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呕的一番除了胃液实在是呕不出什么东西,我挤出一抹安慰的笑,伸手拍了拍三三的手:“不要担心,不妨事的。”
    我现在最好奇的是莫邪和莫愁两人,这时隔多年后姐弟相聚的第一面,两人是该抱头痛哭还是会因志不相同而争执不休呢?之前在我看来莫邪那算得上阴沉的脸色现下却透出了一丝孩子才会挂在脸上的委屈神色,双唇轻轻的阖动却也只是重复着之前的那一句话。
    而反观莫愁早已是泪流满面,脚下步伐虚浮的一步步向着莫邪迈去,花了不算短的时间莫愁才走到了莫邪面前,昂首望着眼前高大健壮的青年男子,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曾是自己那善良单纯的幼弟。莫愁的手在颤抖,抚摸上莫邪脸颊上之后才终于哭出了声音:“阿邪···呜呜···阿邪···”
    莫愁双手捧着莫邪英俊的脸颊,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不能接受莫邪现如今的样子,莫邪全身僵硬着任由莫愁抚着他的脸颊,多年的坚强似乎使他忘了如何在自己的姐姐面前示弱撒娇。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将莫愁的身子紧紧的拥住,声音哽咽的有些泣不成声:“阿姐···”
    “我的阿邪去哪了?你真的是我弟弟吗?你是吗?你不是···”本来还算温馨感人的场面却因莫愁突然的发狂而被打破。
    莫愁一把将莫邪推开,满目惊慌之色,嘴里不断的呢喃着,我蹙着眉望着眼前的莫愁,向前前世见过的精神分裂症便是因为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打击,对一个人的刺激超过了他所承受的范围的话就很容易致使人发疯。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我是莫邪呀,我是呀···”
    “你不是,你不是,我愧对爹娘,我把阿邪丢了,阿邪···阿邪你在哪?姐姐在找你你知道吗?”莫愁开始四处张望,甚至要去宫道两旁的花丛中寻找。莫邪似乎呆愣住了一般想要伸手去抓住莫愁,却又怕自己的力道会伤着莫愁,只能不断的嚷着阿姐阿姐。
    就着三三扶着我身子的手站了起来,快速在脑中搜寻着如何能安抚下来莫愁的情绪,不然的话莫愁怕是真的会疯癫起来。我脚步有些虚浮的靠近莫邪轻声道:“你仔细想想,可有什么只有你姐弟二人知道的秘密,或是说过的话什么的,说给她听。”
    莫邪冷冷的瞟了我一眼,显然是不相信我的,我也没有做什么辩解,只是没什么表情的回视着莫邪,犹疑了不多一会儿,莫邪启唇哼道:“吾本是,荷花女,衷肠未诉泪如雨。君若看到荷花泪,可知荷花几多苦?吾本是,荷花女,只是与君心相许。今宵为君把歌唱,句句都是伤心曲···”
    听到莫邪哼出的这首歌谣,莫愁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细细的聆听着,莫邪走近莫愁,轻声问道:“阿姐,我又忘词了,你告诉我吧?”
