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隆冬时节。
    位在北方地区,当地海拔最高的山上,有着一种名为「白翼花」的白色花朵。
    白翼花难以在常温中生存。但是其花瓣具有相当高的医用价值,目前已被证实对于数种疾病有绝佳的缓和及治疗效果。
    由于其生长季节在一年之中只有冬天这短短的四个月。因此每到这个时节,此处便会被为数眾多的外地探勘队、旅行者所进驻。
    然而,这座雪山在冬天也是最为危险的一段时期。
    除开冬天之外,一年四季要上山都不算是什么难事;但是一旦到了冬季时期,不但积雪会阻碍前进、时不时的山顶暴风雪更是登山者的恶梦。
    除了环境因素,当地信仰同样不建议任何外地人上山。
    此处拥有长达一千多年的传统信仰。相信每到冬季,所有神明便会休息。而山顶便是神明冬眠之所。在此时上山不但缺乏神明的加护、而且还可能因为贸然闯入而遭到神明报復。
    虽然在现代,这类说法往往被认为是无稽之谈;但曾有几批探险队在冬日上山时因为不明原因失联、经过了数天之后才成功获救。然而这些生还者在获救之后总是记不太清遭难的过程、时常看到一些不清楚的身影等。为这座雪山增添了不少传说色彩。
    而这些幸运获救的生还者们,在离开雪山之后通常会在半年到一年之内因为各种原因死亡,更是让当地居民对于信仰的说法深信不疑。
    然而再坚固、再虔诚的信仰也敌不过科学的坚持。也因为这样,在冬天时期上山的人都必须签署切结书,表示自己是自愿上山、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所以即使雪山在冬天的死亡、失踪人数远远超过其他三季死亡人数的总和。为了一睹雪山之花,无数的人们依然会在此时造访。
    当然,在这些人上山之前。拥有其他信仰的人们或多或少还是会祈求神明保佑;至于那些坚定的无神论者们,就要相信那些贵到要花掉数个月积蓄的装备以及花了大把金钱的保险可以救他们一命了。
    「──从这里开始,到山顶长着白翼花的地方,大概要两天左右的行程。」
    一名穿着黄色厚外套、像是嚮导一般的男子,正在向这支人数总共有七人的队伍说明接下来的行程。
    这个队伍总共四男三女,除去作为嚮导的男子外,都是大学生。
    「喂,大叔。」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青年说道:「你废话也太多了吧?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赶快带我们上山啊。」
    「你如果想要早点死在这山上的话就不用听没有关係。」
    男子也不客气地回道:「老子我是收了你们的钱才来当嚮导的。不过我可不想要让这笔钱变成卖命钱,老子有命拿钱、还想要有命花钱。」
    「你们这群年轻人给老子听清楚了。上山之后他娘的东西都别乱碰,看到甚么也别乱指乱讲。我才不管你们信不信神,反正老子我是信的。」
    「大叔你信神还敢带我们上山?」一名有着一头棕色长发的年轻女子问:「感觉你也不怎么信啊。」
    「去你的。」男子说:「他娘的我要不是因为年关快到了,口袋里又没剩点钱,我还需要像你们这群年轻人一样不要命地上山吗?啊?」
    「行了。大叔你要讲甚么重点就说吧。」另外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说。
    「都他娘的给我记在脑袋里面啊。」
    又说了些山上的注意事项。男子手一挥,这个七人的队伍便正式上山。
    **
    队伍的第一个夜晚,算是相当安稳。
    一路上,虽说男子嘮叨归嘮叨,但是的确是个有相当多登山经验的老手。
    因为男子的经验,让这个队伍的登山之路,显得轻松许多。
    「什么嘛。我还以为会多凶险。」
    经过一天行程,夜晚扎营、吃过晚餐后。几个年轻人聚在一块说话。
    金发青年说道:「那个大叔还在那边废话一堆,分明就是紧张过头。」
    「就是说啊。」另外一个理着平头的青年说:「这些傢伙老是喜欢说甚么神啊鬼啊的。拜託,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迷信。」
    几个人听到青年这么说,都纷纷笑了出来。
    男子没去管这些年轻人说了什么,此时正专心地看着地图、跟远方的云层。
    「您好。」
