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海并不是找不到符合沈故种植条件的土地,他千里迢迢跑到清山,显然不只是为了培育出更好品相的小番茄。
    沈故黝黑的面皮更红了,支支吾吾,半天都不好意思说出他的想法。
    “不好意思说吗?那不如,让我来猜猜?”
    叶柏念好笑地弯起眼睛,“你想让清山的人种你新培育出的小番茄,想改变这里农民的收入水平。”
    清山土地贫瘠,各种农作物的涨势一直不好,再加上地处偏僻,没有特产,才会一直无法摆脱贫穷的现状。
    沈故局促地眨了眨眼睛,有种想法被撞破的羞耻感。
    但更多的,是佩服叶柏念,能敏锐洞悉他的想法:“叶老师,您说,我是不是有点太不自量力了?”
    他从小到大,最明白穷日子是什么样的滋味。看着贫穷落后的清山,他很想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是向清山人推广种植他研究出来的小番茄。
    通过第一轮的种植实验,很显然,他的小番茄很适合在清山的土地上生长。无论是番茄的口感还是质地,都要比本地品种种出来的小番茄更好。
    可是。他只是一个刚从高三毕业的学生。
    清山的人和他没有任何交情,大家凭什么要听他的话,种植他研究出的小番茄呢?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着实有点过于膨胀了。
    “沈故,你这可不是不自量力。”
    叶柏念抚平对方微微皱起的眉头,笑道,“你很善良,也很优秀。你要知道,想改变世界从来都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
    “你能有帮助清山人的念头,我很自豪。我的学生沈故,未来一定会是个很了不起的科学家。你有这个想法,大胆放手去做,不要担心,不管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帮助你。”
    叶柏念的话对沈故来说,犹如一剂强力针,瞬间,他所有的顾忌都烟消云散了。
    ……
    叶柏念刚刚接手的这个初三,班里的女生都特别乖,很让人省心。大概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这是她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她很喜欢女孩子们为未来努力的模样,但也不希望她们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隔三差五,她都会想办法让大家放松放松心情。
    就比如今天,庄盈盈和沈故去大学报到的日期将近,叶柏念借着这个机会,带着初三的女孩们给两人举办了一场送别会。
    庄盈盈性格温柔,身上又带着高考状元的学霸光环,很得女孩子们的喜欢。
    不少女孩都给庄盈盈准备了礼物,当然,也有女生给沈故准备了礼物。比如,收下沈故小番茄种子的女生景英。
    沈故这些天带着他的番茄种子,去了不少村民家。他带上结出的果实,邀请村民试吃,村民吃到嘴中,都赞不绝口。
    但是当他提出自己可以提供种子,让村民们进行种植时,几乎是所有人都拒绝了。
    哪怕他再三强调,他提供种子,不需要报酬,仍然没有人愿意种植小番茄。
    村民在山里生活了太久,他们祖祖辈辈住在这大山里,只靠着种植粮食果腹。在他们看来,土地不用来种植粮食,却用来大规模种植小番茄,是要饿死他们的节奏。
    景英家算是少数几个胆子大,决定先辟出两亩地,种小番茄试试水的人。
    景英一家都对沈故很感激,知道他要走,景英妈妈还特意缝了两双鞋垫,让景英送给沈故:“沈、沈故学长,这是我妈妈亲手缝的,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面对景英一家的朴实善意,沈故羞得脸又红了:“当、当然不会,谢谢,我很喜欢。”
    他摩挲着手里的两双花纹好看的鞋垫,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希望,他以后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叶柏念送走庄盈盈和沈故,清山女中平稳进入了新学期。她时不时去景英家的菜地里,看看小番茄的长势,小番茄长得要比在学校后山还要好。
    景英每周放假回家,都会亲自给小番茄浇水施肥:“叶老师,沈故学长说,等小番茄成熟以后,我们可以拿到县里去卖。不过,我和爸爸妈妈都觉得,能不能卖出去都没关系,我们还可以留着自己吃。”
    叶柏念莞尔:“肯定可以卖出去的。”
    大不了,她可以出面替女中食堂收下这一批小番茄。支持自己的学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是真的很喜欢吃沈故培育出的品种小番茄。
    村里的土地都连在一起。
    有村民见叶柏念和景英在地里,撇撇嘴,冲两人吆喝:“叶老师,英子,又来看番茄啊?有这功夫,还不如在学校里多写点题呢!”
    村民始终觉得,叶柏念脑子不太对劲。
    在清山办女校这件事暂时不提了,谁让钱是人家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但现在,她和她那个叫沈故的学生,想插手村里人种地的事,这就有点过分了。
    他们两个城里人,懂什么种地呀?
    还想让村里人都种小番茄?笑话。番茄能当饭吃吗?!!
    不过话说回来,景英一家也真是够傻的,叶柏念和沈故说什么,他们一家就信什么,还特意辟出两亩地来种小番茄。
    呵,等着看吧,到时候景英家的小番茄卖不出去,今年的粮食又不够吃。他可是一点儿钱和粮都不会给她家借!
    ……
    十一月份,景英家的小番茄收获了,景英利用周末,和父母一起去了集上卖番茄。
    周一一大早,叶柏念迎面撞上了满脸兴奋地景英:“叶老师!我们周末拿出去的一千斤小番茄,全部都卖出去了!”
    她听到景英报喜,诧异地挑了下眉。清山的大经济环境不好,能在两天卖出一千斤小番茄,实属意外。
    叶柏念:“顾客怎么说的?”
