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旭雪见杳云如此气势想是下定了决心,也不多加攀谈,朝着旋梯的方向奔去。
    杳云自然知道旭雪是感应到萧离瑞的位置,扯下身上披的豹纹毛球一挥,旋梯与鬼王中间立刻多了层冰蓝色屏障,没有防备的鬼王则一头撞了上去。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鬼王搆不着旭雪,便转身面对一脸云淡风轻的杳云,身上的黑雾渐浓朝着杳云袭来。
    「谁的死期,犹未可知。」杳云估量着山神来的时间,面对鬼王那无孔不入的黑雾攻势,动作不慢,无惧的向前一跃,一声咆啸后,杳云的位置便被一只白底蓝色豹纹的巨型猛豹代替。
    旭雪奔走中猛然转头一看,仅仅是这惊鸿一瞥,也足以将此情此象一点不差地记入脑海。
    她从未看过如此美丽的花纹,传闻中这便是冽寒豹独有的特点,白色皮毛为底缀上围着湛蓝色边的水蓝色豹纹,点点在杳云的移动中流动着耀眼的光芒,像是在豹纹上抹上了细小的亮粉,美地令人止息。
    他此刻的吐息是白色的烟雾,大口一张,便往鬼王那在半空中诡异身形吐去万千冰雹,在鬼王的身躯上穿出了几个窟窿。
    然而这阵攻击过后,冰雹刺穿的窟窿并没有永久留于鬼王身上,而是在一阵黑雾瀰漫后,被鬼王迅速修復。
    雾气无孔不入,一旦被侵入便是危险万分。
    旭雪转头继续向前奔着,她早一些去除邪神现世的可能,便能早一些让杳云脱离苦战,鬼王身上的每一寸黑雾是出了名的毒,若稍有不慎,让黑雾入了自己身体,等着的便是七窍流血而亡,她不愿让任何人遭受如此下场。
    更何况现在鬼王坠魔,已然失去理智,一旦开始攻击,便是至死方休。
    旭雪心下已定,脚步在一扇滚着红边刻有华丽纹饰的黑色大门前听下,身吸了口气后,便推门而入。
    黑色大门后头是一个宽敞的黑色房间,没有任何家具摆设,只有几个烛台供着微弱的照明,空旷地令人咋舌。
    旭雪低头看着在黑色地板上犹为明显的白色痕跡,那是一种白色粉末,一圈内还有一圈,如此一层层绕着,顺着外圈看网内圈的方向,直到中心的那个圆,旭雪一下子失神了。
    萧离瑞双手紧握掛在胸前的银凝之泪,坚持着集中精神在自己身周设下一层屏障,而在萧离瑞身旁站着的女人,一袭黑色套装变成了黑巫族的长袍,身周站了好几个穿着同样黑色烫金边的长袍,却面无表情悬浮着的人,或者说,他们是已成为鬼魂的黑巫族人。
    不知为何,那些死去的族人们纷纷叫着旭雪的名,像是祈求,像是哭诉,下一瞬间,那些面无表情的人,抬起头来看向她,想开口却开不了口,整片惊恐的脸色和统一因疼痛摀住喉咙的手,令她的心堵的发慌。
    「雪儿,终于见着你了。」那个女人开口说道,旭雪望见她那脸上如陶瓷般无暇的肌肤和欣慰的笑容,听着那温柔的声线,不知是开心还是悲愤,旭雪愣是止不住浑身颤抖。
    「母亲。」旭雪面无表情的道,心中却很是激动,六百年、六百年过去了,母亲一点没变,这如何可能?甚至……甚至尚且活着……
    「母亲?阿姨是你母亲?」萧离瑞心中大骇,方才苏瑀趁他不备袭击了他使他昏厥,也不知动了什么手脚,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都涌入了他的脑海中,他虽不想接受却无力反抗。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前世的记忆,那个毅然决然离去的瘦小背影,仅凭一己之力护住许多灵魂的她,是他的她,是旭雪……
