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好想再抱你】
    原来是这样...爱情的真面目,原来都不是偶像剧和浪漫电影里的美好,导演的镜头省略了许多苦涩的细节,但真实的人生却必须一点一滴品嚐,没有了八倍速的快转和直接点击跳过的按键,只能任由山顶的彻夜冷风在脸上刻下一道道铭心剧痛的伤痕,每一秒心碎的痛苦都血淋淋的在樊左风自以为失恋的泪水里翻搅,天渐渐亮了,风的心还一直搁浅在自导自演的悲哀里。
    丝丝暖和的冬阳穿透稀疏的树梢,铺盖在陆续解开羽绒外套拉鍊的週末人潮身上,深坑老街的往来游客在政党轮替后大幅减少了许多,商家再大声的叫卖都唤不回因为政策转向所流失的商机。
    篮球队已经进入资格赛前最紧密的训练,每个球员的运动量和体力耗能也都被拉升到极大,所幸这些二十岁出头的男孩们个个精力旺盛,强健耐操,凯练了一个早上的球,甄珍带了午餐到凯的家一起吃,也做了爱,还有体力能陪她一起逛深坑市集,虽然凯像有耗不尽的体力,但心里却破了一个无底的大洞,每次只要一静下来,风的模样就会在脑海中浮现,凯至今还是不明白,究竟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风整个人变了?原本比哥儿们还亲暱的好友,如今却各自活在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时空里。
    凯把这一切怪罪在始终跟他看不顺眼的李医生,是他改变了风,是他抢走了风,是他把凯关在进退两难虚情假爱的牢笼里...甄珍手中沾满花生粉和香菜的猪血糕,在凯发呆的面前招魂了许久才让他回神,但这又让凯想起风考到驾照那晚,他俩下山后杀去饶河街夜市笑破黑夜的欢乐...
    甄珍拿起商家自製的野薑花手工香皂闻了几下,突然这时候凯的手机响了!
    「喂,凯爷,我是大...」培翔不急不徐的拿起手机拨电话给凯,牛一般沉着的步调更助燃了身旁雨蝶和肇金的急迫,没营养的开场白都还没说完,雨蝶已经把电话抢走。
    「你快去找风哥,他...他...失恋了,整晚都没回宿舍,他整个人...」哽咽的焦急立刻扯紧电话另一头凯的每根神经。
    「哎呀,反正我们担心他会出事,他昨晚说要去阳明山散散心,阳明山那么大也不知道去哪找。凯爷你一定知道风哥去哪了,拜託你快去把他找回来吧!」
    风这个傻瓜本来就不应该相信那个王八蛋医生,失恋不是重点,风的安危才最重要,没有什么事会比立刻找到风还要紧的了!凯把包包还给甄珍,匆忙没解释完就跨上重机朝着阳明山直奔,他知道风会在那里等着他,因为那是两个宇宙最接近爱情交会的结界。
    *****
    傍晚的山顶凉风吹过耳际响起了模糊的旋律,「我还在等候,灯火阑珊回眸,雨过天晴笑容,能再次和你交错,能再次为你承受...」谁的歌已经不重要,远处风的孤单背影,终于又再次清晰与熟悉。
    凯默默地靠上风身旁的栏杆,刻意不看风一眼,也不讲话,只是静静望着远方逐渐亮起路灯的街景,浅浅地笑着,安静的陪伴,就是他给学伴最温暖的安慰。
    风看着身旁突然出现的凯,依旧是帅劲的脸庞,挺拔的鼻樑,凯一副轻松自在的迷人瀟洒,更凸显风为爱受苦的彻夜狼狈。
    凯是一个粗线条的运动男孩,怎么可能知道要如何安慰另一个失恋的男人,风像被火车碾过的憔悴只是加深凯的无措,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一起享受着寒风中恬静的沉默。
    「其实,我一直没看懂为什么死侍为了死去的女友点瓦斯爆炸后,整个人被炸烂了还能復活,被红坦克砍掉下半身,又长出搞笑的婴儿腿,直到前几天臭嘴说了我才知道,原来他的超能力就是不会死,哈,这也太虾了吧!」虽然是个无厘头的开场白,但凯的眼神里有着对学伴无尽的体贴与关爱,就像那天站在学生餐厅门口,提着为风包好便当的那个眼神。
    好不容易被吹乾的眼眶又莫名地沾湿了一层薄薄的泪水。是这个熟悉的声音?还是曾经爱过却遥远的身影?绕了一圈,曾经无声无息的离开,而今,他又带着温暖回到身边,总算让风失温一整晚的心脏又恢復了脉动。
    看风没有回应,凯又接着说,「还有...我觉得,从这里跳下去一定超痛,更惨的是还摔不死,最后被截肢或变成植物人都比死掉还痛苦,除非,你有跟死侍一样的超能力。」不知道自己在鬼扯什么的凯,只能用异常严肃的表情来克制住自己快要笑场的嘴角。
    「白痴喔!有人这样安慰朋友的吗?」一时间突然从整晚失恋的悲伤情绪抽离,风总算破涕笑了出来。
    凯知道用搞笑的垃圾话能逗学伴开心,那就足够了,两个人互看的笑容里满满都是青春无敌的单纯,也总算拨开了风抑鬱的阴霾。
    「...所以,我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望着远方,风根本不敢看凯任何一眼。
    「嗯...」为了不让风尷尬,凯也望着远方。
    停了一会儿,风又轻轻开口,「小金金都跟你说了?」
    「他和雨蝶都很担心你,急着打给我...」凯看了一眼风红肿的眼角,泛着倔强的泪光。
    「你们...一定都觉得我很傻,对吧?」还能怎么解释,只能这样自嘲了。
    「那个王八蛋,根本不值得你这样难过。」凯紧握着拳头,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李大卫揍瘫。
    「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你这样骂他,都觉得好爽!哈...」风脸上的苦笑是凯带来最棒的安慰。
    「我从见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凯下一招使出的是世界摔角冠军johncena的绝技「勾背式窒息固定」,瞬间狠狠折断李大卫的后颈。
    「没想到我是笨蛋,竟然这么容易被骗,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谈恋爱了,结果...第一次谈恋爱...就被耍了,哈!」风坚持这是最后一滴泪水,不经意从眼角滑落,只能用勉强的笑声遮掩自己的软弱。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没机会谈恋爱?你只是不知道有谁真的喜欢你而已...」这句说的太快,却是凯的真心话。
    「...可能,是我太害怕孤单了吧,或是...孤单太久了,才会...」远方台北市中心飞过一隻罕见也不知道叫做什么的老鹰,风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孤单。
    「你不孤单!你一直都有我...」凯的心里很是悸动。
    风转头含着泪看着凯,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凯这句话说的自然又深情,就像至死不渝的挚情告白...
