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白石又在玩弄那隻猫了。羽多野养了一隻猫,名字叫quot;鑽石quot;,是隻白毛金眼的暹羅猫,脖子上系着一根黑丝绒带,上面吊着一颗一克拉鑽石。
    羽多野喜欢独自坐在午后阳光下,抚着这隻猫,当他这样做时,他就是正在思考。这隻猫个性很文静,但不爱人來靠近牠,牠觉得必要时牠自然会跳上主人
    的膝盖,咪咪叫一声,然后自己也开始发呆。
    白石喜欢跟牠玩。
    香檳已经喝过了,虽然气氛不是很好,但依然美味。他们放下玲瓏的水晶玻璃酒杯时,鑽石悄悄走进來,绕着桌子走兩圈,叫着去找牠的主人。
    羽多野抚着牠沉默了好一阵子,不作任何反应,他在思考。从刚才白石把那句话讲了出口以后,他就不說话,只举了举杯子,一口饮尽。
    现在,白石把牠叫过去了。
    「鑽石,來!來!」
    猫儿跑过去,扭头打量打量平野,大声叫了一声。白石把牠抱起來,放在大腿上。
    「來,鑽石,这是明宏,打招呼!」白石說。
    平野注意到牠颈间的那颗鑽石,望向牠的主人。
    「來,明宏,和牠打招呼啊!」鑽石叫了一声,打了一个哈欠。平野摸摸牠的小爪子。
    牠冷不防用力抓了他一下,叫也不叫,抓完躲进白石臂弯里去。羽多野突然大笑起來。
    「我养的猫和我养大的人一个模样!」
    他的笑声好可怕,好残酷,教人好不舒服。
    鑽石并没被笑声吓到,想要跑回他身边,但他挥了挥手,說:「你回去!敏,你带牠进去。我和渡边最好单独跟小伙子谈谈,你在这儿太碍事了,进去。」
    鑽石很听话的又跳回白石膝上,咪咪叫。
    白石斜下视线不看羽多野,拨了拨鑽石颈间掛的鑽石。他不想进去,可是,他又没有出声抗议。
    羽多野和渡边的声音再次同时响起。
    「你给我进去。」
    「敏,你先进去吧。」
    他这才动了动,不过还是看得出不情愿,抱着猫站了起來。直到平野也說了:「敏,进去房里休息一下,时间不早了。」白石抬头仰望他,好像想說些什么,又没說,双唇微开半闭。
    平野心里清楚,就如同羽多野所說的,白石还是进去房里的好。反正也接近三点了,身为偶像,他也该为了美容而去睡觉了。而且,白石在这里,让他和羽多野都感到有点不对劲。兩个正在争斗中的男人,实在不需要那个让他们所为之争斗的目标在场,更何况那目标本身也会作怪。
    于是平野对着痴望着自己的白石微微一笑,觉得要速战速决,依照他的战略优势选择了动作。他把白石拉近,在那唇上轻轻一啄,接下來想說:「乖,听话进去。」
    但当兩唇接触时,白石却抓住了他的袖子,湿热的舌尖拂过,结结实实地舔了他一下。
    平野愕住了。
    此时情势转换成白石嫣然一笑了,他捏紧了声音咕噥:「喵喵喵,我是猫!」抱着鑽石溜进房间里,只留下一串笑声和一句:「猫要去跟猫玩了,不吵你们說话。」
    他的确是件艺术品,由羽多野打造而成。
    这件艺术品窜进了房里,风一般地。轻轻地带上门,背跟着紧贴在那儿。他放手让鑽石跳下地去,表情变得好冷漠,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望着门。
    外面,羽多野和平野对望着,现在可以摘下禮貌的假面具了,不过做的是啥样的买卖?
