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萱篇-台北2025年8月初
    建汉去宜兰后不到三天,鼻血哥就被传转往和平医院并开始隔离。
    这一新闻震惊社会,一来是鼻血哥在捷运上的影片确实骇人,二来是和平医院在近二十年前曾经有『sars封院事件』。当年的封院事件武萱太小了什么都记不得,但能观察到中老年人们都对此非常敏感,电视台各频道像是替社会发声似的不断传递各种观点。
    「政府到底在搞什么东西!流个鼻血就隔离!是怎样?大流感后遗症是不是?还是在和平医院!根本製造社会恐慌!」政论主持人辉哥大声痛骂。
    「我真的搞不清楚现在是怎样,检验报告管制是什么鬼东西?最好小感冒会这个样子,我学医的我怎么会不清楚!」台北市市长抱怨。
    「政府应该对鼻血哥隔离事件给个交待,是之前的流感病毒吗?还是新型的异变病毒?cdc为何现在还不发表声明?」公卫背景的在野党代表质询。
    「现在夏天气候炎热火气大,俗话说『火从口入』,强烈建议大眾饮用:五汁饮、玉女煎、甘露饮、清心莲子饮、黄连解毒汤等降火气。」中医师微笑。
    「乱七八糟!乱七八糟!房市好不容易回温,现在政府搞这套是在干什么!到底有没有考虑过经济层面啊!」金融分析师摔笔。
    「啊…您说鼻血哥是不是?我有看影片,也很关心,祝他早日康復,鼻血流出来、身体好起来!」总统对着镜头态度亲民。
    台北鱼市场,总统的粉丝簇拥着总统在新闻画面前鼓掌微笑、喊口号。
    「鼻血流出来、身体好起来!」
    「鼻血流出来、身体好起来!」
    「鼻血流出来、身体好起来!」
    「白痴!」武萱不悦的滑掉手机影片。
    天气很热,不到十个人上课的午后暑修教室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老师又迟到了。武萱点开批踢踢app的八卦板打发时间,有一则文章迅速吸引了她的目光。
    『有没有鼻血妹的八卦?』
    武萱被吸引了:「什么东西?」
    文章内容是有乡民爆料他们公司新进的柜台小妹上午也因为流鼻血送医院。爆料的文章没有影片连结,却有一张焦距稍微模糊的照片。照片上看得出来是一个很凌乱的翻倒柜台,纸张与文具以及有线电话散落在地面上,一大滩量多到很没真实感的鲜血染红了地砖。
    「夸张!」武萱看了照片感到一阵寒意。
    轰隆一声,迟到的老师开门进教室。所有滑手机的暑修学生稍微端正了自己的坐姿,然后继续滑手机。老师连声咳嗽的开始在白板上写下数学题的公式,听说他已经戴口罩上课连续咳嗽一个礼拜了。
    武萱翻开课本假装上课,实际上也在桌下偷滑手机。
    鼻血妹的事情有让她感到一阵不舒服,她滑着八卦板渴望找到什么蛛丝马跡回应心中的凝重感,殊不知这个世界一切天下太平,目前除了鼻血哥以外讨论度最夯的全民话题是年底的卡达世界盃足球赛以及漫威的新英雄。
    「或许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武萱丧气的开始自我嘲解,但随后手指在一则文章前停下。
    『啟示录救恩教会大长老被捕』
    新闻报导:末日教会领袖蓝坤旗先生今早被查获率领信眾在公眾水塔倾倒大量檅物,并与社区管理委员会发生衝突,在警察抵达现场后大声斥责并用圣经丢掷警方,现被警队用袭警、公共危险罪移送法办。
    武萱窃笑;「好欢乐的报导。」
    突然,有人打她的手机line。是品蓁。
    武萱滑掉来电通知,快速打字在line上:「我在上课。」
    看到品蓁已读后,武萱开始等对方打字。
    殊不知品蓁再度打电话过来。
    武萱傻眼:「都说我在上课了。」
    碰巧那时候台上的老师一阵连咳不止,武萱皱眉一个拿捏,随即迅速的接起电话,低俯身姿、手掩机底。
    「唯……我在上课。怎么了?」武萱用气音询问。
    「出…出事了!淑芬出事了!」
    品蓁的音量是爆炸级的,那音度力道穿透了武萱的掩手连隔壁座位的同学都听得到。武萱一阵慌乱抬头,上课的老师仍在剧烈咳嗽。
    「怎么了?什么事?你冷静点慢慢说……」
    品蓁那头则完全陷入恐慌。
    「血!是血!淑芬的耳朵正在流血!」
    「什么!」
    武萱因为震惊而不自觉的迅速站起。
    「回来!你快回来!」品蓁抓着电话哭喊着。
    那是种已经失控的气氛。
    武萱一个回神打算跟老师紧急报备女舍出事了,但在她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接踵而至。『应用力学』的暑修班老师在最后的几声剧咳之后……顷身倒下,整个暑修班爆出一阵惊呼,老师的白色口罩……掺血的面积正迅速扩大。
    「天啊!」武萱感到一阵腿软。
    -
    救护车来了,而且来两辆。
