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入京,他们带了翠玲和田婆子,还有两个高大的侍卫同行。
    上了车,陆彦生就攥紧了小娘子的手:“怕吗?”
    前世今生,陈五娘都没有离开本县去过其他地方,害怕多少有一点,但是更多的是兴奋,是快乐。
    陆彦生掐了掐小娘子的脸颊:“我会保护你的。”
    陈五娘赶紧说:“我也会保护你的!”
    陆彦生轻笑:“那我们彼此护彼此周全。”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日日都是晴天,因此他们行的很快,没几日就出了本州,再一路向北,很快就要渡河了。
    越往北走,气温就越低,北方的秋天更加干燥,好在他们衣裳被褥带的充足,一路走得很舒服。到了渡河码头,陆彦生决定找一家客栈住几日,补充干粮充分休息后再登船。
    这天下午,王森和一位侍卫出去买干粮,可直到夜幕降临,也不见人回来。
    第58章
    陆彦生想了想:“报官吧。”
    在外人生地不熟, 身边只剩一位侍卫,陈五娘想大家不宜再分开,便叫店家派了一人, 一齐坐上车去衙门。
    夜幕降临, 虽没到宵禁时刻,街上行人已寥寥。而夜里街道是否热闹,最能反映一州的治安,见街面上没什么人,陆彦生和陈五娘便明白这里不太平。
    田婆子用胳膊肘推客栈的人:“还有多远?”
    那人窝坐一旁:“快了。”瞧着不甚热心。
    陈五娘对田婆子点头,后者会意, 给那人塞了一吊钱,有钱到手, 店伙计顿时眉开眼笑, 话匣子大开:“说句不该说的, 报官了也没用,衙门里积压的案子已经堆满喽, 查不过来!”
    田婆子大惊:“这可是活生生的人不见了!”
    店伙计哼哼两声没说话, 本州盗匪横行, 衙门的力量弱, 一个两个外乡人在街面上失踪, 说是大案,却不会有人查, 拖个一年半载就不了了之。
    等到了衙门, 果真如伙计所言没有人管。
    翠玲泣不成声,田婆子也急出一脑门的汗。
    陈五娘道:“我和七爷不会不管的。”
    夫妻俩商量着, 若是绑架, 勒索信也该到了, 到时按照要求赎人便可,就怕不图财而是把人绑了去,带到深山老林做苦力,或者买到黑市去。
    “掌柜的,可有信来?”
    车刚回客栈,田婆子就急吼吼问,见掌柜的摇头,一颗心高高悬起。
    陈五娘道:“掌柜的是本地人,人脉广,只能请他帮忙。”但无情无份,人家不会白帮你,幸好他们身上带的盘缠充足,给了银子好办事,掌柜的呼朋唤友,连夜叫了几十近百号人去找。
    一夜无法安眠,到早上才听出一点消息,说是被绑着上了船,可能被卖到海外去,一旦如此,将人找回来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陆彦生坐在桌旁,方草草进了碗鱼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趟远门出的值当,不然还真不知人间险恶。”
    宅子里的阴私陷害至少有原因,这次实为无妄之灾。
    “你也吃些。”陆彦生盛了碗肉丸玉菇汤,督促小娘子用了。
    为今之计,只有砸钱,陈五娘将陆何氏给的银票拿了出来,辛亏收了并贴身放着,此刻派上了用场。
    客栈老板在本州有人脉,由他拿钱出去疏通,或有一线希望。
    吃罢饭略修整片刻,陈五娘陆彦生一行人带着钱出发了,要去找本州的一位督抚,老板说这位督抚手下有人,门路灵活,黑白都卖他面子。
    ……
    “都让让,让开!”
    为了赶时间,车夫将马驾得飞快,这州虽然有个大码头,但近年财政不好,大道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路面坑洼不提,边上还有很多小摊,行人走来走去,车夫就算将马鞭挥出残影,车速也快不上去。
    好容易穿出人潮,车速刚提上一点,迎面跑来个小娃娃,好在车夫技艺精湛勒住了缰绳,避免了一场车祸。
    随后小娃娃的母亲跑来抱起孩子,满脸惶恐的告饶,这年月能坐马车用仆人的必定是富贵人家,这位母亲心惊胆战,不想惹事。
    车夫气急:“不长眼睛!怎么看孩子的,冲撞了贵人你赔得起吗?”