    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同时端着一杯热水,说:「这个给您。」
    这名年轻女子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穿着白色羽绒外套。
    在六名年轻人中,这名女子算是相当听从男子指示的。也因此男子对这名女子的印象稍微好些。
    「啊,谢谢你。」男子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问道:「怎么没跟你朋友在一起?我这个糟心大叔没什么好需要关心的吧?」
    「您别这么说。」女子说道:「虽然其他人都好像对登山过程抱怨很多,不过我看得出来嚮导先生您经验很丰富、绕过了不少难走的路呢。」
    「喔?你有登山经验?」
    「是的。」女子点点头,说:「我以前就常常和父亲一起登山,算是这群人之中最多登山经验的吧。」
    「怎么会想要在这时间点来这里?也是为了白翼花?」
    「嗯??????算是吧。」女子苦笑,说:「我的父亲说他人生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亲眼看到白翼花。」
    「喔?那你怎么没跟父亲一起来?」男子问。
    「他过世了。」女子说:「前年生了一场重病,没能挺过来。」
    「??????抱歉。」男子听到这句话,跟女子道了歉:「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没关係。」女子摇摇头,在男子身旁坐下,说:
    「我的母亲在生下我时就难產过世了。这么多年都是我和我父亲一起生活;其实一个人生活什么的,因为平日父亲都要工作,其实我也算习惯了。」
    「你还真是坚强。」男子喃喃:「??????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在冬天时带人上山吗?」
    「为什么?」
    「因为我的父亲就是这样去世的。」男子说:「带着外地人上山,结果为了救一个搞不清楚环境,到处乱晃的人而失足摔下悬崖。」
    「我的祖父,也是在带人上山的过程中遇到黑熊攻击,死了。」
    「这??????」女子喃喃:「抱歉??????我??????」
    「没什么。」男子说:「像我们这种长期居住在这个地区的居民,常常会接到像你们这样的委託。因为赚得多,所以不少人会鋌而走险。」
    「不过,大概是我们家比较受到神明们的照顾吧。所以一旦违背了信仰的告诫,报应就会来得比谁都快。」
    男子说完,转头望向女子,轻轻说道:
    「外边天气冷,你赶快回帐篷里吧。今天得早点休息。」
    「??????是。」女子点点头,站起说道:「那么,晚安。」
    女子离开后,男子又开始看着地图,在几个危险处画上记号。
    一夜过去。
    彷彿就像是在验证男子的话一般,第二天的天气异常糟糕,以至于登山速度相当缓慢。
    「天啊!到底要走多久!大叔你没带错路吧!」
    平头青年抱怨道。
    「你不相信我可以自己想办法找路走,我不拦着你!」男子大吼:「你他娘的没看见天气有多糟吗?可见度那么低是可以走多快?赶着投胎啊!」
    「你们别抱怨了,这样子解决不了问题的。」穿着白色外套的女子也这么说道。
    「你还帮他说话啊?要不是因为你想看什么鬼白翼花。我们根本不用来到这破地方!」
    戴着眼镜的青年说道:「不过是长得好看一点,还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啊?你就跟你那老爸一样,对什么白翼花执迷不悟!」
    「我们几个会跟你来,不过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你追到手而已。结果你酒也不喝、跟其他人还保持距离,装什么纯洁啊?」
    不只是戴着眼镜的青年,其他几人看着女子也有不一的眼神。
    在其馀两个女子这,是忌妒。
    在另外两个青年这,是图谋不轨。
    「你们??????」
    女子看着这些让她感到陌生的同学们,顿时感到失望不已。
    「什么蠢花!我不管了!」眼镜青年说:「大叔!我们要下山了!」
    「下你妹的山。」男子说:「天气不好,下山远比上山难。」
    「往前走一小段路,那里有个洞穴。到那边再做打算!」
