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清和沐暮为何摆在一起当选项?即使我能够轻易地在两者之间得到答案,这样的选择根本毫无意义,因为那只是「先后」。
    「你可以用自己交换其中一张。」
    像是察觉了我的思绪,上头又跳出了新的方案。选一张,然后换一张?虽然「剧本」并非万能,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被拍者的行动,但我衡量之后还是自私地选择了沐暮,然后拿自己换掉苏季清。
    「交换」的过程很特别,对方将「剧本」和苏季清的相片放在车站的置物柜,我再依照他指定的时间到那里用他给的密码开锁,拿「剧本」自拍一张,把相机与自己的相片锁在柜子里,便可带着苏季清的相片离开。
    虽然我大可带着「剧本」直接离开,可天晓得对方还掌握了什么,我不想冒险。照做之后,我把苏季清那背面尚未写上隻字片语的照片烧了,又回到望尘,模糊一些事实地跟苏季清说明了状况,这样的状态不晓得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我需要他提高警觉,或许……也需要他的帮忙。
    「沐暮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苏季清意外地在我选择忽视的地方上提出问题,他也晓得当年沐暮的态度,事实上我不认为自己需要为她的生命负责,那个女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吧?我很想这么回,可是苏季清的这句话却隐隐动摇了我,如果放任明知道会出事的生命自生自灭,袖手旁观的我是否也是罪人?而且……
    我一时想不到这个「而且」的后头是想表达什么,这个问题成了不是能赌气回答的考验,我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听说简梦昕出事的隔天沐暮就把自己关在了家里,估计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或威胁,在那之前他们的共同相处对象就是一起录製节目的洛景熙,能对持有者这么瞭解的外人也只能是他了,就左宣琦提供的情报,他和云雁感情很好,两人发展不同但空间时都形影不离,相机和持有者间的事情很可能是云雁告诉他的。
    苏季清透过关係去查了与我交涉的号码,可那似乎也是不用登记的预付卡,虽然对方的身分好像也不是重点了,他那猜不透的心思才是最可怕的,即使是洛景熙又如何?我们也无法轻易地接近一名当红的歌星。
    「如果你的目标是底片,我们可以和平交涉。」
    总是不能坐以待毙,我还是发了些讯息去试探他的反应,但他没再回覆。这样的日子令人徬徨,事实上,沐暮除了把自己关在家里也没别的状况了,对方也不再有动作,一切安静得彷彿之前发生的都是幻想,简直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这期间梁语瑶来过望尘一趟,当然又是不免被她大骂了一顿,嘴上嚷着不想管但她还是禁不住操心,而这一切想必也是苏季清洩露的,那丫头最后说着她要带着霂光私奔远离我这个是非之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望尘。
    本就断了联系,又何来的远离?我哭笑不得,但看着来吵闹的她心情倒也轻松了些,梁语瑶虽然也曾一度遭遇危险,但好像只要度过一次劫,对方就会索性放手了,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游戏环节。
    霂光的动态我还是有在追踪,她好像已经冷静下来,认真地为梦想准备,梁语瑶后来真的带她到外县市去住了几天,还发照片过来炫耀,我把这当成了梁语瑶式的报平安。
    这样就好。
    再次收到那之陌生号码久违的回覆,是九月三日的晚上十点,他传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们的选择决定了最后的结局。」附加沐暮照片与背后的文字,她将于一个半小时后因压力自杀身亡。
    他又发了车站的置物柜,十一点十分沐暮的相片会出现在这个置物柜里,届时会传给我密码,我可以带走它,只要给沐暮看到上头的文字,便能「剧透」破解能力。
    那时的我,一时忘记了九月四日的预言。
    我还是选择去救沐暮了,她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虽然我讨厌她,恨不得她离霂光远远的,可她还欠霂光一个交代与道歉,这一切评判不该由我们这些外人做主,总有一天,他们必须一起面对当时的种种,她还不能死,这都是为了让霂光成为一个更完整的人。
    我找到了那句「而且」后头的答案。
    我和苏季清在营救沐暮的过程遭遇了不少困难,还是靠着左宣琦的力量找到了她所在的公寓,说服守在外头的保鑣,说服她有着备用钥匙的经纪人,最后踩着时限把坐在浴缸里准备割腕的她拉了出来。