    “吾本是,荷花女,朝朝暮暮为君舞。看尽人间多少事?知己只有吾和汝。吾本是,荷花女,梦里与君做诗侣。但愿天下有情人,总有一天成眷属。吾本是,荷花女,一片芳心请记取。他年荷花盛开日,朵朵带去吾祝福。”莫愁轻声和道,慌乱无神的双眸渐渐又有了些其他的东西。
    莫邪拉起莫愁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哽咽着问道:“娘亲走的早,儿时我老是哭,阿姐总是唱这首歌谣哄着我入睡,阿姐,我是你的弟弟,你看看我···”
    莫愁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终于抬首正视着莫邪的脸,无声的张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是姐姐的阿邪,是姐姐的阿邪才会唱出这首歌谣,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待我?为什么要让我至亲的人去背负仇恨带来的伤痛,为什么···”
    “阿姐···”
    莫愁却摇头道:“我之所以答应被公主利用不是因为我一定要报仇你到底知不知道?而是···而是我希望能给你一个安定的环境,冤冤相报何时了?可你为什么还是···还是被仇恨折磨成了这幅样子?为什么···”
    莫愁的话让我想起昔年她答应我条件时脸上决绝的表情,我总以为那是因为她恨毒了灭了她满门的人,可直到今日我才明白,这个女子是多么的聪慧与睿智,很多我想不透彻的东西她却一直都是清楚明白的。若是当初莫家只剩下了她一人的话,不知她又会作何选择?如今自己的一番苦心终究白白的付诸东流,也难怪她会崩溃,为了守护住莫邪善良的本性她付出的是她一生的幸福。
    “阿姐,你叫我怎能不恨?我莫家满门难道就这么白白死去?我是莫家唯一的男子汉了,我要守护住阿姐,可是我却连阿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我只有变强才能自保,才能保护住姐姐。阿姐,你等我,等我灭了赫连氏的天下,我就去同严世子说,还了阿姐你本来的身份,我们就隐居好不好?再也不管这世间的纷纷扰扰。”莫邪眼中是无法拟制的仇恨,尽管他很想在莫愁面前表现的洒脱一点,可眼睛却终究是骗不了人的。
    莫愁却侧身看了我一眼,皓齿紧咬着下唇,似乎有话要说却说不出来,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两人,我并不指望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便能消除莫愁对我的恨,那种深仇大恨不是说原谅便能真正放下的。莫愁苦笑道:“你变了,你再不是我那个单纯善良的弟弟了,如今的你是名震四海的莫大将军,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管不了你,可是我还是那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只看到了公主今时今日的果乃是因为当初灭我莫家满门的因,可我们莫家灭门又何尝不是因为当初爷爷他们种下的果?我心中不是不恨的,可是我更看重的是你安好的站在我面前,你过的是不是快乐,是不是幸福这就足够了,而不是为了那些仇恨去做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莫邪闭眼沉吟了一下,突然伸手在莫愁胸前点了几下,莫愁先是不敢置信瞠大了双眼,声音低哑的问道:“阿邪你要做什么?”
    莫邪将莫愁的身子交给两个宫女,垂眸道:“对不起阿姐,你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姐弟两人再加上大姐一起离开这里,你身上的穴道一个时辰后便会自动解开。”
    说着不再去看莫愁,也不管莫愁的呼喊声,莫邪又一把将我扛在了肩上,这一次三三再度阻拦之时,莫邪终是没有再伤害三三,而是命令手下拖住了三三的身子。莫邪几乎是用丢的将我丢进了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上,回身去看莫愁时双拳握紧,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我心中知晓莫邪心中是绝对不愿意看到我这张脸的,尤其是在看到我却又不能伤着我,对他来说大抵是世间最大的一个考验。可是在他眼中我是一个心思狡诈的女子,无论是派谁来监视着我他都是不放心的,所以也唯有他亲自出马同我坐在马车中,我心中觉得可真是委屈他了,哪有堂堂大将军放着高头大马不骑反而迁就着我坐在这慢的像是乌龟爬的马车中的?
    前途不算光明,我只得闭目养神,养好精神才有足够的力气与勇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尽管我闭着眼,却还是能感觉到莫邪那双鹰目射在我脸上的视线,恨不得将我盯出几个窟窿。
    “你这一生可有后悔过的事?”
