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臣还没从晕船中缓过来,我又被州府官员拉去饮宴,这次做东的是城中豪绅巨贾。
    “我就知道王爷同我们都是一路人!”
    田继宗狠狠拍着我肩膀。
    “那当然,不过林少保可不好办,我不难为你们,你们也别让我为难,好歹放点粮食,做做样子,让我交了差,也打发他走。”
    张永昌说:“不是我们不想放,是实在没有啊!去年几乎颗粒无收,养兵不能无粮,余粮都给了都督府,王爷不如上道折子,请求圣上调些粮过来?”
    我说:“我明白你们为了政绩常常报喜不报忧,隐瞒这么大的亏空可是欺君之罪,若请求朝廷,皇上难免彻查此事,到时候田都督、张刺史都得遭殃,为了二位前途,不如在本州内解决。”
    田继宗说:“我们没粮食,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
    “你们没粮,城中有粮啊。各位老板,不如捐些出来,只要把林少保糊弄过去就好。”
    一群肥得流油的商贾们像被割了肉,最终凑了一百石米出来。
    哼,一百石,还不够百姓们吃一天。
    好巧不巧,放粮后本要离开,秋蝗卷土重来,百姓们畏如蛇蝎,有些人甚至将刚死的孩子都献祭给了蝗虫庙。
    林靖臣见状,欲留下治蝗,还要顺便查账,急坏了当地官商。
    我对田张二人大吐苦水:“虽然我们都是钦差,可回去后他还是我顶头上司,我也主不了。说实话,我比你们更恨他,于私他抢了我夫人,于公他架空了我,我多希望他能像前任御史那样死于乱民之手。”
    我与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是夜,林靖臣翻看着州府账册,直到灯油燃尽,和衣入睡。两黑衣人闯了进来,林靖臣惊起,与之缠斗,谁知一黑衣人突然倒戈,与他合力将另一人擒住。
    “乐无栖,你卑鄙!”
    而后院子内灯火通明,张永昌拿着虎符前来捉贼,发现田都督为隐瞒罪证刺杀钦差,当即将田都督拿下,田继宗才知他不仅被我算计了。
    林靖臣武功高强,我们计划由我与田继宗去刺杀林靖臣,为掩人耳目,同时以免刺杀失败,再由张永昌调兵来抓贼,若林靖臣未死,也可弥补。
    都督府两半虎符分由刺史与都督掌管,为了此计,田继宗提前将虎符交给了张永昌,他没想到还有个计中计。
    田继宗任魏州都督,却将军政包揽,架空了张永昌,所贪公粮只分给张一成,却让他担所有风险,张永昌一直对他阳奉阴违,闻我亦被上司架空,与我同病相怜,私自找我合计,想借机扳倒田继宗。
    私卖公粮,刺杀钦差,欺上瞒下,林靖臣代天巡狩,将田继宗斩立决,收了他的虎符,同时将张永昌以贪赃枉法治罪,和田家家属一同押往京师。
    魏州兵权在手,绝了后患,掌控本州政权不仅可对外招商引资,也不用和本州奸商们虚与委蛇了,直接将他们扣押起来,直到他们吐出万石官粮。
    救济粮不是白派的,百姓要想吃粮,就要抓蝗虫来换,一开始还无人敢抓,我称愿替他们承担虫神的报应,派人砸了蝗虫庙,终于收到了第一只蝗虫。
    百姓们吃粮,官兵们吃虫。
    兵营内升起一堆堆篝火,弥漫着烤蚂蚱的浓香,士兵们开怀畅饮,时不时有人遥遥向我敬酒。
    “这连环计用得好哇!不废一兵一卒就收回了兵权,只是下次能不能同我商量商量?若不是兰儿说过王爷乃是忠臣,我还以为你真恨我恨到要杀死我呢!”
    林靖臣吃得慢条斯理,嘴角没有蹭到一滴油,我头一次见到吃烧烤吃得这么斯文的。
    我胡乱用袖子抹抹嘴,说:“我可不敢伤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端木将军哪能饶过我?”
