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everyboby!」小林一手勾着西装外套领口风骚搭在肩上,另一手拨拨他的瀏海耍帅,向宣传部的美女扔媚眼「想我吗?」
    女孩们看他那模样偷偷掩嘴笑起来,宣传部的大姐大扭着臂,嘴边一个含春笑容问:「什么风把营业部的小林公子吹来啊?」小林笑笑上前一手勾过较为熟络的女孩,挑挑她下巴,说:「不就你们这些美女吗?」女孩羞着推开了他,马上又回去大姐大的身后。
    「怕什么羞了!」小林笑了笑,昂头对她们说:「今天公子我请吃午饭!你们都得来!」见她们光笑不动身,便走到最近的办公桌,帮忙收拾东西「快快快!收拾东西!」
    忙着收拾的小林根本没发现头顶的人笑意都僵了,大姐大也双手叠放在大腿上站得端庄起来。
    「欸。」听不见戏謔,又听不见收拾声,他抬头看了眼站定的女人,又说:「快啦!趁那不识相的冰山鬼见愁来以前,赶快离开!」
    大姐大衝他皱皱眉,以眼神示意他住嘴。小林还未意会到发生什么时,一把冷得入冰窟的声线就在他身后响起:「现在是十一时四十五分,离午饭时间还有十五分鐘。」听见那声音,小林僵住身,一脸该死的表情挺直身板「藤原副总经理。」回头应话时已掛起淡薄笑容。
    「小林先生,有什么喜讯让你高兴得要把几个部门的同事都提早叫走?」武嘴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声音却是冷冰冰「升职当了公司新任ceo了吗?」
    此话一出,小林连笑容也掛不住,其他人也抿抿唇看向地下。小林即是步前和武平视,压声说:「小子,别太过份。好歹我也是带你出身的前辈。」
    对,没升职以前,他被分配跟着小林学习。从第一天起,小林就在大家面前叫他不识相的鬼见愁。
    小林教新人的手法简单又粗暴,不管你会不会,前辈交下来的工作就要办妥。当然他不会让你太辛苦,做好粗重工夫,小事他收尾,顺道领功。而要若弄出祸端来,肯定是由你扛;要记住前辈不像新人有那么多美国时间!小林可忙了,忙着擦马屁,忙着讨好掌权者,忙着和有交情的客户豪爽应酬,再向公司报销,之于新人将廿四小时空下来好好照顾喝醉酒的前辈就可以!
    可武不是一般的新人,合理范围内的事,他会做;工作量多,就看成给自己机会摸索实习;但说到帮小林抹屁股﹑照顾醉酒小林﹑深夜开车去送小林和舞女回家,这些他通通不会做。所以以前开始,他和小林的关係就十分恶劣。
    小林看他不顺眼,想把他整走,但又不甘心让他过得轻易,于是乾脆就借自己和上级关係好先把他整惨,再踢他走。计画本是这样,只是好死不死,武和总经理就在无尽的加班日子有所交叠。总经理看他比手下的人都有实力,本已经很满意;暗里又见他一次次被整,一次次背黑锅,一次次以打不死似的毅力板平所有问题,更是欣赏。给公司清瘀血一直也是总经理的计划,眼见时机成熟,他便出手解僱废物,升了好几个中用的人,包括武,而馀党──像小林就给新官自行处理。
    「你在跟我这不识相的鬼见愁套交情吗?」武不屑地问道,一如既往不给他面子「前副总经理走放任政策,」也不在意小林气得胀红的脸,冷眼横视那些女人「但我看该要修正一下这风气。」他双手负在身后,冷淡地说:「过些天,会有文件下来,届时可能还有机会和宣传部的各位促膝长谈。」
    大姐大保持着笑脸,眼底不见如其他女孩相像的不安,她行事端正根本不怕被抓住小辫子。武看她腰板企得直,心里对宣传部放心几分,转头便对小林说:「至于,小林先生。」武左手递他文件,右手翻过手錶看看,说:「趁着这点时间,你还是先去财政部听一下关于你的报告,因为午饭回来后,我要你把事情明明白白解释清楚。」当着那么多人,还要是那么多女人的面,一个从以前就看不顺眼的臭屁后辈竟然把他压下去,踩到他头上!小林不爽极了,一把手抢过文件,咬牙道:「好一个新官上任三把火!」鲁莽得叫女孩倒抽了口气。
    「小林先生。」大姐大好意地唤了声他,试图把他的理智都叫回来,可他就像吃了豹子胆一样,气冲冲地说:「你要来公报私仇吗?好!但小子,别忘了,以前也有你这样的人上过位,最终因为不会做人,很快就被拉下来!」
    「原话你自己留给财政部部长,但小林先生,别说我没提醒你。」武不温不火看他说:「不要随便推个新人给我了事,不然我真的重新评估你『高超』的能力可对公司作出什么贡献。」
    说罢,武转头便离去,彷彿他根本没看见小林恨得牙痒、气得面红耳赤。即便走出走廊不久,便听见小林吼骂:「你看!你看!像他这种不懂人情世故的鬼见愁,出事死了也不会有人可怜!」武亦一如以往不为所动继续前行。
    鬼见愁。
    不懂人情世故。
    死了也不会有人可怜。
    看他这脾气,身边肯定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又跩﹑又不知好歹,就别说感恩的心,怕是他妈连心也没长给他!