    羽多野开口了。「我一直知道他是这样的。」
    然后就是沉默,这段空白的意思是:「而你呢?」羽多野递出了战书。平野明白。「他爱我。」
    「小伙子,你胆子很大啊?」羽多野反常的点上一根菸,他平常是不抽的,但
    有时抽菸这举动是一种有目的的姿势。
    「没办法,被你们逼出來的。」平野回答的倒是实话。
    「quot;你们quot;?包括敏在内吗?」羽多野惡意地扬起了眉毛。
    渡边有些觉得,刚刚那句话也许让平野在这场角力舞中换错了舞步。因为他看見了白石自动走进去的那扇门只是虚掩。
    白石背靠着门,抿紧了唇。
    「他爱我。」
    「那你呢?」
    平野的一口气突然堵在胸口,好痛,好不舒服。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种感觉,可是,他知道不能背叛自己。人性中自卫的本能现在正跟不理智的爱意作战,他人还在战场上,内心却早已肉搏得血肉横飞。
    这肉搏战不需要上刺刀,但可也立不了纪念碑,究竟是哪一方胜利?终于,有三个字好不容易地从他嘴里蹦了出來。「我爱他。」
    白石瞇起眼睛,小心地关好门,拎起在脚旁的鑽石躺上床去。
    羽多野用力眨眨眼,把力量放在肩膀上,点头。「我明白了,你得到他了?昨晚?」
    平野回答的这句话还好没给白石听見,免得他又痛起來。「我拒绝他了。」羽多野深吸一口气---。
    「你拒绝他了?」渡边帮他问了出口,音调因惊讶而微微岔了线。
    「是的,我拒绝他了,我只要他的心。」平野略显急促地讲:「我爱他,我答应他会在他身边,我想照顾他!我只要这些,我希望他能快樂,但是,」他一口气說完:「我只要他的心。」
    羽多野深锁眉间,体认到了这个大男孩的确是块可造之才--他不得不說良心话—是会用心机的。懂得攻也记得守,并且守得非常含蓄,守得很稳。他终于瞭解了为何白石一直近乎张牙舞爪地望着平野,原本他还很为这件事生气,因为他不记得教过白石在这种场合要这么沉不住气,又没禮貌,虽然技俩用得还不
    错。可是现在他明白了,白石着急是因为还没完全得到平野,甚至还被他拒绝了。
    平野拒绝了白石,但羽多野不相信他不爱白石;或者說,他一定得相信。因为白石已经陷进去了,想逃都逃不了,于是羽多野只好相信平野爱他,一边防范着如果平野不爱他。如果平野只是利用白石...,羽多野会为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復仇。
    但是,依照到目前为止羽多野所看見的,他相信平野是爱着白石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平野刚才說出那一段话时语气急促。
    表情虽然十分平静,但语气急促,不管再怎么观察,都不像是经过排練过的。除非,唯一的意外是平野是个天才演员。
    羽多野希望他不是。
    不要說他疑心太重,他的确有必须小心提防的必要,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是白石先痴戀上平野的。要是平野是个野心重又心机深沉的人,那他实在有太多馀地可以从容地搞阴谋、计算脚步、追求权力的了。控制了白石,就等于是控制了未來的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他也可以先进入内部,之后再藉着熟知弱点再独立整倒它。可以耍太多技俩了,演艺界内就是如此,弱肉强食。
    更重要的是,白石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如果他发现自己被背叛利用了,那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面......。
    羽多野望着眼前那张年轻的脸,想着。在一旁,渡边却感受到重重的悲哀,他实在挥不去心中那股强烈的悲剧预感。
    现在故事正式开始了。
    他跟羽多野不一样。他知道白石有多接近无奈地深爱平野,但他也知道平野是经过好一番艰辛地内心挣扎,如今才說得出自己爱着白石。他比羽多野相信平野,正由于他相信,才如此害怕,虽然他并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当然是猜不出來的,谁也猜不到。羽多野的声音让他回过神來。
    「平野,你是独子吧?」
    平野没說话,只点点头。他早料到会有此一问的,心头微微一紧,可是也知
    道羽多野只能问问而已。羽多野又能怎样?他已先发制人了,他没碰白石。并且,他的演技虽然不像羽多野耽忧的那样精湛,但也不差。他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为了爱白石,为了能贯彻这意念,有时他必须不顾心中的痛苦与挣扎,把心放得狠一点。
    「那以后怎么办?」羽多野冷冷地问,下面没說出口的话是:「你不用结婚吗?怎么跟父母交待?」
    平野明白。「敏能跟我结婚吗?社长?」
    他假装只听懂一半,故意装傻,也清楚羽多野知道自己在装傻,这反击实在是很漂亮。「只好以后再說了。」
    「你說得倒轻松。」羽多野沉着心肠,倒没有什么反驳的意思。因为情势又已经改变了。
    平野这时刚好把他不反驳的理由說出來了。「对于敏,一切都只能走着再慢慢瞧。」
    說得很好!
