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太却道:「小锦起来,切莫为难了刘大将军;你爹爹既铸错在先,接受刑律制裁是应该的,否则人家于日后将怎么服眾安天下?」
    目眶泛红的公孙兄妹亦面露着不豫之色;而就在大伙哭成了一团时,刘备突然皱起眉心的问:「公台以此谋助备纠逆御外,有功无过啊;谁说我要治他什么罪责了?你父女俩都快请起,咱们尚有要事待办。」
    正当所有人全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对已然扶起父亲的陈锦说:「你爹爹非但是我向来信任的得力臂助,更是备一开始即结交的挚友;小锦宽怀,刘叔叔和他是一辈子的知己,绝不致为了那些误会而影响交情。」
    「大将军,您这样做---,叫宫何以自处?」感激涕零到泪眼迷濛的陈宫不禁躬身称谢道:「陈某有生之年,皆拜大将军之恩赐。」
    「你我之间还讲那种客套话作甚?」向他简单介绍完公孙兄妹的来歷,拍拍其肩膀以示安抚的刘备便说:「敌军不久将届,备与兴霸约定的遂城县可还有一大段路程;事不宜迟,我们须得加快脚步了。」
    陈宫一把揹起了年迈母亲,公孙綾则牵住刚结识的小妹妹陈锦继续朝前赶路;因为此刻早已是清晨时分,快下雪的天际儘管仍是黑压压,但一眼望去却能看得老远,刘备遂趁暂歇空档问道:「许攸临死前曾提及高句丽兵皆已换发了新式武器,裴老三更挑明连暗中勾结的扶桑舰艇也都经过了改良;公台与袁绍接触时,可见过这批部队?」
    「宫从未目睹,却听颇引以为傲的他略叙一二---」让女儿代为服侍着老太太饮食憩歇,亦接了一份烙饼肉乾充飢的陈宫就据实回答说:「谋叛的袁绍旧任『中郎将』职等,深知吾军虚实;此酋言道咱的将士皆因『霹靂火』才无敌于战场间,如今他既掌握了提升诀窍,汉疆纵使人多势眾,却怎能是其对手?我曾看袁绍展示过一支随身携带的短銃火枪,将小铁珠塞进倒有硝磺粉末的銃道底端,再引燃线头瞄准射击目标,震耳巨响中真能把石块轰碎,的确是无比威猛厉害。」
    囫圇吞下食物,他又续道:「他说高丽句新大王伯固、国相明临答夫甚至扶桑的倭建命全很支持其兵械改造建言,那几年中也按被奉作顾问的袁绍点拨,将士卒及海舰都配备他所创新的武器;卑职推判---,依袁绍现今在两国的地位,所言属实的可能性极大。」
    「我亦猜此人确有这般能耐---」頷首的刘备一想到秦陵里那些诡异设施,与贺柏灿交代他蒐集军火原物料前定曾将这类智识倾授于他,即忧心的说:「那咱们更要儘速和来接应的『特种兵』会合了;吾军虽也拥有月英研发的新火砲,但骤然交手,死伤必重。」
    老天爷似乎故意在跟他作梗;刘备话刚讲完,公孙续已从那边警戒的土坡上跑过来慌稟道:「师父,对方的大批队伍追---追上咱了!」
    闻讯忙奔向可瞭望的制高点看去,保持镇静的刘备果见无数高句丽兵正沿着他们旧时路成群涌至;由于这地方离匯聚的官道已没多远,周遭并没有什么可供遮蔽的东西,追敌亦很快便察觉六人的置身处。
    「糟糕,来不及了---」陈宫因母亲、女儿在侧,关心则乱的他一时哪拿得出主意,只得先抽出剑刃挡于她俩身前;刘备却清楚绝不可以被围在这进退不得的坡顶,略瞥了四周地形,就断然下令说:「快,咱退到离官道较近的那边平地去,能走多远算多远。」
    经提醒的陈宫立刻明白用意,忙护着各揹其一的公孙兄妹随他移往这条碎石路径,不过锁定敌踪的高句丽将士行动迅捷,不久即赶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保持沉着的刘备马上发现对方纵仍抡持兵刃,背后却均携了支像于十五世纪末才会有的「火绳枪」------。
    待其沿它路会合的轻骑队到达,那阔别多年且已蓄鬍的袁绍便在两名扎辫武士戒护中,策马至刘备面前故示雍容的问道:「玄德,久别无恙否?」
    「袁绍,恭喜你飞黄腾达了哪---」反正既已跑不出去了,暂时无计可施的刘备就虚以委蛇着说:「想不到尊驾仅用了一颗传国玉璽与令弟的尸身,即换得了秦皇陵中不为人知的智识;厉害,且值回票价得紧。」
    国字脸上一副无动于衷的神色,尚未下马的袁绍便道:「你也很高明呀,谁可料及阁下除能够生离驪山的地下皇宫之外,甚至还弭平了四万殭尸侍卫和匈奴、乌丸、鲜卑诸部的百多万联军?我原本打算趁你无暇兼顾之馀,鼓动高句丽国派兵从中取事,怎知非但未能听到你兵败身亡的讯息,名不见经传的李敏跟徐延武更接替公孙度职掌辽东政权;害我只得压抑住满腔愤恨,先韜光养晦的隐居平壤------」
    偕同左右辫侍离鞍并示意前军让开,袁绍接着又说:「但拜玄德所赐,我方有馀裕进行这项次要计划,将那人传授的技术实现在高句丽及扶桑的军备中;袁某知道你一定是用『霹靂火』剿灭夷寇,亦晓得必先除掉你,才能令吾军携更加先进之火器驰骋于復陷分裂的汉土上,故设计尊驾来这里引颈就戮,俾利我日后称霸中原的辉煌大业。」