    他生前未曾见过旭雪的母亲,但倘若苏瑀是旭雪的母亲,这事态似乎就比他所想像的严重多了。
    看到萧离瑞的眼神,旭雪猜到了萧离瑞肯定也恢復了记忆,瞬间有些惊慌,若萧离瑞知道了是自己母亲害的他,不知会如何想。
    「是的。」旭雪望着苏瑀那张茵看见她而狂喜的脸,心中却是沉痛。
    她的罪孽是如此深重,她生前阻止不了母亲几近疯狂的为她着想,死后也阻止不了母亲继续犯下罪则。
    母亲若长年藏身于慕山,山海大学自然受她影响,以巫术的蛊惑诱活人犯下大罪,与鬼王合作造出附体,收割恶人之面,慢慢壮大鬼王,也壮大自己。
    如此一来,山海大学的鬼魂被什么神秘力量束缚住便说得通了,毕竟製造恶鬼对鬼王也有好处,能收编制自己的部下中,又或者作为自己的食物。
    「我的儿,你终于来了!你看为娘为你准备了什么?」苏瑀一扫先前与萧离瑞互动时的贵妇人雍容气质,兴奋而接近发狂的一把向萧离瑞的脖子扯去,却被萧离瑞集中精神设出的屏障挡了下来。
    「母亲,离瑞是我的丈夫,请不要如此对他。」旭雪一边走向萧离瑞和苏瑀,一边说着,脚下一圈圈的白色粉末却像没经过她踩踏似的,全然未见消失。
    「雪儿,他不够格当你的丈夫,邪神、邪神指名要你的啊!你还管这个落魄皇子做甚?」苏瑀的双眼瞪的老大,眼珠子凸的厉害,所说的话对于旭雪和萧离瑞来说除了荒谬,没有其他。
    「母亲,六百年我早该死了,是你请出邪神,逆天改写我的命运,我才得以多活几年,但之所以黑巫族祖训言明禁止族中与邪神往来,是因为协助邪神会造成反噬!」旭雪看着苏瑀不断想拉扯萧离瑞,急忙向前阻挡,而萧离瑞也恰好在这一瞬筋疲力竭,雪白色的魂力屏障瞬间崩溃。
    「母亲,你清醒点啊!」旭雪此时忽然想到了在地府的寧寧,联想到现在仍活着站在他们面前的苏瑀,再看看苏瑀周边的亡魂,细思极恐。
    苏瑀自然看到了旭雪的视线飘移,先前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下诡譎的癲狂。
    「所谓的禁术都是笑话,如此强劲的招数禁了简直浪费。」苏瑀此刻疯狂的笑着,颤抖双手,扶助了旭雪的脸庞,旭雪则在此刻更靠近了萧离瑞一些,她知道苏瑀可能做任何事,但绝对不会害她性命,而萧离瑞可就难说了。
    「邪神说的果然是对的,献祭了整个黑巫族我便能永生,献祭了寧寧再封印住她的灵魂,在六百年后放到那废物身边,便能再次见到你。」苏瑀的眼神此刻又变回了温柔似水,但一句话里的每个字,听的旭雪和萧离瑞只有满腔愤怒和不解。
    「寧寧是你的孙女,你怎能」「孙女?她不过是个杂种,你跟这种废物所生的孩子,怎能是我的孙女?」苏瑀此言一出,旭雪原先清澈无比的双眸中转瞬间透出了强烈的恨意。
    初次见到寧寧那副脏兮兮的、浑身是伤的模样恍然间歷歷在目,旭雪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狠绝地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己唯一的女儿。
    六百年前她做的最错的事,就是相信她的母亲会好好对待寧寧!
