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杨皓宇在街上严正宣示护妻的流言,半日的时间传遍大街小巷,立刻就将他那两个月的污名洗得乾乾净净。同时也为柳韶庭正名,他才是真正的杨家梅院三少奶奶,不是方家的闺女方淇。不过也让人把当年杨家婚宴一事拿出来说嘴,杨皓宇逃婚本就人尽皆知,现在又知道方家居然找人代嫁,果不其然,杨睦文被指责逼迫新人成婚。但也有声音力挺,若不是有这孽缘,否则杨家就不会得到一个这么好的媳妇。
    事情的真相真真假假,翻来覆去,谁也说不准。
    唯一确定的是,杨皓宇是个非常疼爱妻子、生意有成、能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柳韶庭则是贤慧温柔、死心塌地跟着夫君的好妻子,两位才子佳人,是天造地设的夫妻,谁都不能拆散他们。
    这让游眉儿听得顺心悦耳、满脸喜气,叫来杨皓宇立刻去把人接回来梅院住,这样她就能日日看到她的儿媳妇了。
    杨皓宇也高兴,总算可以不必偷偷摸摸过去,还可以每日抱着娘子睡,天底下的大好事啊!
    满脸春风的去迎人,却是带着肿包回来。游眉儿不解,让秦妈唤来跟去的铃儿解说,铃儿一脸无奈的笑意。
    街上的事也传到王宅,自然也是传到柳韶庭耳里。
    那个得意忘形的傢伙,居然当街就把他们圆房的事公诸天下?!同为男人,柳韶庭不是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但此刻他是对方的娘子,多少也是懂得女人对房事的羞涩心。看到杨皓宇一脸得意的样子,还不懂得他的小媳妇心,他只觉得怒火中烧,直接将人揍出小院,闭门不见。杨皓宇怕对方更生气,只好两手空空的回来。
    身为女人的游眉儿和秦妈立刻理解柳韶庭的心情,也为自己太高兴而忘记顾虑对方的衝动反省。
    没办法,只好等风波过去、柳韶庭心情平息下来后再说了。
    另一边,杨睦文这几日不断在思考方家的事。
    方家方万鸿亲自上门道歉,他原本是要将人轰出去的,要不是方家做出代嫁一事,也不会衍伸出这么多事。
    但转念一想,既然正牌的媳妇回来了,这代嫁一事应该就到此结束才是。他虽然看不起对方利慾薰心的样子,但为了让杨皓宇步上正轨,还是压下反感与对方谈话。
    方万鸿也的确是因为看到杨皓宇的转变,眼下又是个大富家、才貌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才又回来,正好听到杨睦文要替杨皓宇纳妾的消息,猜定杨睦文是因为柳韶庭的关係。若是这个时候上门,对方肯定不会计较当年他们的事,还能让方淇得到一个好归处。果然,杨睦文接受他们的提议,套好招后,带着方淇想直接把人换回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杨皓宇当街表明自己对柳韶庭的真心诚意,引得居民们一片喝采。他不意外,杨皓宇从头到尾都表示对柳韶庭的用情专一,甚至与他翻脸,根本不怕失了面子就敷衍。
    意外的是方淇。
    他跟这个姑娘相处不多,方淇的一言一行都富有气质,人也聪明伶俐,礼仪也非常周到,是他理想中的媳妇。温丽欣也是这种类型,只是说话太刺、人有些做作,偏偏杨皓全还很喜欢这一套,他也没輒。但温丽欣只是表面高傲,内心比较单纯,没什么心机。
    但方淇似乎不太一样,当下就能反驳杨皓宇一两句,显然脑筋动得非常快。尤其是当她靠近杨皓宇时说的那些话,她威吓不了杨皓宇,就打算连柳韶庭都一起拖下水。所以杨皓宇没有反驳最后那句,就连自己都知道,柳韶庭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否则不会为杨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若方淇真的用恩人的身分,要柳韶庭退出的话,他觉得成功的机率非常大。
    但这样真的好吗?身为商人,见机行事才能抢得商机,但以人性来讲,这似乎有点不道德……
    猛然摇摇头,为了不让杨皓宇背负违背伦理的罪名,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只要将人换回来,这代嫁一事就能落幕,之后就再也不用害怕什么流言蜚语。
    那柳韶庭怎么办?他可是杨家的救命恩人,又对杨皓宇死心塌地的,人也乖巧孝顺,就像游眉儿一样温驯,任谁都想要这么个贤内助,家庭和乐才是最重要的。只可惜他是男人,无法为杨皓宇生下孩子。
    不过严格来说,这天下无法生育的女子也不少,因为太穷而无法娶妻的男子也多,除了纳妾以外,也是可以认个养子什么的,来继承自己的家业。这样一想,好像也无须一定要为杨皓宇纳妾……
    杨睦文猛然一愣,立刻从椅子上跳起。
    不不不不,这不行!这一定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才会让他有这个想法,继承家业的人一定要亲生儿子才行!