    我睁开眼,挑着一边的眉看向黑面黑口的莫邪,没有想到莫邪会问我这么一个问题,我侧首看了一下车窗外思量了一下才答道:“自然是有的。”
    莫邪许是很好奇,却没有急着问我,见我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却没有深谈我所后悔的是何事的意思,终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后悔的是何事?可是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毕竟你最想要利用的只是我阿姐。”
    我苦笑道:“你不是我,你怎知我在后悔什么?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年只给了你一把剑,其实我更该给你的是一把钥匙,虽不见得能打开你心中的锁,却不会致使你的心结越缠越紧,如今莫说是钥匙,怕是早就刀枪不入了。想想我终是有负莫愁所托,她要的不过是我能好好照顾你,给你一个正常的孩子该有的童年,终究是负了她所托呀···”
    第三百四十一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莫邪死死盯着我的双眼,似乎想要从我的眼神中研判出我这一番话的真假,我平静无波的回视着莫邪,好一会儿莫邪伸手便给了我一个耳光,力道之大将我的身子掀翻在了马车之中,我想若不是这马车着实结实的话,我定然是会从马车中滚出去的。
    “不要再对我耍心计了,我早已不是昔年那个对你心存感激,傻傻的听从你命令的少年,我不是了。”莫邪有些抓狂的说道,在我看来真是有些喜怒无常了。
    我轻声笑了笑,笑这个简单的表情牵扯到了一边火辣辣疼痛着的脸颊,嘴角似乎有温温的液体流了下来,有些艰难的支起身子,看向莫邪的脸颊时,只觉得莫邪的脸色比之刚刚更加难看。
    “你究竟是恨我灭了你莫家满门,还是更恨我毁了你心中的梦呢?难道不是吗?你当初一定要变强真的只是为了报仇?”我声音很轻,话却很少犀利。
    听到我的话莫邪浑身一僵,一直就紧握着的手此刻又发出那种令人心惊的咔吧咔吧的声音,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莫邪握着的手,不再去搭理他。全身经过刚刚那一下似乎散架重组了一样,力气也丝毫使不上,我将身子蜷缩在马车中距离莫邪最远的一角,不打算再浪费本就不多的体力。
    我是有意要说刚刚那番话的,如果刚刚那一巴掌以及我的一番话能换来我这一路的清静的话,很值。我对明国本就不熟,自然也不知晓现下马车是在向哪走,天色将将要暗下来之时,莫邪再度将双眼转到了我身上:“你实在是这天下间最聪明的女子。”
    我没有睁开眼,没什么语气的答言:“是吗?你不觉得我是聪明反被聪明累?”
    “聪明累?我以为世间绝不会有人知晓我对你存在着那样的心思,直到你刚刚那番话我才明白,其实你早就洞悉了我的想法,可这么多年来你却是只字未提过,也不曾刻意疏远我,这反而显得我才是那个自作聪明的人不是吗?终究是我大意了,怎能拿你与这世间其他女子相较,世间也只得一个你罢了。
    你不会明白,当你的马车出现在莫府救我和阿姐于危难之时,不,或许更早,早到在我险些撞上你的马车之时我就对你有着别样的心思,这一点你大抵是没有想到的,那时你虽未露面,我却是看到了你那双眼睛的,一双我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莫邪对我讲话时或阴狠或满是怒意的语气,如今这般似在叙述着一个别人的故事般平静倒有些出乎我所意料。
    想起初次见到莫邪时确实是因他险些撞上马车,那时南风还活着,杨云落也还在我身边,只是如今却早已是物是人非。见我表情淡淡,丝毫讶异之色也没有表现出来,莫邪似乎非常不满意,嗓门也不住的拔高:“你既然早就知道,心中定然是在暗暗笑我的吧?笑我像个傻瓜一样是不是?”
