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川等忙完后,天色已深了。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了那份资料袋,犹豫着放下,接着又拿起,走了两步停下,看着手里那叠纸顿时觉得有些沉重,想着要不要再放下,一横心将它拿紧下了楼。
    可能天的确够晚了,回到家时一片寂静,松了口气,看来他们都已睡去。
    他走入洛嵐房间,躡手躡脚地靠近床边,微微地呼吸声,她还游离在梦中没有醒来……
    曜川像是在看婴儿般那样小心,轻轻地挑开洛嵐半掩在脸庞的被子,泛着桃红的两腮,一张恬静的睡容。他笑了笑,用手去轻轻拨弄她那长长的睫毛,看她的表情跟着微微起了变化,嘴巴也跟着动了一下,忍不住又想多调戏两下,只见她自己倒是翻身过去,脸朝向另一面,丝毫没有醒来的意识……
    “洛嵐,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这是宇晟的话,洛嵐听得如此真切,是梦中是现实?只是这话好似他真的这般说过。
    “洛嵐,我知道你放不下叶梵,没关系,我可以等…”还是宇晟的话,飘荡在黑暗的角落,看不到说话的人。
    “洛嵐,我喜欢你。”仍是宇晟的声音飘荡在耳边,这样的话他到底说了多少遍,可能连说的人都数不清。
    洛嵐听着声音寻觅着,来来回回徘徊在梦里不愿醒来,找寻着那个表白的人。
    “洛嵐,如果让你重选一次,你会选择我吗?”宇晟出现在眼前,轻声问她。
    “宇晟,我会。我不会让你再等了…”洛嵐答道,她看着他的眼,那般确定,这是她一直想说的话,而最终如愿般在梦里回覆了他。
    “宇晟,我忘了你,连你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洛嵐对宇晟说道。
    “这有什么,以后慢慢记好了,日子还长……”宇晟安慰道,可惜眼前的样子又顿然模糊了。
    “宇晟,你会走吗?!”
    “不会,我一直都在。”
    “宇晟,为何我看不到你了……”洛嵐发现那模糊的影子愈行愈远,在黑暗中又迷茫起来。
    “只要我能看到你就好了。”声音在身后响起,可却很远很远。
    “…”洛嵐缩在角落,像是盲人一般失去了指路手杖。
    “洛嵐,你哭了…”
    “我终究再也想不起来了……”洛嵐哭着,泪水一滴滴滑落脸旁。
    “没关系,我会替你记得,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宇晟笑答着,可是声音好似远到已再听不清了。
    “宇晟,你要走了吗…”
    “洛嵐,别怕,我不会走远。”那声音的悠扬而深远,回声荡漾在梦里。
    炽热的泪水浸湿了衣领,眼前的场景回归到曾经,深灰色的天空像是雪飘落而下,洛嵐困在梦境,久久陷入失去清醒。在那里她不停地呼唤,可不管怎么喊,终究没了宇晟的回音。红色的血如泉水涌出般,带着温度在心中逐渐渲染开来,顺着肌理缓缓流淌而出,染红了那片雪地,戳痛了藏在靠左身的心房。
    “宇晟…”洛嵐的一声呼唤,唤醒了自己,也唤醒了睡在自己身旁的人。
    “怎么了?洛嵐…”曜川朦胧着睁开眼睛,看着枕侧的人,她那眼角未干的泪水从脸颊划落。
    “曜川?我做梦了。”洛嵐一脸仿徨地看着眼前的人,她那张泪水浸湿的脸毫无血色。
    “梦到什么了?”曜川安慰着伸手去拭干她的泪水,轻声问她。
    “我不知道…但心好难过。”洛嵐将头埋向曜川颈间支吾说着,紧紧纵起眉头,感受着心中那暗涌而上疼痛。
    这时天已然亮了,太阳的头冒出来散发着一片祥和之光,曜川安抚了一上午洛嵐的心情,她才缓缓地将梦中她所记得的内容告诉了他。
    “你很少会梦到关于宇晟的梦…以前多数是关于叶梵,现在叶梵见到了,反倒开始梦到宇晟了,看来你是真得想要接受记起宇晟的事情了…”曜川对着洛嵐的现状做出了分析。
    “可能是吧,但在梦里的总是记不清楚…醒来最多的是感受,看不到故事的人。”洛嵐心情仍旧处在低谷,低着头还想着梦里的事。
    “慢慢来吧,若是你心理上真得想要记起他,早晚关于他的事也会慢慢浮出水面的。”曜川摸了摸洛嵐的头,理了理她散落在肩上的头发,对她安慰道。
    “曜川,我们出去走走吧。”用罢中餐,洛嵐好像才有了力气一般,对着洗刷的曜川提议道,看来是自己想到了如何扫除阴霾心情的方法之一。
    虽然温度并不炎热,但是阳光却照得刺眼,洛嵐在路上散心才走了一半,便拉着曜川的手,冲进了旁边的便利店,在冰柜旁挑起冰激凌来。
    “你不要吃吗?”洛嵐看曜川在饮料柜那里打转,便拿着冰激凌在他眼前摇了摇。
    “我口渴而已,你自己吃好了。”曜川回答着,打开饮料柜门,伸手将一瓶运动饮料取出。
    两人走向柜台结账,微笑走出店门,曜川却突然想起什么,停住了脚步,“刚想起来,我有个东西忘买了。”
    “那去买吧,我在店外等你。”洛嵐指了指店门口一角,意思自己将在那等他。
