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似这个人她人生中所扮演角色一样,翩然而来,然后绝尘而去。
    他自始至终没有发现这狭小窗户里,有一个她痴痴地望着他,内心煎熬,泪眼婆娑。
    清阳终于忍不住慌了神,扶着她坐到桌边,急急地问,“母亲,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要若是不舒服,我们赶紧回府去让大夫看看,别老坐这儿了。”
    长公主已然听不见女儿声音,只觉得过往一切纷纷涌上心头,叫她承受不住,只能无助地趴桌上,忽然埋头失声痛哭起来。
    她少女如梦。
    她如意郎君。
    她青春如同白驹过隙春日一般,短暂地盛开,然后飞速地凋零,从此只剩下兵戈铁马、山河破碎。
    *****
    华严殿内,太子一袭黄袍端坐其上,神色肃穆地等待着卓定安等人凯旋,文武百官列位两旁,垂首与太子一同等待。
    大殿里鸦雀无声,终迎来了外面挨次传来通传声。
    “怀远大将军到——”
    “恭亲王到——”
    “仆射大人到——”
    “驸马爷到——”
    以卓定安为首,四人身披战袍、器宇轩昂地踏入了大殿,然后单膝跪地,朗声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顾祁已然起身相迎,扶起卓定安同时,温和地说了句,“卓将军请起,不必多利。”
    因卓定安是主将,所以顾祁只扶了他一人,其余三人只是提了一句,也便自己站起身来。
    顾祁看着文武百官,朗声道,“西疆一战,耗时近两个月,朝廷兵马虽有损伤,但与西疆溃不成军、元气大伤相比而言,已经远远超出我预期了。卓将军由始至终亲自带兵出战,后亲自剿灭敌军首领,伤亡小情况下为我朝取得了后胜利,实乃宣朝大功臣!着我旨意,擢升卓将军为一品大将军,封号仍为怀远,并封卓夫人为卫国夫人。”
    视线其余三人身上略过,他目光沉静地说,“恭亲王任副将一职,心守城,及时接下了定国公担子,统领大局,即日起,划江西为封地,赐良田百亩。”
    “萧仆射担任淮城之中军队统领,后方补给,接应卓将军,同样有功,擢升为都尉,即日起统领宫中侍卫。”
    “驸马秦殊淮城之内负责军队统筹,协助恭亲王安定军心,保证了淮城之内一切顺利进行,今后恩准驸马进入司天监,担任少监一职,特赐议政权。”
    后后,顾祁把视线转到了秦远山身上,“秦少府于京城之内,负责与接应西疆一切密件传书、统筹安排,功不可没,即日起擢升为御史大夫,赐银印青绶,今后负责接收百官奏事,管理邦国刑宪、典章政令,以肃正朝列。”
    受封五人跪地接赏,高呼太子千岁。
    几位权臣不发一言,神色阴沉,却又无能为力。
    赵武已随大军回京,而今还躺床上养病,这些连西疆都没有去朝臣又能反对什么?
    而主要功臣都论功行赏了,顾祁又对所有将士进行了统一安排,文武百官连同受到封赏四位功臣一同跪地谢恩。
    大殿里一片肃穆。
    早朝散了后,华严殿里终于只剩下顾祁一人。
    他神情莫测地坐龙椅之上,眼神微妙地看着人去楼空威仪大殿。
    今日起,能代表太子晋权贵终于从这里诞生。
    从今以后,他绝不会是孤身一人这朝堂之上与那些倚老卖老权臣奋战了。
    只是这兴势力里,又有多少人是完全臣服于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真要了我命,官职和对应事务把我逼疯了=_=、
    并且我知道你们还会吐槽我这章略无聊!
    但是看我这么辛苦地完成它份上,请不要嫌弃我儿子好么!
    ps:官职不止来源于一个朝代,架空文,不要计较这么多,因为每个朝代官职名称不同,我都是量挑好听好记,所以请勿考究!这里是考究会死星人。
    第053章.重逢
    第五十三章
    顾祁回永安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天色已晚,楚颜却在正殿等他用膳。
    他没什么食欲,下午的时候让万喜从御膳房端了碗芝麻糊去书房,甜过了头,现在胃里还有些腻味。
    但见楚颜这么晚了还没吃,只顾着等他,也便坐了下来,光说开动,筷子却没有夹任何菜。
    楚颜先是替他夹了块鱼肉,见他眉头微皱,也没动筷子,便问了句,“殿下不吃?”
    顾祁摇摇头,“没什么食欲。”
    楚颜抬头看了眼他的表情,没说话,只端起自己的碗盛了点莲藕汤,然后递给他,“这个比较清淡。”
    顾祁接了过去,喝了一口也就放下了。
    楚颜比较执拗地盯着他,“什么都不吃的话,夜里饿了怎么办?若是那个时候再进食,说不定会睡不着。”
    顾祁看着她略显严肃的神情,端起碗把那点汤全都喝了下去,然后抬头望着她,“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楚颜一愣,心道这厮越来越聪明了,于是放下筷子,认真地望着他,“今日我都听说了,殿下封赏功臣,论功行赏,犒劳三军,大殿之上无人有异议。只是楚颜想问殿下一句,您打算……”
    她顿了顿,才问出口,“您打算如何处理定国公?”