    “我说过,你不是我,你怎知我在想些什么?即便我知晓你对我的心思,可那时你毕竟年幼,不过是对强势的我产生了一些孺慕之情而已,我若言明或者是刻意疏远你,岂不显得有些无中生有?再者,我有什么理由笑你呢?你终究是做了很好的取舍。”我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不想再继续这个有些危险的话题。
    莫邪对我有情我是知晓的,我从未曾去正视过,因为那时在我眼中他真的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暗暗在心中对我满是钦佩之情的孩子,他所喜欢我的只是一些他自身没有的东西,比如杀伐决断的狠戾之心,洞晓世事的机敏心思,还有就是我那一次有预谋的出现在了莫府之中,此后的几年我一直在扮演对他施惠之人的面孔。
    天色马上要黑下来了,所走的路却是无比的荒僻,连一户人家也没有,莫邪下车安顿了一下,几名士兵便去扎帐篷了,还有两人开始埋锅造饭。荒原上很冷,我很好奇莫邪究竟选了那条路,居然这么快就离开了息壤的城池,来至这般荒原之上。荒原上吹来的风像是一把把小刀,无情的割向人们的皮肤,无论是女子娇嫩的容颜还是稚童挂着浅笑红彤彤的小脸,它都丝毫不为所动。
    对于要和莫邪同宿在一顶帐篷之中我是有很大的抵触情绪的,但是现在的莫邪行事作风着实让我心惊,他别扭的是要和一切我所喜欢的东西对立,我讨厌惧怕的东西为伍,无论是什么,只要是看到我不舒服不开心他就会露出极为欣慰的表情,所以尽管我很不愿意可还是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天黑下来之时莫邪手中拎着一个酒壶便进了我所在的帐篷,接着便有人抬着马车中的一张小矮几放到了我身边,然后便是米饭以及一碟菜。其实我没什么胃口,尤其是在看到所谓的菜便是煮熟了的风干腊肉就更没有胃口了,可我心中更清楚,我现在不是在为了我一个人吃东西,肚子里的小东西或许已经觉得饿了,想到这里我也没有说什么,拿起筷子来便开始吃了起来。
    矮几上放了两碗饭,很显然是莫邪的,我抬首瞄了一眼,莫邪只是斜靠在一边,不断的将酒壶中的酒灌进口中。我素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娇贵的人,可那时因为我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现下嘴里嚼着这韧劲十足,甚至有些嚼不烂的风干肉时我才知晓,原来我远没有我所期望中的那般不畏苦难。
    “你什么时候知晓我对你有那样的心思的?”莫邪似乎喝的有些醉意的,好在话说的还算清楚。
    我什么时候知晓他喜欢我的?我自己开始在脑中搜寻着,咽下口中的饭我才抬首看向莫邪:“昔年,苏流水将我劫持到了苏国,那卷《醉卧茶山图》是在我逃跑中遗失的,之后我也就忘了找回来,可是回到曲城之后,也就是惊蛰之变前夕我曾去你房中寻过你,那卷画轴却在你的房中,你同绘此丹青的月尘并无过多牵扯,仔细一想,大抵就是为了那画中之人吧?”
    这件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总想着那类似情窦初开的感情是谁都有过的,我虽比莫邪大了几岁,好在也没有大很多,所以莫邪的感情还算是蛮正常的。解答完莫邪的疑问我便又继续和那风干肉较起劲来。之后莫邪边没再同我讲话,自顾自的喝着酒,我心中不知莫邪的酒量如何,只得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他千万不要酒量不佳酒品也差,醉汉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人。
    荒原之上的夜不仅仅是冷,即便睡在帐中却还是能清晰的听到帐外呼呼的北风,直刮的人心都跟着凉了。接下来的几天便一直重复着这样的日子,莫邪吃的东西很少,我甚至潜意识里怀疑他私下吃了好吃的东西,故意将那些半生不熟的米饭以及有些嚼不烂的风干肉给我吃。可除了我方便时他不在我身边之外,其余的时间一直都在,除了在赶路是他还有一点做将军的样子,一旦停下来扎帐篷过夜他便是酒壶不离身,直到醉死过去。