    曜川回身进入店里,听到店门随他的身影开啟接着关上,洛嵐回过身往店的另个方向看去,而身后恰巧不知哪里冒出一个人,正好撞上。
    “吖!”洛嵐手里的冰激凌差点撞落,所幸是右手拿住,他只不过撞到左边肩膀,虽然力度够大,但还好她手握得够紧,冰激凌幸免于难。
    “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吧?”那高大的男子立马将手扶住洛嵐的左肩,担心自己真把这小人给撞到在地。
    “没…没事。”洛嵐一心只担心着手中的冰激凌,见它安然无恙这才安心点头答道。
    “真是对不起,没事就好。”那男子十分歉意地说着,在他的面孔中,看出些许尷尬和不好意思。
    “那个…你东西掉了。”洛嵐看到他脚前掉了东西,心想着可能是这男子的物品,一边说着,一边弯身捡了起来。
    “…”只是那男子没了声音,洛嵐还未捡起地上掉下的物品,而那男子却快步地朝她背面方向跑去…
    洛嵐奇怪的直起身来,一脸莫名地看向那往身后奔跑的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
    “站住!”不远处一声吆喝,听着像曜川的声音,还未确认,只见曜川从视野穿过朝着那男子奔去…
    奔跑的男子听到曜川的声音,跑得更是快了,洛嵐这才意识到自己裤袋里的手机被偷去了,试图也想追去。
    “你在这等着!”曜川一声命令止住了洛嵐的脚步,他扫过洛嵐一眼,便奋力朝小偷那奔去,只有那声音随着身影拉远着。
    追了有十来分鐘,洛嵐算着大概的时间,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等着曜川归来的身影。
    “洛嵐…”声音却从另外的方向飘来。
    “曜川?”洛嵐急着转过头,朝声音看去。
    “唉…没追上。”曜川摇着头,喘着气,叹息道。
    “他跑得好快。”洛嵐只觉得那人的速度可以去参加奥林匹克了,真是枉费了他的天赋。
    “是快,可主要还是他比较熟悉这周围的建筑,很快就躲进建筑里了。”曜川叹气道,觉得自己抓贼的能力还很欠缺。
    “也是我粗心了,没有察觉到他是小偷。”
    “对了,你怎么会蹲下来呢?他弄伤你了吗?”
    “没有,他只是撞到我,我以为是他走路不小心,便没疑心,看他好像口袋掉东西在我脚边,便弯身帮他捡起来,他见我不备,便伸手把我口袋里的手机给偷去了。”洛嵐说着整个过程,心想着自己怎么会如此大意,掉在地上物品明显是个幌子。
    “所以他只偷了你的手机?”曜川确认道。
    “嗯,只有手机。”洛嵐点点头。
    “那看来要把你手机给锁住了。”
    “嗯。也只有这样了。”
    “那走吧,我们找下临近的派出所去报案吧。”
    洛嵐点点头,便随着曜川一起朝路上走去。
    报完了案,结束了该办的手续,远程锁住了手机,两人回到家时已经下午了。
    有些疲惫的洛嵐,可能是因为昨晚睡得不好,一回家便说自己累,回到床上补眠去了。
    之前的梦如此不幸地再次轮回,又重覆地上演了一遍,那剧烈地撞击,倾倒的世界,压覆于身的重量…
    洛嵐一时透不过气般,她挣扎着从石堆里爬起,看到一片狼藉的模样,看着自己埋身于碎石之中,看着漫天飘着的雪,看着红色的液体蔓延到整个路面,看着紧紧握住自己的宇晟,看到自己被叶梵从他身下扒出来,看到他手间攥着的自己的手,看到他微微睁开的眼,看着立在他之上的自己,他微微张开口,好似说了什么,可是自己却什么都听不见,他看到自己了?可为什么叶梵看不到,他却看到了,难道他也跟自己一样化作灵魂了吗?洛嵐低身伸手抚向他的脸,可那剎那间,眼前一片黑暗,手间一紧,惊醒过来…
    洛嵐睁眼,眼前是月光下房间,手紧紧握成拳,她闭目深深呼吸着,从床上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顿间觉得口渴,下了床朝桌子走去,拿起杯才发觉没了水。
    光着脚,出了门,端着杯子轻手轻脚从楼上朝下走去…
    也不知是惊魂未定,还是因未开灯,一时脚滑,“啪!”一声手中杯滑落滚下,而自己却狠狠地从楼底上摔下,摔得连叫痛的力气都没了,忍着痛,紧着眉,缩在楼梯上。
    动静之大,吵醒了本在沉睡中的两人。房灯打开,看到一团白色的人儿蜷缩在那,连忙奔了过去,将洛嵐直接抱起,朝沙发那走去。
    “你怎么了?”曜川揪着眉毛,看着洛嵐将她放在沙发上。
    “摔倒了。”洛嵐焉焉回道。
    “你没事吧?严重吗?”祁彦看着她那仍旧揪做一团的脸,想必摔得不轻。
    “不怎么严重…”洛嵐摇了摇头,便把力气都用来缓解疼痛了。
    “让我看看…”曜川便开始检查起来,看着她有没有大碍。
    “没事的…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洛嵐慢慢缓了过来,说道。
    “噩梦?”祁彦眨了眨眼,重覆道。
    “还是关于以前事故的那个梦吗?”曜川确认道,这种梦她不下一次做过了,只是隔着这么长时间她怎么又开始了呢?
