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非易取代了长房嫡子的位子,原本的嫡子吴炎轩则记作次子,却无承继家祠之权。
    “二公子听说夫人自尽,惊怒之下大闹宗祠,被关紧闭自省。”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吴秋乐骤然泄了力般,不顾仪态靠在椅上…不自觉衣衫已被冷汗打湿。
    惊变之下,她与吴非易再无修好的可能…如此,再指望不住吴家,便只能自谋出路了。
    她等不起皇上回心转意…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握住宫权!她必须要让吴家看到,吴秋乐…不是废子!
    “主子,瑜昭仪来了。” 不巧,外面有宫人进来回报。
    “这是…来落井下石的?” 香岚急忙扶她到内室更衣,却看不出从来避讳着她们的瑜昭仪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不见得…她并不知吴家宅院里的私事。” 吴秋乐深喘了两口气平复心绪,又对镜点了胭脂遮住疲态。
    “本宫来给谨妹妹贺喜!” 明丹姝身后的宫人手里还端着锦布封好的贺礼,喜气洋洋笑靥如花,倒像是真心实意:“妹妹的嫡亲兄长得了探花,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恭喜恭喜!
    看吴秋乐从内室出来,可眼圈儿尚且微微泛红:“妹妹这是怎么了,喜极而泣不成?”
    “瑜昭仪贵人事忙,今儿这般敲锣打鼓的,倒不是你的风格。” 吴秋乐并未接茬儿,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那样伤情模样。
    丝毫面子不与她,连虚与委蛇也不愿做,抬眸:“有什么事,说吧!”
    “看来我今天还真是来对了,我若能替妹妹除了心头大患,妹妹如何谢我?”
    吴秋乐直觉她所言是吴非易,却不知她深浅,向一旁岔开:“若是说皇后,凭你那点子本事,还也轮不上你插手!”
    “我说的…是吴非易。” 明丹姝单刀直入,垂眸藏住自己的情绪。
    娓娓道来:“若吴非易不在了,吴家下一任家主,也该轮到…妹妹的亲大哥了吧?”
    这是吴家辛秘,非吴家族中嫡系不可得,心中惊骇...不自觉端起已凉透了的茶喝一口,掩饰着不露怯:“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在说什么,妹妹知道。” 明丹姝打量着她只是震惊却不见狼狈,吴非易眼下虽然掌握了吴家在江南府的根基,可想必京城的势力大多还是在吴秋乐这个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宠妃”身上…
    “皇上的心在本宫这,妹妹想要,一时片刻也拿不走…若是没有圣心,那便只能做个有用的人。”
    她话说得直白,句句切中吴秋乐的心思,倒像是诚心与人结盟:“皇上用吴家,妹妹就要做好这根儿纽带…不然,说不定哪天就像贵妃似的,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已至此,再藏下去便没意思了。
    “我既不问妹妹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世的…妹妹又何必自讨没趣。” 明丹姝从容不迫,既不逼问她,也未断然拒绝将话说死,将决定权放出去。
    果然,吴秋乐绝口不提自己银因何明丹姝的身世,也不再追问。
    松口:“为什么帮我?”
    “皇后肚子里的嫡子若生下来了,那我养着的二皇子便更失势了。” 明丹姝信口开河,胡诌的话听在不知情的吴秋乐耳朵里,倒是个可信的理由。
    反客为主,替她续上盏新茶:“与其你我斗狠,让皇后乘机得了渔翁之利,倒不如先合力扳倒她…”
    “狡兔死,走狗烹,徐家若真彻底倒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吴家!”
    吴秋乐可比皇后聪明得多,她爹一开始也没想顺皇上的意彻底铲除徐家,只是眼热徐洪富埒陶白,想分一杯羹罢了!