    「为了备区区一介武夫,你下的赌本---不也嫌太重些了吗?何苦放弃自己大好前程,还叫其它人替你垫背?」刘备词锋犀利的问道。
    「若能诛却横加出现的你,再多付出都算值得,何况我给的酬庸可挺优渥呢---」转头望向陈宫,轻捻短鬍的袁绍忽对他笑问说:「我的话不假吧,公台?你那顶『铁帽子王』封赠,倒是连许攸亦眼红得很欸;但我想不通的是,你为何不要这份唾手可得的功名?」
    气到浑身发抖,悔不当初的陈宫立刻驳斥着道:「是你们用挟胁人质的下三滥方法,叫我不得不同流合污;陈某压根不稀罕你的青睞!」
    伸手阻止他跟对方作无谓争执,想釐清疑竇的刘备随即问说:「袁绍,殊不论你是使啥卑鄙伎俩迫人同谋;我想瞭解的重点---,是你明知手段残酷的赢政欲血洗凡尘,如何还甘愿沦为他的杀戮工具?甚至还引狼入室的替高句丽、扶桑那两头恶虎添翅膀?」
    「刘备,你何必装糊涂?」表情骤转为阴沉的袁绍忽斜睨反问。
    「府上四世三公,阁下又蒙圣恩官拜宫廷的『西园护卫统领』,可说荣耀已极;但你适才却言明乃备『横加出现』,导致须压抑住『满腔愤恨』,这---到底是怎一回事?」儘量拖延辰光的刘备又咄问道。
    不以为然的哼了哼,袁绍过了良久方说:「正如你所言,袁某身家显贵、朝廷遍佈人脉,且曾受前大将军何进的重用,照理讲应可以在洛阳政坛里大展鸿图才是---;不过因为你的误打误撞,从客栈中救了刘宏那对狗皇帝父子,更莫名其妙获得封为上党太守暨讨贼枢密使等厚赠,无缘无故便取得了领地和军需,要我如何能不为之气结?」
    顿了顿,他接着续道:「你若因此安于现状也就罢了,可恨的是你非但真把原该能让我等多立战功的黄巾邪教独自剿抚,还在京都平叛将会令汉室分崩离析的董卓及其馀党;袁某本料定中土必因刘宏的倒行逆施而各自为政,这样一来我即有表现的绝佳机会,没想到却被尊驾几年间便消弭于无形,那份窝囊---叫袁某怎生吞忍得下!」
    刘备听完不禁一愣,待隔了半响方啼笑皆非的说:「亏尔族亲袁隗还是位居朝廷三公之一的太傅要职,你却心怀这等唯恐天下不乱的该杀念头;乱世中最苦的就是那些黎民,咱即使有雄踞疆界的实力,亦须拿民眾温饱为优先考量,所以备才不惜一切要缩短征战的时间,否则便无所不用其极的取得想要之物,终究会遭世人唾弃而灰飞烟灭。」
    「少来这套满口放屁的仁义道德,袁某没兴趣听---」略感厌烦的袁绍待先挥手阻止他再说下去,跟着又反驳道:「以袁某的身份地位,那些老百姓顶多只能乖乖纳税、生產,没资格谈啥权利;我算慈悲啦,要换成了赢政,泥腿子可连活着的可能性都不会有。」
    「正因如此,打算大开杀戒的赢政方授予你製造砲火、枪械的技术,要你来外头先张罗原物料?」听到这里,心中犹存疑的刘备就顺势另问说。
    彷彿极为自豪当时阳奉阴违的伎俩,袁绍邀左右近卫武士一走上前,即得意洋洋的道:「那廝真以为袁某与充当实验品的公路---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两颗弃子吗?笨到差点喊他爹的袁术或许称得上囉,我却晓得天性凉薄的秦始皇压根没打算将兵权、领地交付给咱俩兄弟,所以即佯许回陵寝后再学盔罩里的武功,仅拼命牢记足可改变战场胜负的火药及械弹配製要诀;只要我一觅得能提供量產的奥援国,哪怕赢政的四万重生部队全有『不死身』,也无法禁得住我这批利器的破坏。」
    「你花恁大的功夫,便仅是为了想达成称霸中原的一己之私?」刘备窥瞥那群高句丽兵所揹者像还只停留在须枪口中塞入火药,并以铁条桩实弹丸及燃烧纸媒发射的原始型枪种,腰带间亦缚有类似「霹靂火」的手榴弹,心想我徒儿黄硕搞出来的霰弹枪和滑膛砲可比你先进得多啦,暗松了口气后就接着续问:「阁下都不担忧高句丽、扶桑国若取得製造秘诀,将研发出更加厉害之军械,吃掉你辛苦打拼的领域?」
    成竹于胸的袁绍似乎也曾考量过这个环节;但见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门,随即笑着说:「你觉得袁某是什么样的人物,会去干那等猪脑袋的傻事吗?伯固与景行天皇亟欲吞併四邻,见我改良的『轰天雷』效果良好,几乎未经犹豫便答应袁某其中不公开配方的一项条款;我的做法其实跟你相同,让诸多不知情工匠先各製若干正确、错误的材质,復由其它產线照吾諭令组装,他们纵有铸造零件的模具,仍无法摸透枪砲整个结构原理,而且这就百分百杜绝了外洩可能性。」
    真怀疑此君和歷史上无甚主见的河朔军阀是否为同一人;语塞的刘备刚要再寻找些话题发问藉而筹思脱困之计,袁绍却已掏出了那把陈宫曾提及过的短銃,有如猫戏老鼠的燃绳道:「好啦,应或不应叫你知悉的,袁某全掬心以答囉;玄德亦该识相点,让我早些一圆送你下地狱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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