    除了前两夜没有睡好之外,之后的几天我倒也能放心的睡了,天黑了下来,莫邪又在喝酒,我吃完之后觉得身子莫名的乏便也早早的睡下了,虽然明知吃完之后便睡对身体没什么好处。半夜之时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脸,这深更半夜的不会是有贼吧?贼?想到这里我全身打了一个激灵,灵台顿时一片清明。
    我立马坐起来向后蜷缩着,黑暗中我看不到是谁,甚至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感觉不到,心中虽慌乱可我却试探着叫道:“莫邪。”
    莫邪即便是喝的烂醉可习武之人的天性是不会改变的,何况昔年他曾过了一段那样的日子,莫说是在野外,便是他自己的家中也不可能全无戒备之心,除非身前的这个人就是他自己。思及此处,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却尽量的不弄出一丁点的声响,屏息去听对方的呼吸声。
    如此惊惧交加的过了大半夜,直到天边露出曙光,帐篷中的景象我才能看清,和我相对着的另一边躺着莫邪,身上的被子盖在胸口下方,两只手枕在脑后,呼吸绵长,看样子熟睡了不短的时间了。
    惊惧了一整夜,现下天色亮了起来我才稍稍安心,又拉着被子打算睡个回笼觉,尽管睡着了,却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令人心惊的眼神却想不起这是谁的眼睛。
    再次醒来是被莫邪拎着我的被子,把我从被子里面抖搂出来的,虽然着地的姿势极为不雅,按着我的脾气是该要理论一番的,可只要想起昨晚的事那到了嘴边的话便被我强行吞了回去,虽然我没有确定,可昨夜定然不是做梦,心中有个声音不断的告诉我,还是不要惹怒莫邪为妙。
    第三百四十二章 生怜玉骨委尘沙
    不知为何,看着又在扎营的几名士兵我突然觉得莫邪似乎在有意放慢行程,每每赶路几乎都是在晌午之后,中午还要停下休息,天未晚便早早的埋锅造饭了,我当然不会傻傻的以为莫邪是体谅我有身孕,不宜过于急切的赶路才这般决定。
    即便我识路的本事不佳,可不代表我还不认识方向,况且莫邪之前也说了,丢了青山关对严洛是最为不利的,如今一来再看到我们现在我去的方向,定然是青山关无疑了。想到青山关便无可避免的要想到六哥曾在青山关驻守五年,以及后来七哥和袭美人也是被贬至了青山关。
    青山关,一个苦寒无比却又至关重要的枢纽,地理位置上大有三国时期的荆州的风貌,古人有云‘南北对峙之际,荆襄每为强藩巨镇,以屏护上游。自古未有失荆襄而能保有东南者’。而青山关却是西北要塞,对青山关地区的战略枢纽地位的形成,不能简单与其他地区的类比,而应把它放在天下大势中来考察。
    算算日程,尽管莫邪一直在挑一些偏僻的的慌路而行,可愈发寒冷的天气还是在告知我,青山关近了。对于青山关我的了解不算多,仅有的一些还是从宁三口中得知,青山关下辖着七郡,之前明国管辖两郡,北袁两郡,剩下三个郡则是知归大祈统辖。明国正是向大祈开战之后,北袁的两郡加上明国的两郡,在青山关这一地区,大祈一直是处于下风的。
    直到上次严洛率军阻击五万临水铁骑之时,才丢掉了四郡中的三郡,剩下的一个乃是青山关中最小的江夏郡。江夏郡外三十里乃是明国与北袁大军驻扎之地,望着已经进入眼帘中的军帐,我侧首看了一眼马车中没什么表情的莫邪,幽幽叹了一口气问道:“可以告诉我苏流水是怎么死的吗?”
    这个问题从我一开始见到莫邪时就想要问,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莫邪,一个现在我根本琢磨不透的青年男子,所以我一直隐忍着未曾问出口。可我心中明白,现下若是不问,怕是再没有机会。
    莫邪撩开另一边马车上的帘子,向前张望了一下才轻飘飘的问道:“你心中不是很清楚吗?”
    我紧握了一下双手:“你知道我的意思,果真···果真是苏行云下的手吗?”