    白石这个人如水中浮萍,动向永远作不了准。他从來随心所欲,非常执着。勇于承认慾望,再去追求慾望。这除了本性以外,其他都是被爱他的人宠坏的。对付他,你只能哄他,等他出了一招才能拆一招,根本不可以有关于未來的计画。
    这也表示对于他,你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胜利。
    羽多野和渡边都扬了扬嘴角,他俩都同意这一点,没错,正是这样。
    「不过,我不认为我会结婚。」平野补了一句。
    「小伙子,看着吧,」既然情势都已如此,羽多野就不会再去多想什么,想也没用。他阴森森地冷笑,却又平淡地接口。「等着吧,事情就这么說定了。不过,我要你看好他,不准让他受到什么伤害。」
    渡边看向平野,到了他要承諾的时候了。
    平野扬眉,坐端正了。「我会的,我会用生命來守护他。」
    羽多野点头,伸出手來。
    在这兩个男人握手的那一刻,契约成立。
    是的,大家看着等着吧,未來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42
    「嗯.....,不对。」
    台湾,台北,西门町肯德基。
    王沁咬着根菸,无视于从头顶上的喇叭强力浇灌下的音樂声,皱着眉头,依然老神在在地瞪着一本日文偶像杂志,自言自语。
    「嗯...,还是不对劲.....。」
    「艾达,什么不对劲?」坐在她对面,正埋头苦写着报告的杜嫣琳抬起头问她。只瞟了一眼,便马上用很受不了的声音叫:「小姐!拜托你像个女孩一点好不好?!」
    王沁莫名其妙地望向她。「干嘛?」
    不晓得她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杜嫣琳无奈地叹口气,一字一顿地慢慢讲:「把、菸、拿、下、來,不要那样叼着菸讲话。」
    现在看得出王沁是在故意装傻逗她玩了,她眨眨眼睛,又故意用牙齿晃了晃唇上的菸。「这样?」
    杜嫣琳胸中的某口气这下可哽住了。「拜托!你是女孩子耶-----。」
    偏偏在她语音一落时,店内放着的那卷錄音带刚好也放完了,似乎是要换带,店内突然安静了起來。
    在公共场所里一没有了音樂,气氛便不一样了,如今客人又少。杜嫣琳还來
    不及去感受到这件事,王沁已经开心地拍起手來。
    「看,你太厉害了,一叫全都没声音了。」还嘻嘻地笑着,这才把菸熄掉。「我叼着菸讲话又怎么样了嘛!」
    看來她是没什么悔意,完全不知道反省。杜嫣琳悻悻地哼了哼,觉得自己也该拿出大姐姐的身段說她一下,咬着牙讲:「艾达,你是女孩啊!算我求你以后别再这么瀟洒了,好吗?ok?真受不了你!难怪你妈会叫,說搞不清楚自己生下的到底是个儿子还是女儿。」
    王沁不以为然地扁扁嘴,拎起纸杯。「女孩就不能瀟洒吗?反正我生來就是一副军人脾气。」
    杜嫣琳不作声了,懶得跟她争。要是不說,打死了都不会有人相信王沁是某高中音樂班的学生,还主修钢琴。她不但早熟得不像自己的年龄,并且一点也不像是人们心目中优柔有禮的quot;学钢琴的女孩quot;。一双手虽然纤细修长,但总给人一种quot;男孩的手quot;的感觉。做事大咧咧地,训她还是要像个女孩这些话根本没用,至少训过一百次,算了。而且就算是她的举止叫人觉得太男孩气了,但还没到会碍眼的程度,老实說,倒挺好看的。
    只是,就像她的个性一样,搁到了女孩身上,便太男性化、太爽快不羈了。在人群中,她成了一个太不同的存在。要笑就大笑,幸好不会大哭,这在一般人眼里,很难理解。
    当然,杜嫣琳在刚认識她时也曾困惑过。初識时她便感觉到,这个人太特别,想法也太奇異了。
    她放下笔。「什么事不对劲?」
    「你看这篇报导。」王沁把那本杂志丢到她面前。
    是一篇关于quot;塑胶眼淚quot;的报导,记者到他们練舞的練习场去採访,利用練完舞后赶往下一件工作之前的空档,做个短暂的访谈。
    「嗯,怎么了?不错啊!很帅啊!哪里不对劲了?」杜嫣琳的回答是正常歌迷的反应。的确,照片是拍的不错,穿着运动服满身大汗的男孩们的风采里有着青
    春,教歌迷沉醉。
    可是很抱歉,王沁并不是普通的歌迷。
    「看字!不要光看图----!」不叼菸了,她叼着吸管說。
    「看字?」杜嫣琳又把眼光转回去,还是又瞄了照片几眼,才开始讀。
    王沁年纪不大,却真是个菸枪,这又点上一根了。她瞄着杜嫣琳认真地讀完。
    「如何?」
    杜嫣琳大惑不解地望她。「哪里不对?」问得很迟疑,显然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沁苦着张脸对她解释:「记者不是在排練完以后去採访的吗?」
    「对。」杜嫣琳点头。
    「记者先碰到白石,白石对他打招呼,然后去冲澡?」
    「嗯。」
    「然后,记者才採访了其他兩个,採访完后白石冲好了澡,三个人一起照相?」
    「嗯?」杜嫣琳掏了菸,依然瞪大眼睛等她的下文。
    王沁吐出最后一句话:「为什么不等白石洗澡出來才採访?冲个澡用不了几分鐘啊!」
    杜嫣琳愣了一下,連忙把视线又移回杂志上。
    王沁說得没错,虽然說採访的是quot;塑胶眼淚quot;三个,可是白石除了一开始打了个招呼以外,其他根本没說什么。等他冲完澡出來,再一起照个相,访谈就算是结束了。这quot;採访quot;名不副其实,的确是挺奇怪的,为什么?
