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到了呢。」
    肖楠忽然出声把我吓了一跳,听他这么说,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晓得目的地。车子向左拐弯,往山上开去。天空比平时还要清澈,一朵云也没有。
    「冷主播,就是这里!」
    肖楠下了车后蹦蹦跳跳的,像个拿到糖吃的小孩。他向我招手,说着「快过来」。我关上车门,莫名的熟悉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你看,这是薰衣草喔。」肖楠温柔地笑着转向我,「以前我和萧萧经常来这。不管是不是花季,他都会拖我过来。」
    听到耳熟的名字,我不自觉看向肖楠。「现在还是吗?」
    肖楠摇头,「萧萧已经找到更适合的人选。没记错的话,他总叫她薰衣草。」
    心免不了一沉。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独自苦恼的这些天,洛萧萧或许已经联系上她。
    「萧萧说他这辈子只会带心爱的人来这里,超级浪漫的。」说完,肖楠转头问我:「冷主播,你看过薰衣草吗?」
    「嗯,花季刚到的时候来过一次。」
    嘴上说只带薰衣草来,实际上连我这种阿猫阿狗都来过。我想起之前洛萧萧不由分说把我拉上来,理由是替我拓展视野。
    「是萧萧带你来的吧?」
    肖楠冷不防地问。我睁大眼睛,愣愣地点头。
    「不过他没有别的意思,我很清楚。」
    「哦?」
    「因为我不是薰衣草呀。」我看着肖楠,露出释然的笑。他轻轻拧眉,模样依旧帅气。
    「那你喜欢萧萧吗?」肖楠轻声问道。
    呼吸在一瞬间静止。眼前我爱慕三年的男人,居然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其他人。
    「他喜欢的不是我。」思考良久,我缓缓吐出几个字。
    「苏冷,我问的是你,不是他。」
    我再次愣住,脑中不断重播那晚微醺的吻和最后陌生的眼神。
    当时我并没有推开他。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声响,我想回头去看,被肖楠拉住了,只隐约瞥见深蓝色的影子。他抚着我的后脑勺,脸和我靠得很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块。从后面看来,我们就像在接吻的情侣。
    要是被媒体拍到,肖楠就麻烦了。我下意识想推开他,他表现得毫不在乎,反而将我搂进怀里。
    没多久,那辆车驶离薰衣草田,四周恢復原先的安静。
    「肖楠……」
    我微蹙着眉,内心有一股衝动,想追上那辆离去的车,儘管那不可能。无尽的恐惧将我包围,珍贵的东西彷彿正离我而去。
    洛萧萧离去那夜,我也经歷了同样的害怕,只不过这一次的感觉更加强烈。
    我慌张得左顾右盼,想寻回一点什么。这时,肖楠轻柔地抚上我的侧脸,我们彷彿身处不同的世界。
    他那一侧风平浪静,而我在水底挣扎、下沉。
    「苏冷,和我交往好吗?」肖楠说得很轻,像是一句没有重量的玩笑。
    我对上他的眼,一如记忆中温柔而清澈。过去三年里,我不晓得多少次梦到这样的场景,醒来之后还会得意地向殷书縵炫耀。
    在肖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已经和他交往超过一千次。
    面对肖楠的告白,我向来只有「毫不犹豫答应」这个选项。
    ──当然好啊!