    “对,是他自己下的手,苏王殿下的原话是,一个对仇人存有怜悯之心的弟弟,他宁愿不要。看,比起南风和严世子,苏殿下对你的痴心也不小,真不知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魔力,似乎这天下间的男子只要见过你就会喜欢你,只要爱上你就注定心甘情愿的为了你死去。”说这话时莫邪脸上一直带着高深莫测的笑。
    心下一阵难过,莫邪的话说的虽有些偏颇,但我无法否认,南风苏流水都是因我而死,便是我自己的亲哥哥也未能幸免,前世在电视剧中看到那些被人视为不祥的女子我总觉得那是一种无力改变现状的人们为减轻自己的内疚而寻找的一个借口,可现在我居然会认真去思考这个问题,我到底是不是那种所谓的不祥的女子。
    “我会亲手杀了你,一定会的。”莫邪的口气听起来很淡,仿佛在述说着的不是充满了血腥的事,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我轻嘲的笑了笑:“何以见得我必定会死在你手中呢?天下间欲置我于死地的可不止你一人,生或者死,虽不见得一定是我说了算,但一定不是你来决定我的生死。”
    莫邪一双阴沉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却出乎我意料的不怒反笑起来:“天下间还有一句话叫做,爱之愈深,恨之愈切,爱恨交织正浓时,唯有让你死在我手上才能平了我一腔的爱恨,只有亲手杀了你我才能忘记对你所有的恨与爱,到时我便可以做回从前的自己。”
    对于莫邪的一番言论我未置一词,似乎有些道理却也有些歪理,不再理会莫邪,感觉马车中途又停顿了几次,应该是过了几道军营中的关卡,最后一次停下来之时,莫邪起身离开了马车,没有再搭理身后的我。
    马车不算矮,若是没有身孕的话,即便是没有内力我也是敢跳下去的,奈何现下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若是这般不管不顾的跳下去的话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就在我犹疑着要不要用最难看的姿势一点点蹭下去之时,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轻巧的抱了起来。
    自从上次严洛从含章殿中拂袖而去之后,我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过他了,今日再次相见,我本以为他起码心中还会有些怒意未曾散去,可很显然那个小肚鸡肠的人也只是我一人而已,严洛双目柔和的望着我,似乎之前的不愉快压根没有发生。
    “对不起。”这句开场白也是我没有料到的,不知他是在为之前与我争执道歉还是未眼下不得不利用我制衡月尘道歉。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严洛一眼,语气淡的仿佛是在同陌生人说话一般:“严世子委实没有对我道歉的必要,严世子是个聪明人,不才在下也不是那种十分愚笨的人,表面上看上去严世子根本不知莫将军私下将在下带来此地之事,但是严世子是个事事都要思虑周全的人,何以留在含章殿中看守我的人只有几个普通侍卫?想必严世子离开之时早就知晓莫将军会去,才将含章殿周围的隐卫通通撤去,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我的一番抢白使得严洛略微有些尴尬之色,严洛又露出了那种苦笑的表情:“你有时候真是直白的令人又爱又恨。”
    不再搭理严洛,我看向不远处一顶帐前没什么表情望着我的尹玉泽,虽然隔的够远,可尹玉泽眼中的怨毒之色还是一丝不落的落进了我眼中。举步向着尹玉泽走去,我挂起有些虚假的笑:“许久不见,袁王一切可还安好?”
    垂眸瞄了一眼尹玉泽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好一会儿尹玉泽才出声道:“有劳夫人挂念着了,只是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夫人,夫人离开花溪时带走的宫女小桃乃是我北袁巫族巫女,现下不知她身在何处?”