    “好多人都尝了我们摊子上的小番茄,说是又沙又甜,他们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番茄咧!尝过的人都买了,最后就连县政府的厨师都听说了我们的番茄好吃,特意绕了大半个县城跑过来,采购了300多斤。”
    景英扳着手指头,越算越高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两亩地产了四千多斤小番茄,全都卖出去的话,叶老师!我家能赚4000多块咧!”
    四千块对于荣梧私高的很多孩子来说,不过是一笔小额零花钱。
    但在景英眼里,这却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真切切握在手里的天文数字。
    景英家的两亩番茄地卖出四千多块钱的事,很快传到了清山每一个村民的耳中。要知道,在清山,很多家庭一年都赚不到四千块钱。
    沈故研究的小番茄种子,一年可以种三到四茬儿。也就是说,光靠着种番茄,景英家一年可以赚一万多块钱。
    算出这笔账,村民们的肠子都悔青了。
    钱呐!都是钱呐!他们没听沈故的话,没跟着景英家一起种小番茄,错失了多少钱呐!
    可是,沈故现在已经走了,他们再想要小番茄的种子,总不可能跑去b市找沈故吧?
    很快有机灵的村民提议:“不如我们去找叶老师呗!沈故是她的学生,她肯定有办法找沈故要来小番茄种子。”
    “去可以去,但我丑话说在前头。”
    村长咂么着嘴里的香烟,从人群里站出来,“不许影响学校里的女娃们上课,对叶老师的态度恭恭敬敬的,她肯给你们就好好道谢。叶老师要是不愿意给,你们也不许有意见,听见没?”
    村民们纵然有人心里有意见,但了解叶柏念的性格,一个个都诺诺点头:“俺们晓得咧!”
    叶柏念早预料到,村民们会在景英家靠着卖小番茄赚了钱后,来找她要小番茄种子。
    她站在办公室的走廊里,打量着校门外的村民们。每个人都不吵不闹,只是派了代表,跑去和门卫交谈,很有礼貌地问门卫,他们能不能见她一面。
    村民们都有礼貌,她自然没有为难他们的道理。
    叶柏念拿出沈故离开前分好的种子,交给了为首的村长:“沈故给大家每个人都留了,您来分吧。还有一点——”
    她的神情严肃起来,目光从每个村民脸上扫过:“我不能保证,你们种了沈故的小番茄,能像景英他家一样,一定可以赚到钱。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希望你们自己承担得起后果,再来考虑是不是要跟着别人一起种小番茄。”
    “小番茄种子是沈故精心培育出来的,这一切都是他的心血。如果有人将来,因为种小番茄没有赚到钱骂沈故,别怪我不客气。”
    村民们都应下她的话,连连点头。
    清山不大,市场有限,要是家家户户都开始种小番茄,自然会造成很多人家里的番茄囤积。
    叶柏念很早考虑到这一点,打算在清山创办一个加工小番茄的场子,但这件事,她不可能现在大大咧咧地告诉村民。
    “叶老师,叶老师!”
    她送走村民,刚准备回教室,班里的一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叶老师,我有个秘密想告诉您——景英她好像被人诈骗了。”
    作者有话说:
    我本来今天想写八千来着,但早上来姨妈了,肚肚痛tat
    第六十三章
    “景英好像被人诈骗了。”
    叶柏念听到女孩的说辞, 短暂地怔忪片刻:“她被诈骗?是她告诉你的吗?还是……”
    女孩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心,摇头:“不是的,是我偷偷看到的。我看到她给一个男的转了两千块钱。”
    景英家凭着种植小番茄赚了近两万块, 景英作为替家里出谋划策的头号功臣, 景家父母奖励了她3000块钱自由支配。
    这笔钱, 叶柏念听景英说过,她打算攒起来以后买学习资料用。
    送走女孩后, 她开始观察起景英,接下来的几天里,景英的情绪一直很高涨,丝毫看不出被人骗钱的感觉。
    景英唯一和以往不同的一点是, 她玩手机的频率要比以前高了。
    叶柏念并没有在班级里全面禁止手机,清山女中里的女孩子们都很懂事, 平时拿手机也只是查查不会做的题目或者给家里人打电话。
    课间时间, 她无声地走到景英的座位后, 发现景英正在一个短视频软件上看一个少年直播。
    景英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很快又给对方打赏出了100块钱。
    叶柏念目睹了对方的操作,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景英。”
    “叶老师。”
    景英见她冷不丁出现在身后,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机反扣到桌子上:“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叶柏念佯装自己没有看到景英刚才的举动, 只是问道:“你刚才是在玩手机吗?”
    景英比她想象中坦诚得多, 听到她的问题,轻轻点了点头,把手机翻过来给她看:“叶老师, 我在看直播。直播间里的这个男生好可怜, 我就给他捐了款。”
    叶柏念将目光落在直播间最下方的简介上, 上面写着——
    【我在首都追逐梦想的这些年:父母瘫痪在床,无依无靠的我,要努力在首都地下室拼出自己的人生!】
    “他前两天出去摆摊卖烧烤,还被路上的一群小混混给揍得手骨折了。他没有钱看病,我觉得他实在太可怜了,所以给了他两千块钱的医药费。他今天出去打工,结果遇到了无良老板,不仅没给钱,还没给他吃饭。我又给了他100块钱。”
    景英说起自己帮助对方的行为,又肉眼可见的变得高兴起来。
    叶柏念默默记下了男主播的名字,抬手拍了拍景英的肩膀:“好的,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要再操心了。我替你帮他,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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