    “嗯。可这次梦到的更为真切,我看到了人…”
    “看到了谁?”
    “宇晟,我看到…他死了。”洛嵐一边回忆着梦境,一边说道。
    “…”两人听到洛嵐这句话,倒吸了口冷气,四目相对后,都落回洛嵐身上。
    “他真的死了吗?”洛嵐带着疑虑,不知这问题是问自己还是问眼前的人。
    “为何这么说,是在梦里吗?”曜川小心问道。
    “是感觉,梦里的感觉…”洛嵐紧着眉,扶着摔得隐隐作痛的手臂陷入思索中。
    “这也能梦到吗…”祁彦唏嘘道,他没想到她会依梦而接近了现实的答案。
    “曜川,他还活着吗?”洛嵐的不祥预感整个笼罩着身体,她亦不知是梦带入了现实,还是现实进入了梦…她困扰其中,捂着头,欲痛欲烈。
    “洛嵐,深呼吸,不要想这些了。”曜川见她一副痛苦的模样,心揪作一团,怜惜将她揽入怀里。祁彦见势慌忙去厨房给她取水。
    “…”洛嵐头像是爆炸的弹药,她紧紧按着将头埋入曜川的胸间,眼眶的泪不知为何却崩泻而下。
    “洛嵐,没了宇晟,不还有我吗?”他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洛嵐紧紧将其抱住,摇着头,泪水涌满整个眼瞳,浸湿了曜川胸前的衣服,他轻轻抚拍着她的背,从厨房走出的祁彦背过身去,不忍再看她抽噎地痛哭。
    外面刮起了风,呼啸不止来回地摇晃着树枝,直到晨明时分,散落的枝叶已斑驳了一地。
    为爱牺牲?
    多少人这样说着,这样唱着,这样宣誓着…
    但当有一天真得遇到了,你会这么做吗?
    亦或者你知道你这么做就是牺牲呢?
    人在某些紧急的情况下会出于本能做出反应,有谁能解释宇晟在当时的本能反应下,所造成的结局是不是如他所想一致呢,亦或者他的牺牲是连自己都来不及去思考呢?也更不需去问是否值得了……
    “这是到哪了?…”洛嵐支起身,看向窗外。
    “快到了,马上…”开车人宇晟说道。
    这是三年前的某个秋季,洛嵐被宇晟约来一起看风景,风景便就是这座种满各种植被的山林。
    “要到山顶吗?”洛嵐看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枝杈覆盖住了半个天,阳光穿过树叶缝隙点点滴滴状洒落在路间,却看不到路的尽头究竟什么样。
    “嗯,目的地就在上面…”宇晟回答道,眼睛充满笑意。
    有人会住在着山上吗?是猎人呢,还是七个小矮人呢?洛嵐心想着,还真怕错意以为是去了童话般的世界。
    踏着松软的树叶,穿过矗立于山坡之间的树木,宇晟跟在身后,看她踩着红色树叶堆叠成的地毯,一步一步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哪怕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她置身有多远。
    “洛嵐,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将我埋在这里吧?”宇晟对着洛嵐说道。
    “埋在这里?为什么?”洛嵐奇怪着,怎么会有人在此时想到这样的事。
    “人死了能置身在山间之中,看着春夏四季的变更,又有高大的树木环绕作伴,不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吗?”宇晟说道。
    “嗯,是美。但是你将我带过来是为了跟我交代你的身后之事的吗?!”洛嵐虽讚同他所说的美,但是总不能跑这么老远就是为了跟她讲这件事而已吧。
    “呵呵,怎么跟我一起埋在这不好吗?!”宇晟开玩笑道。
    “谁要跟你埋一起啊?!等你真得嗝屁的那天再说吧?!”洛嵐朝他挥着手,朝向树木深处走去。
    “洛嵐,你愿意陪我走到生命的最后吗?”宇晟追上她,牵住她的手,诚心地问道。
    “如果我爱你的话,我想我会的。”洛嵐转过身直面向他,伸手扶住他的侧脸,有些冰凉的脸瞬时暖化,他一副幸福模样与她深情相望。
    感情就如纺织的线,密密麻麻相互交织相互牵绊,就像立身于他们身旁的树木,看似独立,可在泥土之下,相互牵绕的枝藤和根系,但凡一只拔去,谁又能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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