    这话陈五娘听见觉得刺耳,也觉那对母女衣衫褴褛可怜,但事情紧迫也顾不得下车去安慰,喝止住车夫后叫田婆子递出几吊钱给她们,接着马车匆匆离去。
    不仅没挨骂,反得了钱财,接下来两个月的生计有了着落,对孤苦的母女两个来说简直是菩萨显灵,母亲抱着女儿跪下来,不停的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磕头叩拜。
    这一幕本无人留意,偏偏旁边饭馆二楼上,有位壮汉注意到了,并在车帘掀开的间隙,看见了陈五娘的面容:“好熟悉……”
    壮汉旁边坐着本州巡抚:“宋侍卫说什么?”
    那壮汉就是宋英,也是当年给陆彦生医腿的黄大夫的同伴,他没回答,凝神想一了会后恍然,那不是安山村的七夫人吗?当初若不是遇见他们,王爷恐怕无法平安就番,看他们行色匆匆,想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他勾了勾手,对巡抚耳语一番。
    ……
    巡抚衙门到了,众人却险些失望而归,原来衙门里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外出了,焦急之际衙门里钻出一个侍从:“是安山村的七爷七夫人吗?”
    夫妻俩很意外,不想在这儿还有认得他们的,陆家大宅在安山云溪本地响当当,在外地什么都不是。
    陈五娘掀开车帘:“正是我们。”
    侍从作揖:“我们大人有令,七爷七夫人报的案子已加紧在查,请安心等几日。”
    陆彦生陈五娘还想要问的更加明白一点,侍从也答不上来,只说是他们大人亲自关照。
    “你们这是遇上贵人啦。”客栈老板说。
    他们好好思索了一番,想不起来有什么贵人,后来灵光一闪,想起那年黄大夫一行人,里面那个叫做智渊的贵气逼人谈吐不凡,莫非是他在帮忙?陈五娘和陆彦生拿不准,不过他临走时赠的那块玉佩这次带在身上,如果有缘,可以凭借这信物相认。
    又等了三日,这天清晨,王森和那个失踪的侍卫一起回来了,田婆子赶紧从厨房要了一大桶热水,叫胡子拉碴浑身脏兮兮的两个人洗澡换上干净衣裳,陈五娘叫店家送了汤面、肉包子等,他们狼吞虎咽的吃了才来回话。
    原来他们误入黑店,钱被抢,人也被绑住,虽然侍卫身手好,可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势众根本无法反抗,接着被塞到船上,船走了两日,他们在船舱中不知方向,还以为一辈子回不来见不到主子了。
    陈五娘不忍责怪:“无事就好。”
    陆彦生却没轻易放过他们,严厉训斥后飞鸽传书给王林,叫他再派几个得力的侍卫来。
    吃了教训,一路上更加谨慎,到十月初进了京城一路平安,连一个小毛贼都没有遇见。
    京都繁华,街面上成衣铺、酒楼、戏院等等皆宾客盈门,各色精致漂亮的商品摆放在货架上,全是云溪罕见的货色,可在京都不过是过时的玩意儿。
    陈五娘一路目不暇接:“天子脚下果真不同凡响。”过一会又琢磨,要是在京都开间铺子,恐怕能抵得上云溪十间铺子的收入:“只是不知京都房价如何。”
    陆彦生笑笑:“来日方长,一切新奇的好玩的,都陪你看一遍享受一遍。”
    他本是对那些享乐玩乐事无兴趣的人,但小姑娘喜欢,喜欢吃好吃的,喜欢看戏,喜欢精致的小玩意儿,陆彦生渐渐的也有了一两分的兴趣,他变得有烟火气了,俗世中的很多事情,原来比他想像中有意思的多。
    小娘子攥着陆彦生的手,将头靠在他肩上,轻轻应了声好。
    如此闲适的时光,过了没一小会便被打破:“什么?这么贵?!”