    “听说妹妹的亲大哥不成器…对皇上来说却是好事。”
    明丹姝显然对吴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与她干脆利落摊牌:“妹妹拿吴非易的命,当作吴家效忠皇上的投名状。就算徐家倒了,皇上一边顾及着悠悠众口,一边有好拿捏的吴家家主,一时片刻,不会对吴家怎么样的。”
    “到时候,妹妹在皇上面前有了扳倒徐家的功劳。至于后面的事,咱们…各凭本事。”
    “你有什么打算?” 吴秋乐半信半疑,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可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倒不如先稳住她,免得自己腹背受敌,之后再做打算…
    “过些日子春猎,按规矩今科前三甲都要上场夺标…树林里刀剑无眼,倒是个动手的好时候。” 明丹姝今日倒是直来直往的,一点圈子也不兜,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吴秋乐冷笑一声:“你当我手眼通天,能在皇上行猎时塞得进人去行刺?”
    “妹妹不会连这点本事也没有。” 她言之凿凿,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起身便要离开。
    “为什么是我?”吴秋乐叫住她,问道:“贤婉仪、张婕妤都是身家清白的庶族出身,你用起来不是更得心应手?”
    明丹姝摇了摇头,显然是觉得那几人不堪为用…笑得妖冶肆意:“本宫…最喜欢妹妹心狠手辣。”
    回去路上正碰上梁济,见他从景福宫所在的巷子出来,便快走了几步迎上去…
    “奴才给瑜主子请安。”
    “梁公公是刚往景福宫来?”
    “回瑜主子,奴才是去了后巷的静荷轩给张婕妤报喜。”
    梁济也未曾想在这碰上了瑜昭仪,斟酌着回话:“河阳兴修水利开荒拓地完成,顺利开工,张大人得了皇上首肯,已启程回京。”
    “这是好事。” 明丹姝笑笑,随即试探道:“皇上今夜晚膳若有空,梁公公便替本宫一请。”
    “不巧了…” 梁济心说怕什么来什么,赔着笑脸:“皇上刚遣奴才告诉张婕妤准备着…”
    “那便罢了。” 明丹姝不以为意一笑而过。
    见梁济走远了,山姜从景福宫迎出来,陪她往回走伺机说话:“主子,表公子来信了。”
    “怎么说?”
    “表公子说将咱们的人安插进瓦寨虽然不容易,但若是主子需要,便尽力一试。” 山姜乖觉,将原话转达。
    “你传信回去…将德妃布置的人,换成咱们的人手。” 明丹姝话说得干脆利落,半点犹豫为难也未见…
    盘算着吴秋乐这厢十拿九稳, “其余的事…按德妃的原计划进行就是,另额外注意着围场的动静。”
    “奴婢明白。”
    “等等…替换下来的人暂且看管着,别伤人性命。待风波平息了再将人放了。”
    明丹姝看着祁理又在门口等着她,小小的一团身影在宫灯下浮着氤氲暖意…
    放慢脚步,又吩咐山姜道:“寻个机会,在春猎当日将程相捆了扔在林子里。”
    第77章 真假
    春猎出发前一夜, 祁钰留宿在景福宫,次日天蒙蒙亮,内侍省便送来了两位主子的骑装。
    “朕还未见过丹姝穿骑装, 快换上。” 祁钰兴致不错, 却显然不只是为了区区几件鲜亮衣裳。
    “这…怎么还嵌了这东西,怪沉的。” 明丹姝看着骑装里衬的金丝软甲,心里明白这场春猎风起云涌,明知故问。
    “以防万一。” 他简明扼要,同时也在端详着她的神情。
    明丹姝这几日在后宫各处的走动都落在他的眼里,她从来不是个好热闹的人, 却不知具体是为了什么缘故。
    在避子药一事以后,若有似无地…他总觉得二人之间隔了一层似的,她收敛着喜怒察言观色, 更不再事事与他坦言。
    不怕她生气, 就怕憋在心里, 生了龃龉…
    挥手屏退众人,沉吟, 先服软:“郑穷还在京中,怕是要狗急跳墙。”
    “臣妾跟在皇上身边,又怕什么?” 她早起时从来都娇娇软软的,不施粉黛一张清面, 环住他的腰窝在胸口。
    声音里带着憨甜的不满:“这劳什子重得很,穿上身段都不轻盈了。”
    “这是臣妾初次见宗亲命妇,可不能让旁人比下去。”