    但是……
    他烦躁的来回踱步,他总觉得这件事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单独思考了,他必须找个人问问。
    「柳韶庭?您指三弟妹吗?」
    杨皓全坐在副位上,看着正用杯盖凉茶的父亲。他看到杨睦文一脸严肃紧张的样子来找自己,还说要私下谈,以为发生什么大事,没想到是来讨论三弟妹的。
    这让他有些意外,「爹突然这么问,但我对三弟妹相处并不多,所知应该也不比爹多,爹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吗?」
    杨睦文十分犹豫,「假设…爹只是假设阿……若你儿子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还想娶对方的话,你会怎么做?」
    「不能爱上的人?例如皇室公主?」杨皓全问。
    他们是富家豪门,能用钱解决大部分,基本上没有谁能拒绝的了。若是嫁娶,他们的生母张雅蓁就是朝中七品官员之女,在上就是皇室之人,唯有皇室之人他们不好高攀,更别说是皇上的公主格格。
    「不是身分的问题,这是伦理道德的事啊!」杨睦文紧张的说,杨皓全有些想了想。
    「远亲联姻倒是寻常,近亲……应该不太可能,除非失散多年不相认,否则依照品行门第,从小耳濡目染,是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没有姊妹,但底下倒有一男一女,前天还因为一颗糖打架被他训了一顿,他实在想像不出这种可能性。
    「也不是近亲什么的……」杨睦文实在彆扭,「若你儿子爱上男人的话……」
    噗!
    茶都还没喝进嘴,已经被全部喷出去。杨皓全脸埋在茶杯里,好一会儿才抬头,满脸都是茶水。杨睦文赶紧拿来乾布给对方。
    「您是指,三弟妹是男的吗?」杨皓全边擦脸边问,「难怪您一直在替三弟找妾室,原来如此。」
    「你不惊讶吗?」
    「我很惊讶阿。」他还差点被茶水淹死,「不过这样我就明白,很多事情也都能想开了。」
    「想开什么?」
    「例如,三弟妹一直不敢真面目见人;又例如,三弟在街上公开维护三弟妹的事;亦或是,小娘第一次与您闹翻的事。」杨皓全笑着,显然这些事他都已经知道了,「爹,这种事您应该是跟本人交谈吧?为何是来找我呢?」
    杨睦文大叹一气,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包括今日在街上发生的事情都一併说出。
    「……所以我才苦恼,你二娘和三弟就别说了,梅院的人也个个都在维护柳韶庭,我这才来找你问问。这种情况你会做何抉择?」
    杨皓全是长子,从小就被杨睦文和周遭的人赋予厚望,加上他对杨家也不是完全不理会,只是为了松院才袖手旁观,该打听该调查的还是会知道。
    当他听完这大量的讯息后,在结合自己得知的消息,很多想不通的事情都通了,而且他比杨睦文更能体会这种互相扶持的经验。温丽欣在商场上无法帮他太多,但是她把家务事都打点的非常妥当,一点也不马虎,从未让他担心。他们两夫妻也是这样一起撑过来,所以他多少能体会杨皓宇的心情。
    倘若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即便他有可能不会娶妻,但也一定会将人留在自己身边当心腹,绝不会因为这种事将人赶出去。
    「这种事,爹和三弟妹谈过了吗?」杨皓全问,杨睦文一脸困惑。
    「谈?他已同意皓宇纳妾,还有什么好谈的?」
    「他真的愿意三弟纳妾?我从爹这里听到的,您只是问他同不同意,但却没问到他为何会同意。」这话让杨睦文愣了,「爹,您以前教我,做商人要眼观四方、耳听八方,才能准确掌握市场,我认为这件事也该如此处理。男人三妻四妾是常理,但三弟寧愿断后也要把一心放在三弟妹身上,在我看来三弟妹也是如此,他寧愿让三弟去抱另一个女人,也不愿三弟断后。从他肯为三弟如此牺牲的情况看来,他对三弟是真心相爱,但他怎么说也是男人,男人怎么可能会让枕边人去睡另一人的床?至少我不认为他是心甘情愿的同意,但是他为了三弟,不得不同意。」
    「不得不同意……」
    杨皓全的话让杨睦文的观念再度被改写,他从未想去理解柳韶庭,所以一直不能理解杨皓宇和游眉儿为何这么护着他,也不知道柳韶庭为何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得到了自由之身,却只是为了回梅院、回杨皓宇的身边。
    杨睦文想了整夜,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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