    我把照片背后的文字拿给她看,或许对她而言这张照片只是一种恶意也巧合的诅咒,但至少她被「剧透」了,她嚎啕大哭,看着崩溃狼狈的她我突然感慨,我想她也是个压抑的人,我们永远无法看见一个人的全部,而所谓的恨、痛苦与不谅解,也是因此而生。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
    可我再次收到了讯息,他传给了我一张霂光的照片,一张普通的,用手机拍的照片:「猜猜我要去哪里?」
    我下意识地看相手机左上角的时间,距离明天只剩十九分鐘,我想起了九月四日是怎么样的日子,跟苏季清要了霂光的电话,我到路上拦车,一面把事情交代了,她把地址发给了我,我匆匆向司机转告,打开手机的地图估算时间,到她那估计刚过十二点。
    来得及,必须来得及。
    下了车我开始跑,却在社区出入口旁的超商,遇上了一个兜售爱心笔的人,他拉着我死缠烂打,明眼人都看得出我的着急,他却仍固执地推销着,情急之下我买了一支笔打发,付了钱就连笔都没有拿,一路狂奔完了最后一段路。
    可我还是没能赶上,推开门我看见坐在地上的她,浑身是血,绝望而崩溃,一如那张我早已知道的「未来」。
    脑袋一片空白,好像呼吸不到空气,可我还是走了过去,探了探倒在地上,目光已然黯淡却彷彿仍在嘲讽着的洛景熙,然后摸了摸霂光的头。
    她没有说明,但我的脑中自然拼凑出了大概,怎么办?我自问着,一面走回去把门给关上。
    关门的时候有个东西卡在门锁内,我把它拿出来摊开,是一张被折成一小块的照片,上头是我,是当时我用来交换苏季清的照片,背后只写了一行字:来的路上买了一支笔。
    明明情况是如此糟糕,我禁不住笑了,直到好多年后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如果没有这张相片,如果当时没有耽误到那点时间,我们是否能改变命运。
    她好不容易才离开了过去,好不容易抓住了梦想,当我关上门回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女孩,我彷彿看见总算盛放却也脆弱的花朵即将被践踏凋零的瞬间。
    若是按照正常的思维走,或许能用正当防卫,或许能避免最重的罪,可她终将失去梦想,甚至无法拥有平凡,会有成千上万的舆论纠缠并无情地伤害着她,染在她身上的血,她不该背负的谴责会像梦魘盘旋不去,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
    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復原,它们会留下疤,或是一遍又一遍被血淋淋地拨开,直到伤口终是无法承受地感染,稍有不慎,便会夺人性命。
    而我无法目睹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没关係,我能够承受,我听不见,比起本就残缺的我,她更值得安然无恙。
    我做了决定,想好了说词,询问失魂落魄的她,取得了安眠药与「遗忘」。再一次地把融着安眠药的水递给她,我突然感慨,命运弄人,彷彿又一次地重蹈覆辙。
    我在洛景熙身上多捅了好几刀,让本就浑身是血的霂光躺在血泊中,我要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不讲道理的变态杀人犯,漏洞肯定有很多,我带着所有与相机有关的东西离开,包含洛景熙那满袋子的照片,还有「遗忘」与我为霂光拍下的,最后的照片。
    我到望尘附近的小山与苏季清碰头,那地方没有监视器,也没有什么值得造访的特色,人跡罕至。我自顾自地所有东西都交代给了他,告诉他警方来问话的话,一概都说不清楚就好。
    他在那袋相片看见了我为霂光拍下的照片,匆忙之间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暂时放在了那个袋子里,他第一次咄咄逼人地质问了我,他不接受我的作法,我忘了,我真的忘了当时的我们究竟说了什么,我只记得这次我没有留下照片,而是抢过它,当着苏季清的面把照片往下丢,那张单薄的照片飘忽下坠,淹没在丛生的杂草里。
    「反正我是听障,再怎么努力都一个样了,代替她承受刚好!」
    我如此对他说了,就好像我也必须如此说服自己,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我自伤的话语深深地刺痛了他,也深深地刺痛了自己。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残忍?」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但他肯定望着我的背影,说着这么一句我也想自问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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