    在大批好事的围观群眾注目下,女舍的淑芬与教室的老师被抬上救护车……直送学校附近的台大医院。学务主任抵达现场,他再三警告眾人不要通知媒体后就匆匆离开了。
    「我只是…我只是出门吃个午饭……」品蓁坐在女舍门口的石阶上哭泣。
    武萱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淑芬看完医生之后身体状况一直没有好转,连续几天食慾极差、整天睡觉;昨天眾人出门吃消夜时说声我不饿后就一直睡到今天下午。一旁传来摩托车急煞的声音,是诗涵。
    「人呢?」脱下安全帽的她神色惊慌,身上还穿着麦当劳员工的制服。
    「送医院了,台大。」武萱回应。
    诗涵愣愣的望着女舍门口的一滩血跡。
    「请问是庄诗涵、刘品蓁、武萱同学吗?」
    三名女大学生转头望去。是一名带着n95口罩、颈下身着防护衣套装的男子,他套装的手臂上还有一个大大的标志:cdc。
    「我们是。怎么了吗?」武萱站起身子,心里一阵堤防。
    「啊……没什么。只是一些小小的例行程序,你们是王淑芬同学的最近接触对象,想请各位同学同我们走一趟,简单做个笔录。」
    做笔录?武萱皱起眉头。
    诗涵放下安全帽:「好,我们去。」
    三个人一同上了cdc的一辆白色厢型车。
    白车一路开,车上的cdc人员一对三的简单问话,主要是询问淑芬身体不适多久了、接触过哪些人、作息饮食、生活习惯、三位女生平日接触患者的时间与地点。问话的人边问边纪录,他的手速飞快,后厢车门再度打开时他手上的笔记本已经密密麻麻三大串重点了。
    三人依序出了车厢,发现她们也到了台大医院。
    「请配合做简单的身体检测。」
    然后她们就被分开了。
    一名女性cdc人员带着武萱走过许多房间,每间房间进行的检测都不一样,从抽血、唾液、验尿、血压、脉搏、体温、呼吸、眼科会诊、肺功能检查、自律神经检查到拍x光通通都有。就在武萱觉得一切永无止尽时她们来到一处一切洁白的房间,那张房间就一张细脚银桌,两张面对面的细脚银椅,三面光可鑑人的白墙壁,一面超大型落地镜。
    女cdc人员对武萱做同厢型车上一模一样的笔录问话,但这次却细腻很多;专员几乎对武萱的每一个回应都提出细节上的询问,有些问题还让武萱回想再三才有办法回答。这场笔录就像场审问,等到女专员终于满意时武萱才发现这场问答将近两个小时;如果一连串的体检是身体上的疲累,这场审问也彻底让武萱身心俱疲了。
    她最后被引导到一处颇大的静候室,诗涵已经坐在那边等待了。
    「你那边结束了?品蓁呢?」
    武萱摇摇头,注意到静候室一边有扇没关好的门不断传来人声。只见诗涵指了指那扇门,然后举起食指贴在自己的双唇上。
    于是武萱凝神细听。
    「到底要我重申几次!根本不是流感!不!是!流!感!我不管,他不想知道你就叫署长来听电话!目前病症尚未确认,安检站那套检查根本没办法掌握新症状!为什么还不发佈消息!?蛤?没有办法,根本没办法做防治,数据都不吻合,确定是新的症状……我才不管,你们敢挡我就越级报告!」
    碰!
    好大一声推门声。一名神色阴沉的白袍医生走进静候室,他很粗鲁的递出一块板子要两位同学签名。他隔着口罩询问武萱。
    「你是女生宿舍的舍长?」
    武萱紧张的点点头。
    「已经通知你们学校女舍与教室整栋彻底消毒了,帮忙注意确认一下你们校方配合落实。你们两个的身体检查报告没有问题,走左边的门离开。」
    「请…请问我们的朋友呢?」
    「王淑芬女士?她现在在隔离病房。」他的回应有点心不在焉。
    「隔离病房!?」诗涵惊呼。
    「这么严重?是什么疾病?」武萱脸色一沉。
    「目前尚在确认中,先保持观察。」
    「我们还有一位朋友!刘品蓁!她人在哪里?」诗涵追问。
    「她的接触病患比例为三级,要留院观察。」
    医生的回应充满结论式的语气,那种权威性让人感到彷彿并没有任何选择,只能接受。武萱与诗涵就这样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注意,这阵子少出门!别吃来歷不明的食物!更别去人多的地方!」
    「这就样?」武萱不太高兴。
    「这就样。走左边的门离开,还有……没事不要来医院。」
    医生说完转身就走。
    两人走出医院侧门时已傍晚了,她们留意到大马路上有股波涛汹涌的人流浪潮不断往同一个方向移动。然后武萱想起来了,今天上课时才滑到的新闻。
    「凯道反美大游行,听说会超过50万人,持续一个礼拜。」她告诉诗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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