    “原来是这件事,袁王殿下不必再记挂着小桃姑娘了,她此生大抵是无法在尽其巫族巫女职责了,因为她死了,原来巫族的巫女也是人,也会有生老病死,既然如此,以我看来这巫女之职委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希望再有这些人去打搅楚燕飞和小桃,此刻我只得撒谎了。
    尹玉泽终究也不再是从前那般爱冲动的少年了,他心中也清楚对我好与不好直接关系着严洛对待他的态度,所以此刻的他在尽量的隐忍,甚至连一个带着怒意的表情都没有露出来。严洛过来牵起我的手温声道:“舟车劳顿,还是先去沐浴休息一下吧。”
    我一把将手自严洛掌心中抽了出来,带着些讥诮之意说道:“在下与严世子怕还没到行则执手的地步吧?”
    泡在浴桶之中,望着暖炉中烧的正旺的炭火我吁出一口气,看着帐中这些早就备好的东西,若说严洛是真不知道我要来的话打死我都不会相信的。屏退两个被指派来服侍我的丫鬟,心下有些想笑,军营自来便是不许女子进入的地方,可似乎对我一直便是格外照顾的,撩这水中的花瓣玩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似乎有些乏力,转身便要唤人来帮我更衣。
    会见到她我丝毫不觉得意外,令我意外的是见到她的这个局面,宇文彩双手负在身后,与月尘负手而立时的闲适不同,宇文彩身上带着的是咄咄逼人的气势,那股凌厉之气扑面而来,和当年的宇文烈如出一辙,虎父无犬女,这一方面宇文彩丝毫不逊于宇文烈。
    “宇文将军这般无声的窥视许久所为何?”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终是我先开口问了出来。
    相比起莫邪那被仇恨所困,一直以来便阴沉着的双眸不同,宇文彩的双眼中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或者说那是一种对世间一切事物的淡漠。宇文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双淡漠的双眼在上下打量了我不下三次之后才开口道:“比起男子,你更适合做一个女人。”
    自从九哥死在临水之后,我心中对这些我曾经无比亏欠的人再无一丝愧疚感觉,声音带着淡淡的讥嘲道:“难不成,宇文将军在后悔没有生做男儿身?”
    “呵呵,后悔又有何用?便是我当真生做了男儿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好在爱着你的男子何其多,女子中我大抵是唯一的了,世间那些男子只会玷污了你,唯有死才是你最好的归宿,也唯有死才不负你如斯容颜。”宇文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魔魅色彩,似乎在蛊惑着人心一般。
    死?我有些怔愣,宇文彩却已踱至我身前,一只冰凉凉的手抚摸上我的脸,虽不及寒冰刺骨,可那阵凉意还是让我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彼岸有花现彼岸
    “水已经冷掉了,再泡下去难保不会着凉。”不知何时宇文彩已经收回了抚在我脸上的手,转身离开时没什么语气的说道,听到宇文彩的话我才似乎猛然惊醒过来一般,浴桶中的水果然已经冷掉了,可我全身却比这水还要冷。
    军营之中看管着我的人要远比在含章殿时多的多,除却严洛莫邪这样的一流高手,便是那些普通侍卫也算得上是里三层外三层,很明显是担心有人混进来救我。寒风阵阵刺骨,服侍我的婢女将一件粉色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披在我身上,声音恭敬的说道:“夫人,此处不比花溪,您还是披上这件斗篷吧,这上面的风毛出的极好,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呢。”
    我侧首瞄了一眼那着实是漂亮的过分的斗篷,声音凉凉的说道:“你觉得合适吗?我眼下有重孝在身,你打算让我穿着这么一身招摇的衣服服丧?”
    听到我的话,那小丫头果然十分惶恐,扑通一声就跪倒在我面前:“夫人饶命,奴婢···奴婢实在不知夫人有孝在身,奴婢该死···”
    说着便开始自己掌起自己的嘴来,我看着吓的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小丫头,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起来吧。”
    我抬首望了一下阴霾的天,这样的天气就好似一个悲伤过度的女子在进行中某种哀悼一般沉重的情绪,给人的感觉既压抑又挣脱不开。
    “可找到什么可供你利用的破绽?”严洛的声音很是闲适,丝毫没有可能即将要面临大战而显现出一丁点沉重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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