    一群人到达洞穴后,场面顿时变得相当尷尬。
    身穿白衣的女子乾脆就不待在其他人旁边了,直接到男子身旁坐下。
    「??????嚮导先生。」她说:「您这地图还有一份吗?」
    「有,怎么了?」男子问:「你该不会想要一个人继续上山吧?」
    「嗯。」女子点点头,说:「和那群人没有必要继续一起了。反正切结书也签了,是生是死,您也管不着。」
    「别说这种话。」男子往女子头上一敲,说:「好好活着。你父亲也不会希望你为了他的愿望而送掉生命的。」
    男子看向外边,说:「看这样子,应该是没办法继续上山了。明天我们就回程,好吗?」他看向女子,问道。
    「??????嗯。」女子只能点点头。
    **
    又隔一天,人心各异的队伍准备下山。
    一路上,身穿白色外套的女子没有与任何人说话,静静走在男子身后。
    后边其他几人,时不时嘀咕几声,对着女子指指点点。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内容。
    「昨夜晚上好像有暴风雪。」男子说道:「来时的路有点被遮蔽了。」
    「大叔,你行不行啊?」金发青年问道:「你该不会真迷路了吧?出了人命你怎么办!」
    「出了人命就自求多福!」男子说:「不是都签了切结书吗?自己看着办!」
    说完后,男子又开口:「不用担心!就快到山口了!几分鐘后就到了。」
    「贱女人,害我们那么辛苦。」金发青年瞪了白衣女子一眼,说:「等你回去就知道了,看你还怎么在学校混下去。」
    女子也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你──!」青年顿时就不爽了,说道:「你还有脸瞪我?怎么不去死一死算了?」
    青年话说完,竟然出手稍微推了女子一下。
    虽说力道不大。但是地面湿滑,女子顿时一个踉蹌,差点摔下悬崖。
    「干什么东西!」男子眼疾手快,赶紧抓住女子,大吼:「想杀人是不是啊?」
    「我──」青年语塞,而后说道:「我哪知道她这么不经推啊,不是很常爬山吗?怎么一推就倒了。」
    「我她娘才不管你说什么藉口。」男子恶狠狠地说道:「你这行为跟杀人又有什么区别?还不过来帮我拉她一把!」
    「干嘛帮你?」平头青年开口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大叔你这几天没少骂我们吧?现在看看是谁需要帮忙啊?」
    周围几人不但不出手,反正笑了出来。
    「喂,贱女人。」金发青年说:「你知道吗?反正我们本来就是想着在这深山里找个法子硬上你、然后把你一推就了事了。可惜了没有这个机会。」
    三名青年慢慢走向两人。
    「你们──」女子咬牙道:「下流!」
    「别靠过来!」
    男子大吼。然而几个人没有停下动作。
    「喂,等等。」
    一名女子开口,指向不远处,有个大树上的树枝,说:
    「那里──是不是有人啊?」
    几人看了过去。
    ──树枝上,好似有个白色人影。看不清脸孔、身影。
    仔细看了看,应该是团积雪。
    「靠!大白天的吓谁?」眼镜青年这么说道:「连个积雪都这么像──」
    青年话还没说完,头顶突然传来巨响。
    「怎么回事?」一名女子问。
    回答她的,是一大团从上头砸下来的积雪。
    积雪相当庞大,瞬间将几人淹没。
    山脚下,居民们纷纷出来看向雪山。
    「喂!半山腰的积雪突然垮了!好像埋了人啊!」
    「快去救人!」
    一群壮丁七手八脚地挖开积雪,试图救出被埋住的人们。
    「这里!这里有一个人──不对!有两个!」
    「怎么回事!还活着吗?」
    「一男一女!还活着!」一个人说:「这不是村口老吴吗?前几天带外地人上山的!」
    「我靠,还真是。」另一个人说:「这个穿着白外套的姑娘又是谁?」
    「大概是其中一个上山的吧?」
    「还有没有其他人!」
    「这边!这边有人!」
    「赶快叫救护车!」
    ??????
    「啊啊啊啊啊啊!」
    金发青年被吓醒。坐起看向四周。他躺在床上,看起来是座小木屋。
    「搞甚么??????」
    青年喃喃。
    他只记得好像是局部的积雪塌了,之后的事都没印象。
    该死的女人!他想道,都是因为跟着她出来才那么多倒楣事!