    旭雪转身,向萧离瑞拿了原先在他脖子上的银凝之泪,在苏瑀震惊的目光中,对着苏瑀砸了下去。
    银凝之泪碎裂的瞬间,一片冰雾瞬间蒙上了苏瑀的身,将她的肉体和灵魂冻结在了一块,此时的苏瑀,被活活冻在了冰砖里头,动弹不得。
    所谓杳云的银凝之泪,便是冽寒豹难得留下的泪珠,极寒,碎裂在有温度的物体上,便是这样一个效果。
    旭雪看着苏瑀因紧张而四处张望的眼珠子,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母亲,我知道你爱我,但我也是人,我能独立选择自己的生活。离瑞是我的丈夫,寧寧是我的女儿,我对我所做的决定都不后悔。」旭雪定定地望着苏瑀那仍想多做解释却开不了口的样子,知道母亲始终听不下去她的话,便道出一句:「我也是母亲,我也爱我的女儿。」后便在没有对苏瑀说话。
    「离瑞,敲碎她。」旭雪知道萧离瑞在青娘的教导下,多少学会了一些魂力的控制方式,由于自己六百年前在萧离瑞身上留下的魂力不在少数,萧离瑞轻易便能毁了那座冰。
    「你真要这么做?」萧离瑞很清楚他这集中魂力的一拳下去,苏瑀会发生什么事,他不在意苏瑀的死活,但他在意旭雪的感受。
    「是她杀了你这世的父母,只为增强你体内邪神残馀魂魄的力量,不必担心我的感受,她早在杀了寧寧时,便不再是我的母亲。」旭雪把头埋进萧离瑞的胸膛,在萧离瑞的一声应允后,听到了巨型冰晶碎裂一地的声响。
    她不忍回头看那碎裂一地的残躯肢块,也不忍对上那残缺冰块中仍可能在转动着的眼珠子,嘴上说不心痛,心里却是难过非常,毕竟以前她与母亲的感情深厚,但事到如今她有什么脸面去留她母亲性命魂魄?
    母亲杀了离瑞两世的父母,杀了她和离瑞的孩子,甚至杀了所有黑巫族人,这样的罪孽,如何减免?
    萧离瑞紧紧的抱住旭雪颤抖着的身子,望着那残缺冰块中有一缕魂魄被冻结,没有多做声张,也不忍直接使旭雪的母亲魂飞魄散。
    让苏瑀重头来过,重塑魂魄后再等神识形成,因领会了旭雪的感受,苏瑀的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萧离瑞一挥手,那些碎裂的冰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溶进了粉末之中,唯独那一块留有一缕魂魄的碎冰晶被留在了房间的角落。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旭雪连忙擦乾泪滴,向后退了一步,紧张的望着萧离瑞的脸,以手检查着萧离瑞的身体有何异常。
    「寒霜剑能解决一切。」萧离瑞笑着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下,却惹的旭雪浑身一震,对上萧离瑞那笑的轻松如常的眼眸,刚刚止住的泪,又滚了下来。
    「不,还有其他方法的,不可能如此。」旭雪不断摇头,萧离瑞则轻轻抚着旭雪的头,安抚着她。
    午夜渐近,这是他们最后的时间了。
    相望无言,却胜似有言。
    好不容易重聚的时光显得特别短暂,世间对他们是如此的残忍,一世惨绝,六百年后又是一世悲欢。
    寒霜剑一旦由她刺入,灵魂尽毁,虽能阻止邪神的降临,但经此一击,萧离瑞的魂魄却也将荡然无存。
    萧离瑞拉着旭雪的手,自旭雪的心头拔出了那把寒双剑,把剑锋对着自己,对着旭雪点点头,闭上双眼,等待着灰飞烟灭。
    萧离瑞握紧了旭雪握在剑柄的双手,慢慢拉着旭雪的手让寒霜剑朝自己的心口推进。
    「且慢,莫如此!」就在寒霜剑即将碰到萧离瑞的那刻,一道声音传来,旭雪像是突然回过神般挣脱了萧离瑞握着自己的手,寒霜剑应声掉落地面,发出了刺耳的鏗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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