    众人在客栈住下后,下午就一齐出去看房子,他们要在京里过除夕,至少住到明年春,一直住客栈不划算,陈五娘原想买一个小院,问了价后被惊得里嫩外焦,五间正房带小院的房子,竟然要价五百两,还是很破要重新修缮那种,稍微新一点宽敞一点的价钱更是直线飙升,七八百甚至千两,这在云溪最多不过七八十两,贵了十倍。
    天子脚下的不凡气度,陈五娘是彻底感受到了。
    陈五娘默默收起要买院子的豪言壮语:“相公,租一间算了。”
    身边有两千两傍身,不够还可以叫家里汇,但琢磨一下不值得,初到陌生地方,花出一大笔现银,总叫她不安。陆彦生赞成小娘子的想法:“也不宜露富。”
    京都的房不便宜,房租自然水涨船高,陆彦生是来求学的,不可能住的太偏僻,也不能太吵闹,因此靠近郊区、菜市场等地的院子陈五娘直接否了,另外他们一行近十人,太小的院子住不开,太破旧的时不时漏雨漏风,到时候修缮起来麻烦,还不如一步到位。
    因此,相看了小半月,方定下住处,院子不如安山的宽敞,但屋子敞亮,闹中取静,陈五娘很满意,就是房租贵,她着实肉疼。
    不过想想,这是为了相公的科考大业,一切都值得。
    陆彦生想走科举正途施展自己的抱负,免不得入乡随俗,如其他人一样,写了很多拜贴,给朝中有声望的文官逐一发了一圈,这无异于大海捞针,那些拜帖多半递不到本人手上,到门房就被截了,唯一见陆彦生的,是户部一个芝麻小官,姓鲁,他是从云溪考出来的,恐怕是云溪当地出的唯一京官。
    二人吃过几次饭,对家乡来的陆公子鲁大人很赏识,可他赏识没多大用处,托关系七拐八绕给说了一间书院,陆彦生去了一日,觉得夫子并不高明,第二日托病不再去,自己在家温书。
    “相公,尝尝这虾饺,我亲自做的呢。”
    生意手下的人都处理了,到陈五娘这不过拿点大主意,她骤然清闲,先过了几日舒坦日子,然后闲不住,开始跟着田婆子学做吃食,每每有了成品,必然喂陆彦生尝几口。
    “又鲜又嫩,不错。”
    陆彦生也将节奏放缓,半日温书半日习字,偶尔带陈五娘在京都闲逛,俨然一副度假姿态。
    陈五娘很有些担心相公会玩物丧志,偶尔板起脸故作老成的说几句,陆彦生便笑着看她:“娘子放心,为夫心中有数。”
    转眼到了十一月,京都冷的早,晨起时台阶上都打白霜了。看着一地萧瑟,小娘子缩了缩脖子:“真冷啊。”
    话音未落,身上就被人披上披风,陆彦生穿戴齐整,摸了摸小娘子的脸颊:“走,今日随为夫干正经事去。”
    第59章
    陈五娘心生好奇, 一路上都在问是什么事。
    瞧着娘子好奇的样子,陆彦生觉得可爱有趣,便有意卖关子, 直到一刻钟后, 马车停下,二人下了车。
    陈五娘见是一家酒楼,笑盈盈道:“相公原来是嘴馋了,带我来吃好吃的呀。”
    陆彦生莞尔,刮刮娘子的翘鼻:“是也,非也。”
    眼前这酒楼饭菜酒水滋味好, 却不是吸引客人的唯一法宝,这酒楼时常举办诗画聚会, 还会邀请京城名士前来参加品鉴, 因此这楼里上下往来的皆是读书人。
    陆彦生的功课不必多说, 经史子集他熟读在心,名师大家的文章也钻研颇多, 馆阁体写得好, 草书也有自己的风格, 然而科举充满了不确定性, 想要一举考中, 绝不可闭门造车,要多多结交书生举子, 博采众长才是。
    这便是陆彦生带陈五娘来此的目的。
    “伙计, 你们店的招牌菜是什么?”
    入了内,酒楼上下三层已宾客满屋, 幸好还剩有雅座, 虽价格贵些, 却在二人消费能力之内。
    陈五娘早就饿了,端起热茶抿了一口,便点起菜来。
    店伙计口舌伶俐:“本店有炙羊羹和酱香兔,冷天吃最是滋补,客官点哪个。”
    瞧娘子蹙着眉一脸纠结,陆彦生索性做了主:“都上。”
    “好哩。”伙计响亮的应了,又推荐了玉菇虫草鸡汤,素三丝,酱肉卷和荷花糕等菜色,加上一壶温酒,荤素搭配了满满一桌。
    一楼最中间搭了个小高台,不时的挂出诗文对子等邀食客对答,陆彦生斯文的品尝着饭食,招店伙计取来纸笔,偶尔对上一句,再着人送上高台,用此等方式以文会友,正是这个酒楼的特色。
    开始几天收获不大,后来陆彦生带着陈五娘又来过几回,慢慢认识了一些文人举子,其中不乏勋贵高族,侯府子孙,陆彦生不卑不亢,加上才学好,慢慢的同他们结交熟识,这些高门第的人,获取信息的渠道宽,家中藏书多,陆彦生获益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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