    “乖。” 祁钰心软了一块,她的长发缎子似的又滑又亮挡在胸前, 堪堪遮住小半张脸, 看不清神情。
    “围场刀剑无眼, 受伤了可不是小事。” 好声好气哄着,亲自动手替她穿上。
    “皇上大喜!” 梁济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叩门。
    “进来。”
    “奴才贺喜皇上…” 梁济进来满脸喜气,抬眸看了眼仍温存在皇上怀里的瑜昭仪,嘴角耷了下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 明丹姝问梁济,可眼神却落在祁钰身上,犹如一只懒洋洋被人宠坏了的猫儿:“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
    祁钰最受用她私下这副模样儿,精心宠着小半年才逐渐找回过去点的娇气,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心里隐约有数…陪着几分不自觉的忐忑,仍道:“说。”
    “静荷轩的宫人来报,张婕妤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有风吹进来,梁济明显感觉屋里的温馨暖意被带走了许多。
    “赏。” 祁钰并无意外的惊喜情绪,循例交代道。
    “喏,奴才告退。” 梁济脚底抹油离开。
    明丹姝垂着眼睫,心里有些堵得慌,却下意识压住情绪,从容地琢磨起他的打算…
    大皇子假死离宫,西北乱起来,皇后肚子里怀着野种,宫里只理儿一位皇子…风声鹤唳的时候,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皇位空落可不是好玩的事。
    后知后觉地想起从前于床第之间调情的承诺,尽量不让空落感有机可乘…听罢就算了,若事事进心,怕是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作态,甩开他的手,趿鞋坐到梳妆镜前,缄默。
    窗纱缝隙里的光线像锋利的线条,将房间切割成两块,祁钰落在阴影里,明知她心里不舒服却并未出言宽慰,只是静静坐着看她梳妆…
    在底线范围内,他可以宠她爱她,甚至放下君王的身段…可关乎皇位子嗣的事,却断然放纵不得。
    冷冷地,那还有半点方才的娇憨温存,明晃晃地口不对心:“臣妾贺喜皇上。”
    祁钰看了再看,眉头皱成起伏的小山,心口更是没来由地憋着口气…愧、难、挣扎、心疼、犹豫,万般无奈…
    到底不落忍,放宽底线:“张婕妤的孩子…”
    “皇上可别又说生下来给臣妾养的话…” 明丹姝点了口脂,嫣红嫣红地像是含着朵杜鹃,挑不出毛病的好样貌,就是缺了方才的柔情。
    黛青描眉,上挑的眼尾平添了锐气:“臣妾又不是宫里的奶妈,便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更不乐意养旁人的。”
    在镜中留意着身后他的神色,见好就收,真话说完又赌气似的,将帕子往他怀里一摔:“理儿也不要养了,臣妾以后孤独终老就是!”
    祁钰余光正见穿戴整齐的祁理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好笑道:“听见了没?你母妃说不养你了…”
    “那定是父皇又惹了母妃不快。” 祁理小大人似的,偏袒着明丹姝说话。
    “旁观者清。” 明丹姝换好了衣裳从里间出来,拉着小手往门外走。
    似嗔似怨扫了祁钰一眼,与祁理道:“再不理他。”
    皇后和张婕妤有孕、德妃照顾公主分身乏术,是以此次伴驾的只几位新入宫的嫔妃。太后虽同往,却推脱身子懒怠,让明丹姝代皇后行春猎祭礼。
    礼毕,太后主动相邀:“瑜昭仪,你带着理儿与哀家共乘吧!”
    “瑜主子,皇上请您伴驾。” 明丹姝刚要上马车,梁济又过来道。
    “母妃去吧,理儿留下陪皇祖母。” 祁理拉着太后的手上了马车,说说笑笑表现得十分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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