    然而这四个字,我现在怎么也说不出口。早在某一个瞬间,梦里的肖楠已悄悄被另一个身影取代。
    我深吸一口气,质问道:「你知道刚才那辆车里的人是谁,对不对?」
    肖楠瞇起眼,像在确认我的问题。
    「稍早我确实问了萧萧要不要一起赏花,他没有回覆。」
    他说得轻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的心紧揪成团,痛楚随着每一下跳动增强。
    深蓝色的车本来就少见,加上肖楠反常的动作,我立刻猜想里头的人可能是洛萧萧。初次见面时,他开的就是这辆车。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嚥下一口唾沫,声音依旧乾哑。
    「因为他不懂得珍惜你。」肖楠脸色一变,眼神像鹰隼般锐利。
    「肖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无力地摇头,全身的力气已然蒸发。「是我将他推开的。」
    他露出困惑的神情,像等我继续说下去。
    「以前我总认为,躲在暗处默默祝福的人是傻子。既然喜欢就要更加努力,哪有举白旗退出的道理?」我握紧双拳,很快又松开。「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只要看见对方幸福就已经满足。即使那个人不是自己也无所谓。」视线掠过一望无际的薰衣草,最后停在遥远的地方。
    「肖楠,我喜欢他。」
    他的脸上闪过片刻惊讶,随即恢復淡淡的笑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仔细回想,你真的看见他幸福了吗?」
    我一愣,记忆回到那夜洛萧萧离去时落寞的背影。
    「洛萧萧还没见到薰衣草怎么会高兴,她可是在英国呢。」我硬是挤出微笑。
    「英国?」肖楠疑惑半晌,随即像明白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萧萧那傢伙可得好好感谢我才行。」
    我将目光转向肖楠,他轻咳两声道:「你应该听说过,萧萧和她是在茜茜学校里认识的。」
    我点点头,肖楠再度开口:「反过来说,在青青国中校庆上表演的学生就是薰衣草。萧萧说过,那天她唱的是五月天的《如烟》。短短半首,他居然惦记了七年,真是个专情的奇葩。」肖楠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瞥向我。
    「冷主播,这下你知道薰衣草是谁了吗?」
    我朝他看去,眼前除了过曝的空白什么也没有。支撑身体的力量在那一剎那消失得无影无踪,「咚」一声,我跪坐在柏油路面上。
    洛萧萧很早就告诉过我,有一株薰衣草长在他的心尖。我也曾想过,自己会不会就是那朵花?
    讽刺的是,他的答案不只一次出现「否」。
    洛萧萧,你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卑鄙、懦弱又讨厌的傢伙。」我粗鲁地拔起一株薰衣草,用手将它捏得稀巴烂。
    那一夜我花光所有勇气说了违心的谎,现在哪里还有脸见他?
    「冷主播,是你亲口说喜欢萧萧我才告诉你这些。你再犹豫下去,我就要反悔囉。」
    我偏着头,一时没反应过来肖楠在说什么。
    「你该不会已经忘了我是个告白失败的可怜人?」肖楠哭丧着脸。
    我连忙摆手,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又迅速消失。肖楠看出我的顾虑,笑道:「我和萧萧认识很多年了,他表面上冷冰冰的,其实心软得像史莱姆。如果他说出什么刺耳的话,你就往反方向想,千万别往心里去。」
    「肖楠,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肖楠的笑容依旧温暖,他靠近我一些轻声说:「记住,不管如何你还有我。」
    ?
    告别肖楠,我独自坐在客厅,背靠着沙发。眼前的麦克风覆上一层薄薄的尘埃,在光线的斜照下尤其显眼。
    手机画面停在【我的守护骑士】的聊天室,我的食指悬在「通话」按键上,迟迟不敢触到萤幕。
    我害怕电话没有人应答,也害怕听见洛萧萧的声音。真要说的话我更对前者更加恐惧。
    我闭紧双眼,深吸一口气。
    忽然间,手机铃声响起,然而我根本还没碰到萤幕。
    「喂?」
    我接起电话,心脏猛烈地撞击我的前胸。
    「苏姊姊,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洛茜茜刻意压低声音,似乎不想让身边其他人听见。
    我瞄了一眼墙上的掛历,今天确实是我的生日。如果没有洛茜茜这通电话,我可能到明天都不会发觉。
    「哥哥准备了东西给你,我已经请周叔六点载你过来。」洛茜茜说得更加小声。
    「好呀!正好我也有话要对洛萧萧说。」
    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情况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糟。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随即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茜茜,你真的不一起来吗?」
    声音遥远的模糊,我隐约听出说话的是洛萧萧。
    电子鐘显示现在是五点四十,二十分鐘他要去哪里?
    「姊姊,今天晚上六点,一定要记得!」
    洛茜茜说完匆促地掛断电话,画面再度回到和洛萧萧的聊天室。
    犹豫片刻,我按下通话。双脚不安地来回走动,脑中则反覆彩排接通后的对话。死板的铃声持续好一段时间,我在心里默数它重复的次数。
    十八、十九、二十。
    我放下手机,视线落在萤幕中央的暱称──我的守护骑士。
    「有什么事儘管找我。」
    洛萧萧曾经这么对我说过。
    我硬是压下内心的恐惧,重新按下通话。
    时间悄然流逝,萤幕上仍是一句「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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