    好险,应该是因为离山脚近,被积雪捲下来后有人救出他们。
    青年站起,走出房门。
    走出屋外,青年发现是一个拥有欧式风格的建筑。
    「还看不出来,挺豪华的嘛。」他说道。
    「咦?你醒了啊?极好极好。」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扎着马尾,脸上带着笑容,身穿白色风衣的少女。
    「你谁啊?」青年问。
    「你对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真是伤了本小姐的心。」
    少女说:「世风日下,令人寒心啊。」
    「喔喔,抱歉。」青年说,穿着白色衣服一时间让他联想到那个贱女人,说起话来也不免不礼貌了几分,他问道:「谢谢你救我一命。你是???????」
    「我吗?本小姐凭什么要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才行?」
    少女这么问道。
    「呃??????这样我才能感谢你?」青年不确定地问道。
    「太好了,看起来脑子没被冻坏。」少女说:「这下子没人可以怪本小姐了。」
    「怪你干嘛?」青年皱眉问道:「说的话还真怪。」
    「哈哈哈,没什么。」少女说:「既然这样,本小姐就稍微破个例,告诉你这个毛头小鬼。」
    「本小姐的朋友不少,可是有资格叫这名字的不多。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做安洁。给我好好记住这名字了。」
    「还毛头小鬼,明明看起来跟我差不多。不,可能比我还小吧。」青年说:「安洁是吗?谢谢你啦。」
    「不用谢不用谢。」少女笑道:「先别急着谢我,等会你有的是时间好好痛哭流涕、感恩本小姐的宽宏大量。」
    说完,她指向附近一个小屋,说:「你朋友都在那,去吧。」
    「谢啦。」青年道谢,赶紧走过去,好像又想到什么,问说:
    「喂,有一个大叔跟一个穿白色外套的女人有活下来吗?」
    「??????」
    少女眼神稍微锐利了一瞬,不过青年没有注意到。
    稍微思考了下,少女说道:「??????没有,他们运气比较不好,本小姐没赶上。」
    「是吗。」青年表情相当失落,然而心里乐开了花。
    于是他赶紧走进屋子,果然看到几个朋友正排排站着,背对着他。
    除了排队的人,还有几个人或坐或站,手中不是在滑手机、就是盯着一个怀錶
    他们排的好像是个队伍,队伍最前面是个柜台。
    「喂?在排甚么呢?」
    青年问道。
    几个在一旁、没有排队的人抬起头,看了青年一眼。又低下头去。
    一个小男孩看了青年后,还冷笑一声。然后一边舔着手中的冰淇淋、一边走出屋子。
    「神经病。」青年低声说了一句,又问:「喂!问你们话呢?」
    他推了平头青年一把,对方连理都不理。
    「搞甚么?」青年走到对方面前。然后后退好几步,跌坐在地。
    ──平头青年双眼无神,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青。
    「怎么回事?」青年看向其他人,同样都是这样的状况后,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
    「喂?」一个男子开口:「这人谁管的?让他在这边发疯。」
    「安洁吧?」另外一个女子回答:「她刚才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说:『本小姐撞大运了。』然后挺开心地往外跑了。」
    「你们是谁?这里怎么回事!」青年站起,想要往外跑。
    「──慢着慢着,让你别走这么快。」
    屋门被打开,少女走了进来,挡住对方的路,说:「急着投胎啊?不过现在就算急也没用,投胎还得先等审判结束跟领号排队呢。不好意思啊,规定是这样写的。」
    「你到底是谁!」青年大喊。
    「就跟你说了,我安洁啊。」少女说:「顺带一提。你说的那两个人啊,大概是因为比较靠近悬崖,所以被积雪埋住的时候比较靠外边。结果就不小心被救起来了。」
    讲到这里,少女惋惜地摇摇头,说:「可惜了。在现界混也混得很惨,不如提早到彼界报到不是更好?运气真糟。」
    「甚么东西?」青年说:「你在说什么?」
    「至于你,跟你那群混帐朋友们。」少女没理他,继续笑着说:「你们的运气就好太多了。全部都被冻死,脸孔不会差到哪去。」
    「我们??????死了?」
    青年问道。
    「废话。你是哪一点没听懂?」少女说:「听好。这里是彼界,本小姐是引航人;而你,跟你那群没良心的垃圾朋友,是偶然被我们发现的孤单小灵魂。没有本小姐引航,你们现在还待在雪山里像个傻子一样呆站着。现在,还不感谢本小姐的大恩大德?」
    「不要!我不想死!」青年大喊,想要往外衝。
    然而少女手一挥,青年被无法再动弹。
    「不要担心,每个灵魂都会这么说,你就跟行政部门的傢伙说去吧。」
    少女表情一转,狰狞地笑着,说:
    「──不过记住一点了,永远别想和引航人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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