    连蓝若都饱餐了几日,毛色更亮了,今年无忧的雀金裘应该有着落了。
    离开魏州时,百姓们夹道相送,我不禁感慨:“被骂着离开,还能收点鸡蛋青菜,被赞着离开,只有空口白话。”
    林靖臣问:“那你想在唾骂中走还是在赞颂中走?”
    “都行。”
    “阿七,我错怪你了。”
    了缘为他误以为我置灾民生死不顾而道了歉。
    手里有兵就是硬气,接下来的河北二州都很顺利,惩治贪官,教训奸商,抓虫放粮,一气呵成。烤蚂蚱炸蚂蚱也传到了民间,抓了虫也不全都换粮食,炸了给孩子们解解馋。
    对于河南道,辖滑、濮的都督府所在地郓州因多古泽湿地,有“八百里水泊”之称,未受旱蝗影响,滑、濮二州被魏、郓两都督府包围,也不敢造次,当地官员十分配合。
    终于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地区——齐州,这里天高皇帝远,刺史裴九卿兼任齐州都督,包揽军政大权,一手遮天,闻他刺杀了御史,各县农民揭竿而起,兵民之间发生了不少冲突。
    刚进入齐州地界,我们就遇到了刺杀,对于裴九卿来说,他家司马生死未卜,不知是否已将他的罪状上达天听,他索性先发制人,先置我们于死地,下一步就是发兵造反了。
    我与林靖臣计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人安民治蝗,一人刺杀裴九卿。
    裴九卿好美色,借国难收了不少贫民美女进府,我对凌佳期说:“老白,咱这里也就你能胜任美人计了。”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你也可以。”
    济南郡相约新收了两名神秘的异族美女,轰动全城。近年来中原与西戎商路畅通,交流日益频繁,不少西戎女子东来谋生,被中原人称为“胡姬”,胡姬异域风情的相貌极受文人富商追捧,这对姐妹花平时带着面纱,百两银钱才能见其真容,见到其真容者都曰值了,一连几天都魂不守舍。
    新来胡姬的美貌很快传到了裴九卿耳中,他派人将姐妹二人“请”进了府,二人随父东来经商,谁知碰到天灾,父亲生意失败,回乡路费都没了,将她们卖入烟花之地。
    时值多事之秋,裴九卿雇佣江湖第一情报组织璇玑阁调查了二人身世,与其自言没有出入,面对美色终于可以放心享用,终死在了牡丹花下。
    我扯掉头纱,洗去脂粉,拿出符节,齐州都督府也易了主。
    贪官已除,奸商没了庇佑,纷纷破财免灾。林靖臣短短几日就和乱民首领称兄道弟,破了迷信,拆了蝗虫庙,组织他们捉蝗虫充饥。
    “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我们真正的敌人可是漫漫寒冬……”
    乱民之首何不幸望着已飞不动的蝗虫满目苍凉,寒冬来袭,他们也会像这些虫子一样,饥寒交迫而死。
    他突然笑道:“呵呵,也好,到时候就能和家人团圆了。”
    他本名何其幸,家中老来独子,在旱灾蝗灾中,父母妻儿皆饿死了,闻裴刺史恶行,组织本县人民群起反抗,乱民越来越多,各县连成一片,因他有勇有谋,推举他为首领。
    我望着只剩滩涂的无河说:“无河裹挟大量泥沙,降水不均,向来旱涝交替。疏通河道、建坝筑堤、兴建水库应当需要不少劳力。”
    接下来我们继续在齐州逗留一个月,各县官府大肆宣扬了齐州米贵,粮商纷至沓来,见这里因商人聚集,米价被压低,又转去其他受灾地区。
    商旅云集,其他行业也有了些起色,蝗虫死绝,唯有农民无事可做,我招他们为无河清淤,救济粮转为了工钱。
    林靖臣博览群书,携当地都水官实地考察,开始规划大堤水库。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时,我成了济南相约的常,并在此结识了本地大善人颜子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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