    顾祁眼眸沉了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看着她,“身处后宫,莫问政事,我以为你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楚颜默了默,才说,“我以为我问的不是政事,而是……家事。”
    最后两个字,声音坚定,掷地有声。
    好一句家事。
    顾祁看她一眼,“我以为你曾经说过,进了永安宫便不再是赵家的千金,而是我的太子妃了。”
    语气有些冷淡,显然是为她这句家事而动了气。
    楚颜垂下眼皮,盯着桌布上的一小块花纹,“太子殿下的家事……难道不是我的家事吗?”
    这句话说得顾祁一愣,而她不容他开口,又继续说道,“定国公是您的祖父,也是我的祖父,如今尚且卧病在床,而您若是要铁面无私地惩处他延误军情的过失,天下人又会如何看您?”
    她最后抬起头来轻轻地对他说,“我担心的是殿下,而不全然是赵家和祖父。”
    这句话把顾祁刚才的那点冷淡也给融化了。
    她说得句句在理,虽说不似她描述的这般对赵家无动于衷,但也确实在为他着想。
    试问如今西疆战乱平复,宣朝大获全胜,百姓正欢天喜地锣鼓喧天,谁还会去计较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头子曾经延误了军情?
    而这个时候,若是他非要站出来惩处定国公,恐怕天下人只会觉得他冷血无情,明明已经过去的事情却非要揪住不放,并且要对付的人还是自己的亲祖父。
    顾家的祖训便是以孝治天下,若是顾祁要拿这件事情来对付定国公,哪怕对国家为忠,却也算是对祖父不孝。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只留下一句,“无须担心,我自有计较。”
    他不希望在这永安宫里和她谈政事,哪怕她是担心他,他也不愿意提及只言片语。
    赵武的事情他早有计较,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他不希望自己在楚颜眼里还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太子,连这些事情也要她来提醒。
    楚颜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与不高兴,暗自叹了句,得,这段晚饭算是不欢而散。
    她也不过是想替姑姑问问太子想要如何处置定国公,不希望姑姑伤心罢了,岂料太子还真是把君威发挥得淋漓尽致,不愿与她谈政事。
    哎,不是她不关心赵家,不帮着姑姑,实在是人在后宫,身不由己,这种事情管不得也问不得。
    沉香在一旁伺候着,眼看着太子面色冷淡地走出了大殿,她回头看了眼楚颜,却见对方拾起了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心下有些好笑,太子生气了,身为太子妃不立马追上去解释解释,反而在这儿自得其乐地吃起来,她该说这位贵人心态好,还是脑子笨?
    亦或是她太关心赵家安危了,眼下这番不在意的模样恐怕只是惺惺作态,实则在与太子赌气,心里指不定多怄呢。
    沉香垂着头,唇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这太子妃平日里看着挺聪明,做事情也沉稳有余,谁料想碰见了赵家的事情,就失了分寸。
    进了永安宫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还管那劳什子的赵家做什么?太子殿下若是宠着你,赵家就是没了,那也牵连不到你半分;而太子殿下若是恼你,赵家就是再风光,也一样能被拉下马来。
    太子一走,沉香也没必要留在这儿,反正楚颜有含芝和冬意伺候着,她只负责伺候太子的起居。
    当下便跟在太子身后走出了门,见对方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书房,她顿了顿,慢慢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吃食太子殿下不太满意,我去尚食局与金姑姑说几句话。”她对那值守的太监平淡地说了句,“若是一会儿太子殿下找我,或者万公公找我,你只顾照我这么说就行。”
    她朝着远处走去,在一个宫道的岔路口,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人,便飞快地走入其中一条道,来回穿梭在长廊之中。
    那是寿延宫的方向。
    太后的地方。
    *****
    此时此刻,京城的夜幕刚刚降临。
    这里一直是个繁华之地,白日里因为建筑庄严恢弘——尤其是金碧辉煌的皇宫,所以显得有些庄严肃穆。
    可是一到夜里,夜市摆起来了,酒肆乐坊的灯火点起来了,墨河上的歌声送雕梁画船中唱起来了,京城也就变了模样。
    这是宣朝最为繁盛的时候,连续三代明君的统治令这个国家走向了愈加繁荣昌盛的今日,百姓安居乐业,生活也丰富多彩。
    卓定安走在墨河边上,身边是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和密集的摊子铺子,竟忽然有那么一丝恍惚。
    褪去了白日的戎装,他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衣——说来也可笑,在战场上沾满鲜血的人竟然一直喜爱这种纯净无暇的颜色,就连雅玉也笑着打趣过他,说是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他这个大将军的戾气了,穿着白衣也显得温文尔雅得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无奈地笑了笑。
    在他去西疆之前,其实就很喜欢穿白衣,那时候的他手上没有沾过任何鲜血,尚且处于年少轻狂的时候,纸上谈兵千百遍,于是自以为是一切战事都不在话下。
    可是真的去了西疆以后,他才知道,不管你以为你掌握了多少军事技能,当你手刃敌人、沾上鲜血的那一刻,内心依旧惶恐不安。
    今日的白衣颜色未变,可是穿它的人却变了太多。
    这世上又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河上的画船传来歌女的声音: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他咀嚼着这句诗,竟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他还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这个繁华又热闹的地方,这个埋着他大悲大喜的地方。
    其实他该感谢先皇的,若不是当初他的一纸诏书,自己又如何会失魂落魄地去了西疆,又如何会在那段醉生梦死的日子里逐渐变得麻木起来,然后在战场上杀敌之时也变得不再畏惧双手沾满鲜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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