    他早被继父的唇枪舌剑练成百毒不侵之身,这点破话根本就像蚊叮一样不痛不痒,无须动气,亦无须理会。他从来不屑走进人际旋涡里,和任何人,勿论是嘴炮﹑要做又爱抱怨的﹑是非精,或是做好自己事后看戏的人,他通通都没兴趣与之深交。
    电车停下来,他同样躋身在车厢里的人一起晃了晃,车门一开便随之如鱼贯水走出去。细雨打在穿过月台顶和车厢之间的细缝的每一个人身上,他的眼镜也因而沾了一滴水。
    走到不太挤迫的位置,他拿下眼镜抹了抹,回望月台晚时,列车早就开走,而细雨也渐大。鼻间喷了口气,他翻开公事包摸了摸,并没有雨伞。
    「今早赶着出门都忘了拿……」
    是的,每每到了这种时候,那些讨厌他的人大概会心里乐着:「看就因为你平日都这样,身边才一个愿意帮你的朋友都没有!」屁啦!你看拓治不是哥们﹑猪朋狗友﹑酒肉朋友也特别多吗?财散尽,人堕谷底后,不是一个人不剩吗?
    想到这,他拿出电话,翻开通话纪录,姆指在「拓治学长」上悬空。
    一秒,两秒,三秒,迟迟不按。
    最终又是从鼻间喷了口气,锁机重新收回裤袋。
    人出了事,还是靠自己解决更好,刀锋会磨得更利,而且……孩子跌倒了老是找妈妈,要是妈妈跑了路就没依没靠,岂不是成了废人吗?必须要学会自己站起来,他太了懂这道理。
    他冷着张脸,别无异样直径掏出月票出闸。探头看看外边滂沱大雨,乌云又厚又实,密密麻麻堆满天空,怕是一时三刻也不会放缓下来。肚子已打起鼓来,一想到家里有热饭,又想到拓治会饿着肚等他回来才吃饭,便拿起包包,打算将就挡雨跑去最近的便利店买伞。
    「我就知道你。」
    还未踏步,他手肘就被人拉着,回头看,正是拓治!
    他愣住盯着穿着背心的拓治手拿一把半乾的伞子,下半身的运动裤和人字拖都湿得彻底,全身只有手臂是乾的「你……」是来接我回家吗?后话鯁在喉间,迟迟不敢说出口。
    倒是拓治拧住眉头教训他:「拨个电话比冒雨回家来得方便吧!」
    「你在干嘛!」
    「等你呀!伞又没带,我就知道你不会打电话回家!」
    「我是断手断脚还是脑残,自己不会去买伞吗?要你多事……」他回骂了去,四周的人都回望他如何兇狠对待恩人,如何恶劣伤害将他纳入心里的人??他抿抿唇,老不高兴地说:「你跑了出来,我回去吃空气呀!」
    拓治看他那模样,不怒反笑,搂过他的肩撑开伞子直走出车站。
    「放心,菜还热着,回去就有汤喝呢!」
    他抽过拓治的肩带,紧张问:「你这脑长草的!是没关火吗!我家烧了!我们都要睡街边了!」拓治把他的公事包拿去夹在腋下,半边伞都倾向他,拍拍他手臂说:「嗯,看来我们得跑回去了。」这回答半点安慰作用都没有,他听得混身也打震,禁不住将搭在他肩上的手臂扯下来,拉着他跑「你这天杀的!!我今晚就订个榴槤回来!订十个!你给我在上面跪通宵吧!!」拓治倒是怕也不怕似的,爽朗地笑着随他跑。
    车站四周的雨伞群听见他的大吼都如摩西分红海两退让出条路来,皮鞋和人字拖相互踩在水坑,溅起水花打在人们的脚上,叭搭叭搭,的达的达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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