允害怕我又遇到什么危险,便让命刖暗中保护我安危,可命刖始终是个男子,他来暗中保护我一个女人,他不方便,我也不大方便,我就想,我若是有武功就好了,便不用男人保护我了。”
    苏流韵琢磨着柳银雪的话。
    特地找了她来问些楼允完全可以回答的问题,实在没有必要,她跟自己说这些,是想让自己贴身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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