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后,我妈对我爸毫无保留的爱被互联网民称为「舔狗」
    而我和张晨歌、谢衡回忆起青春,谢衡说,“大眼,你当年面对舒远航那副「妹狗」的样子,真令我感到恶心。”
    是「妹狗」还是「媚狗」,我还臭不要脸地问谢衡了。
    谢衡说:“都是——又像妹妹,又在谄媚。”
    我从小就是个在人际关系上记吃不记打的人?
    我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我看到前面有人给我设陷,那么大一坑,只要对面的人是我的朋友或是爱人,ta向我挥手,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ta走去。
    我只敢记恨、讨厌那些我确认他们不会离开我的人,像我的坏脾气,总是在我妈面前展露,一厢情愿地将舒远航作为我日记的男主角。
    我相信,如果舒远航直接骂我是傻逼,我还是会喜欢他,并且可能会傻逼地想:「舒远航把我当傻逼耶,他是不是觉得我好可爱,可爱到他认为我值得傻逼这个称呼。」
    后来,我写文的时候,记得我每一个读者,我甚至可以准确地说出,她们在第几章下面评论了什么样的话,但是她们很少有人会记得我。
    我总是记得不怎么喜欢我的人,记得互联网上攻击我的语言,我知道那有个坑,我还是忍不住往下跳,我期待着挖坑的人会回头看我一眼,万一ta被我的愚蠢感动了呢。
    成年后,我换了好几个心理医生,我们都没聊出来这种“讨好型”人格究竟是怎样养成的。医生面对我时总是摇头叹息,我让他们见识到了人性是很复杂的,有些人就是会在溺水时睁大了双眼,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在回忆青春的时候,张晨歌也扶额赞同谢衡的观点:“你当年那副样子,拿出来放在舔狗界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不知道舒远航怎么那么傻缺,他居然会认为你爱惨了谢衡。”
    看,学霸都不会说脏话,张晨歌不说傻逼,舒远航也不会说这个词汇。
    回到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舒远航有没有看到我身后旋转成螺旋桨的尾巴。我没看到,但我听到它在身后乱七八糟地搅弄着空气。
    我们沉默了几十秒钟,舒远航在等我回答他的问题,我在想怎么藏起我的尾巴。
    舒远航又问了一遍:“李悠然,你有那么喜欢谢衡吗?喜欢到被劝退也无所谓,就那么一会儿都忍不住?在学校里接吻,在家门口拥抱,还让阿姨看着?怎么,走你当年看过的小说那条路子,跟小混混去廉价小旅馆开间房、然后堕胎,最后走上自我毁灭之路?”
    我的关注点是差不多五年了吧,舒远航居然还记得我跟他讲过的那本青梅竹马的小说。
    谢衡说过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
    「如果他赢了,谁都不准再看你。」
    「舒远航也会害怕失去你。」
    我试着去确认——
    我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向舒远航:“是啊,我爱死谢衡了,我上周不是请假一周了么,就是堕胎了哦。”
    “李悠然!”舒远航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他身边,我们的影子在路灯下交迭在一起,他胸口起伏,急促而沉重的呼吸落在我的眼睫上。
    舒远航居高临下、铁青着脸看着我,我清楚地看到他脖间炸起的血管,从他攥紧我手腕的力道感受到他汹涌的情绪。
    我们无声对视了片刻,舒远航松开手,掐紧了自己的手心,背过身去整理情绪,黑夜太寂静了,我听到他吞咽唾液的声音,再开口时,嗓子都哑了:“李悠然,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我不懂他什么意思。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眶湿润泛着红,发现我也在看着他那一秒,赶紧垂下眼睫,像是怕被我看到他的脆弱。
    他喉结滚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李悠然,我们不说话这几年,你过得开心吗?为什么是谢衡?”
    我其实已经不想演了,我整个人像颗大橙子,又酸又甜。
    看着舒远航那副挫败的模样,我想我已经确认了,谢衡的话不是在安慰我,他是在陈述事实——舒远航也会害怕失去我。
    只是,17的我还是太贪心了吧,而且,我不知道我告诉舒远航,我在逗他玩,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我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半张着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反问:“舒远航,我们小时候不是常常给彼此写信,藏在你家门口蔷薇花墙的石砖下么,为什么我给你写的那些信,后来你都不回了?”
    舒远航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看向自己家的方向,那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又看向我妈和我弟,说:“你先回家吧,太晚了。”
    我好气,真的好气,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他妈没长嘴吗?”
    我不知道是在气我自己,还是在气舒远航,我们为什么不说话了,他为什么要背着我去跟别人打架,他直接告诉我不行吗,如果他说他喜欢我,我也会告诉他,谢衡是我的朋友,是和张晨歌一样的存在。
    我气得浑身发抖,舒远航还是抿着唇不说话,然后我转身就走,我不用藏起我的尾巴了,它已经不会再转了。
    我妈和我弟一直都在原地等着我,任我那不会说话的弟弟都看出来我不开心了,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我妈的衣领,我尖酸刻薄地讥讽了句:“他都多大了,还不会走吗?”
    如果,如果我有时光机,我一定会回到17岁那年,用零花钱去海边,或者是买瓶敌敌畏,用更加决绝地方式结束我的生命。
    我不该说我弟弟不会走的,他只是永远都没得到学会走路的时间。
    我妈不敢侧过脸看我,但我知道她一直在用眼角余光偷看我。
    我走着走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跟我妈说:“我真的好讨厌你这样,你小心翼翼对待我爸、对我,可我们是花着你的钱,你还要接收我所有的坏情绪,你才是最委屈的人。可你在我面前总是这样,好像我才是妈妈,你才是需要看我的脸色的女儿。”
    我弟也被我吓哭了,把脸埋在我妈胸口,甚至都不敢像我一样大声哭。
    我妈跟舒远航一样,什么话都没说,无声地掉眼泪。
    我不记得最后我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回家第一件事,我就把舒远航从我的QQ列表里删除了,既然不会说话,那就不说了,以后都不要说了。
    隔天,我发现我妈的QQ签名变成了:「我真的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我妈给我发了条短信:「宝贝,你只是病了,是妈妈平时对你关心不够,我没什么文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的宝贝是最好的。」
    我妈去世的很突然,来不及跟我说一个字,她在墓碑上笑容温柔,姨姨们说起过这句签名,她们试图揣测,我妈是在怀念着谁吗?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在我妈和弟弟的墓碑前,我也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我在学校对每个人笑得很甜,笔下写过几个嘴上抹了蜜的女主,我本人却从来没跟我妈撒过娇,说过一次我爱你,哪怕是以开玩笑的方式。
    有时候,在我的睡梦里,我会站在第三视角,看着17岁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李悠然,看着默默流泪的母亲。我恨我无法穿越时空,我很想像我抱谢衡那样去紧紧拥抱我的妈妈,告诉她:
    「其实我很爱你。
    我错了。
    我只是想你为自己活一次。
    那天我太害怕了,我怕我活成你的样子,我怕我眼里只有舒远航,只有微不足道的情爱,我不想再因为他而情绪自我拉扯了。
    我以为我可以陪你到老的。
    我以为将来有一天,我们都不会再羞于表达爱。」
    有时候也会梦到后来,我每天都战战兢兢地睡觉,睡前把房门锁死了,可我爸喝醉后会把门一脚踹开,将酒瓶砸到我身上,他重复着舒远航曾经问过我的话:“李悠然,你现在开心吗?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你的狗屁抑郁症好了没?”
    没有人知道,我已经不想死了。我想,呼吸就是上天对我的任性最大的惩罚。
    我终于懂得活着的意义,以全世界最爱我的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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