    真要告白吗?风的眼神里有一股急待拯救的脆弱,凯突然一阵紧张与尷尬,语无伦次地又接着说,「...当然还有小金金,还有雨蝶...还有...总之,你不用担心,我是你学伴,绝对不会拋弃你不管的。」真是太孬种了,明明已经说出口的爱,却又重新回收包装成再普通不过的友谊。
    风当然知道不能再上当,凯是有女朋友的嘴炮直男,刚才他脱口而出的贴心话,只不过是为了安慰正在难过的学伴而已。
    「...我才不想一辈子当你的跟屁虫勒,我很忙的好吗?况且,我答应过甄珍,会把你的时间还给她,你还要练球,没太多时间陪她了,我也要打工和准备研究所考试...。」风笑了,这是他熟悉的嘴炮曖昧,这个男女通吃的烂梗,幼稚的凯始终玩不腻。
    「奇怪了,是谁说交女朋友,就不能跟学伴混在一起,更何况...你现在...最需要有人陪你,不是吗?」从严肃到最后的轻松,凯把手搭在风的肩上耍赖。
    「走开啦,谁要你陪啊!我想,应该只要让自己忙一点,就不会去烦恼,也没时间难过了吧。」就是这副屌儿啷鐺的模样,风记起凯的俊毅瀟洒。
    「你只要当作这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个烂人出现过,那就没什么好难过的了。」看着风渐渐释怀,凯也放心了不少。
    「嗯!谢谢你,凯,还好有你陪我聊聊天...」风叹了一大口气,「心里舒服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我们好像好久好久没这样聊天谈心了。」风说不出口的是,真的好怀念有凯陪伴的那段日子。好想现在就鑽进凯的怀里嚎啕痛哭一场,但那是情人才有的甜蜜,或是血缘家人才有的温暖,我只是个校队学伴,不该有这种过分的奢求。
    凯的双眼闪烁着夜幕初升的星辰,心里跟着悸动不已,风红肿的眼眶点燃了一股快要压抑不住想紧搂着风,呵护他爱护他的衝动,那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最本能直觉的反应,但此刻,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未知的力量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明明我们靠得这么近,凯挣扎的双手始终没有上前一步的勇气。
    几个月前同样在这阳明山上,凯的真爱告白来不及追上酒精渗透风大脑的速度,不如就趁现在,再重新来过,凯的心头燃起响亮的战斗号角!
    『风,我们交往吧!』不行,直接就这样讲出来,太突兀了,会吓到他吧。
    『我喜欢你!』这...好像有点彆扭,太肉麻的甜言蜜语风一定不喜欢。
    『让我当你男朋友!』...男朋友这三个字现在一定很刺耳,风应该比较想...
    「对了,你可不要跟那个烂人一样,同时跟很多人乱搞哦!」风的笑容里带着对风流男人的鄙视。
    「我才没有跟别人乱搞勒!我跟他不一样,我不是那种人。」凯的思绪突然被风打断。
    「所以你跟那个辅大的娜娜断乾净了?」风想起联谊的那天,凯对娜娜的热情。
    「我?跟娜娜?我还以为她是跟你...」风才刚从同志情伤中爬出,误会他和娜娜这种傻事又何必再提,凯最后几个字越讲越小声。
    「薛平凯,先讲清楚哦,你现在跟甄珍交往,就要专情专一。我知道你自以为很帅,女粉丝也很多,但我答应过甄珍要帮忙监督你,你要是敢玩弄甄珍,或是对她始乱终弃,我可是一样会唾弃你的喔!」笑着说话的风看不出凯心头的揪紧。
    像是紧箍咒一阵该死的箝制,牢牢地封死凯正想表露的真情,风的感情才刚被一个负心的男人背叛,怎么可能立刻又接受另一个背叛女友的男人,凯心里懊悔自己当初轻易答应了甄珍交往的要求,如今却弄的自己进退两难,狼狈地在想爱与不爱之间摆烂,想向风告白却不能说,不爱甄珍了竟也提不了分手,当然更不敢告诉风刚才为了赶来,在深坑老街丢下甄珍一个人。这是一个什么诡异的囧困,凯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凯突然想起昨晚凯爸提到风被父亲拖上计程车的事,但现在问只会让风更加心烦而已,伸手帮风把安全帽下环扣紧,再帮他把外套拉链拉上,终于凯又再一次把风拉回到自己的身边,虽然始终没办法出柜告白,但望着风骑着机车的孤单背影,凯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放手,再也没有让风感到孤单的理由,嘴角微微勾起,今晚下弦月的皎白映照着凯终于踏实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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