    回答这种问题是王沁的拿手好戏,于是杜嫣琳的视线又转回來,等着解释。
    「艾达?」
    王沁喷口烟。「我說得没错吧?」
    杜嫣琳很乾脆地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技不如人。
    「我在想,他们是不是吵架了?而且是冷战。」王沁說着为了加强语气,还把右手食指竖了起來,一副很肯定的模样。
    「....,」杜嫣琳专心地望着她,边喝了口可樂。「吵架?那是谁跟谁吵架啊?」
    「你想呢?应该三个人一起接受採访才正常,但先有一个自顾自地先跑去洗澡,剩下的那兩个也没理他,就和记者聊起來了。去洗澡的那个回來以后,看來也没加入谈话中,一起照张相就算了事。你說是谁和谁吵了架在冷战?反正其中有兩个人是同一国的。」
    「同一国....?你是說,秋野和若林兩个人都跟白石吵架?不太可能吧?怎么会同时跟他俩都吵了起來?」
    「为什么不可能?」
    杜嫣琳力图反驳,可是很可惜,她說不出來。
    王沁继续說下去:「有什么不可能的?世上有什么不可能的事?要是不是这样,那我就再也想不出什么可能了。这情形的确很奇怪啊!到底算是访问了兩个还是三个?怎么看起來像是在各自为政一样?迷了这么久,你能举出什么類似的例子吗?而且一般就算是吵了架,总也该顾着面子,不在人前露痕跡吧?形象要紧啊!
    这次可是公然让报导变得让人看得出很奇怪了!反常!而且,說不定这还是已经掩饰过的了呢!」
    杜嫣琳不得不同意她的說法,不过,她觉得会注意到这种小事的人,毕竟只有少數。
    可是王沁說的没错,这是有点反常。私底下就算再怎么吵闹,也不能在记者面前露出什么。他们三个算得上是在演艺界长大的,不会連这一点也不懂。
    的确反常...,正如王沁說的,有点不对劲。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杜嫣琳点上菸,脑袋里想着,脸上也就不自觉地摆出了这一副表情,看着王
    沁。
    王沁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又喝了口可樂,見她还是动也不动地望着自己,便问:「干吗?」
    杜嫣琳没料到得到的竟会是这反应,平常一旦谈到这种事,王沁早就开始发
    表演說了。怎么会这样?連她也反常了?
    「那是出了什么事啊?」她傻了一下。
    「我怎么知道?!」王沁叫了起來:「小姐!你以为我是谁?我们是歌迷啊!光凭杂志这些玩意儿,可以用來判断的资料实在太少了。我可以看出个輪廓,但从哪儿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杜嫣琳苦笑。没错,她们只是歌迷。不管再如何努力地去猜,都不是他们身旁的人,无从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对啊。」她无精打采同意。「所以我常常在想,这样追他们又有什么用?从开始到最后终究只不过是个歌迷,根本就是自己在做白日梦而已。」
    王沁明白她的想法,这就是歌迷的无奈。喜欢一个人,但没法认識他。想見他,却被旁人认为是疯子。因为見到了他而高兴,又会被人、也被自己认作是在自作多情。其实付出的感情是一样真的,只是运气不好,谁叫你爱上的是属于大家的公眾人物呢?
    一見钟情的性质全都是规格一致的,单戀上身边的人和单戀上偶像,所得到的眼光却不公平到如此地步。
    不过,王沁自认不是个未战便先认输的人。
    「别說洩气话!」她用力捺熄了忘在烟灰缸里的菸。「开始时的确是歌迷没错,但是最后能不能摆脱这身分,就看我们自己了。」
    杜嫣琳抬起眼光。「少說傻话,他们怎么可能.....。」
    王沁扬起下巴。「军人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可是现在連敌方虚实、到底会不会有把握都还不知道呢!怎么可以这么早就下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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