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通往遗失之海的航道上。
    「亚特兰蒂斯号」在无垠的海面上航行。
    凛冽寒风吹满风帆,船身伸出的木浆自动划行着,林宵站在甲板,眺望重复的风景。
    由于遗失之海危机四伏,所以林宵这趟是独自启程。
    航行已经持续一周时间。
    在航行最开始的新鲜感消耗殆尽之后,便只剩下面对无垠大海的乏味与倦怠。
    不过,林宵能够进入「山河社稷图」,让「亚特兰蒂斯号」按照海图规划的线路自动航行。
    这样一来,海上的旅程便不再无聊。
    夕阳渐沉,太阳落入海平线,霞光染红海面。
    林宵正眺望着落日,听见一声轰隆巨响。
    浪花飞溅的同时,一头气息不俗的巨鲸跃出海面,又‘冬’地一声坠入海面。
    “欧呜!”
    听见呼唤,林宵循声望向海面,只见大福浸在海水当中,浑身湿漉漉的,在落日的照射下,朝自己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刚才,正是大福,吓退了那只靠近船支的七阶巨鲸。
    林宵微微一笑,回望落日的方向。
    浓雾笼罩,在阳光的照射下,雾气不仅没有消失,反倒形成一道门扉,仿佛通往另个次元。
    “就是这里了。”林宵喃喃道:“通往遗失之海的,「雾之门」。”
    林宵凝聚卡牌,抬手召回大福,面朝空无一人的甲板,发号施令。
    “亚特兰蒂斯号,全速前进!”
    「亚特兰蒂斯号」像是活过来般,船桨全速划动,风帆鼓满动力,整艘战舰乘风破浪,一头闯入雾之门!
    四面环境,发生变化。
    整个世界都在下雪。
    无数的冰晶与雪花在遗失之海中恣意飘扬,严酷的冰山于海面上凸起。
    在「亚特兰蒂斯」号到来之际,整座遗失之海,发出剧烈的震动。
    大海翻涌怒吼,天空笼罩阴云,刺骨寒风在桅杆上结起冰晶,「亚特兰蒂斯」号像是闯入了死神的禁地。
    帆船在遗失之海上起伏,就像巨人手掌里的玩具,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海神的赐福,令「亚特兰蒂斯号」即便颠簸得再严重,也绝无翻船的可能。
    林宵抓住机会,往「亚特兰蒂斯」号中注入源力,令船支四周升起源力屏障。
    这艘被光球笼罩的帆船,终于稳住了船身,顺着激流,在冰冷多雾的遗失之海中前行。
    可见度极低的海面上,林宵勉强按照烛龙提供的路线,指挥亚特兰蒂斯号向‘大裂缝’前进。
    但遗失之海不仅可见度极低,而且天气极为恶劣。
    安稳不到片刻,漆黑的天幕居然又下起暴雨。
    雨点如乱箭般落在甲板,力度好似要将木板打裂,整艘船支都在颤抖,仿佛发出哀鸣!
    喀啦。
    林宵在乱雨中紧握船舵,看了眼及及可危的桅杆,头顶逐渐笼罩一片巨大的阴影。
    那是一只巨大的黄色眼睛,有着蛇类的竖状童孔,注视着渺小的「亚特兰蒂斯」号。
    仿佛有座海岭从海洋中崛起,无穷无尽的海水向两边退开。
    如山一般大的头颅露出水面,连接布满黑色鳞片的蛇身。
    海蛇,一头巨大无比的海蛇。
    完全耸立的蛇身比埃菲尔铁塔还要高大,两只眼睛在浓雾中射出幽黄色的光芒!
    阴影笼罩住亚特兰蒂斯号与周围的冰川。
    林宵置身于暴雨中的甲板上,仰望头顶的庞然大物,不由吞咽唾沫。
    道理我都懂……这头海蛇,怎么能这么大!
    勐然间,整艘船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粗大的蛇尾从海底下穿过,并捆住了整艘亚特兰蒂斯号。
    林宵在勐烈的颠簸间抓稳船舵,大喝道:“源力炮,发射!”
    船身左舷打开,伸出四门黑洞洞的炮管,凝聚着磅礴源力,轰的发射光团!
    四道光炮同时轰击在巨大海蛇的身躯上,炸开绚烂的火光,暂时照亮黑暗的海面。
    巨大海蛇发出高亢的鸣叫,巨尾发力,整艘船支像被巨人的手掌捏紧,一点点变形。
    “你们对客人,好像很不友善啊!”
    林宵松开船舵,向背后伸手,光粒在他的手中凝聚出卡牌,又飞快具现出一柄燃烧烈火的大剑。
    「亚特兰蒂斯号」正在一点点的崩溃,粗大的蛇尾仍在不断收紧。
    巨大海蛇幽黄色的眼睛里,倒映出甲板上拔剑的渺小人类,露出人性化的嘲弄。
    然而,下一刻,巨大海蛇眼底的嘲弄,变作了惊恐!
    在遗失之海漫长的岁月里,这头海蛇诞生出了灵智,知道哪些该惹哪些一招惹就会死。
    而现在,它居然感到一股不亚于‘大裂缝’中主宰的气息。
    巨大海蛇的眼底,倒映出逐渐靠近的林宵,危机感愈发强烈。
    它已经辨认出那股剑身上缠绕着的法则之力,心中只觉得荒谬与震撼。
    法则,这个人类掌握了法则。
    还是与那位主宰同源的法则!
    “等一下!”
    巨大海蛇的心灵感应,在林宵脑海中炸响,焦急与害怕,带着沙哑:
    “我可以给你带路!”
    轰!
    !
    像是一枚核弹,在遗失之海中爆炸。
    剑势擦着巨大海蛇的身躯,轰碎一座冰川。
    冲击波直冲天空,又朝四周荡开,整座禁地都被撼动。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巨大海蛇的半边身躯被余波的‘湮灭之火’波及,发出痛苦的嘶鸣。
    幸好刚才喊得早……巨大海蛇毛骨悚然……否则,被轰碎的,就不仅仅是冰川了!
    “把你的尾巴松开。”
    林宵脚踏在巨大海蛇的头颅,剑锋朝下对准它的头颅,命令道。
    巨大海蛇立刻松开缠绕在「亚特兰蒂斯」号上的蛇尾,目光上移,露出一丝讨好的笑。
    “我要前往大裂缝。”林宵道:“你能带路吗?”
    “大裂缝?!”一想到大裂缝中的主宰,巨大海蛇就极度恐惧。
    “不行?”男人的声音好像变得比刚才更加寒冷。
    巨大海蛇痛苦万分。
    我好端端的,干嘛要惹这艘船啊!
    但一边是必死,另一边还有一线生机。
    巨大海蛇还是很快做出了抉择,道:“行,我载你过去!”
    “看来,我们还是能够好好沟通的嘛。”林宵和善地笑道。
    巨大海蛇:“……”
    要不是你把剑尖又靠近了一些,我没准真信了你的鬼话!
    *
    三天后。
    黑色的海洋中,一头巨型海蛇在海面上移动,头顶站着一名人类。
    「亚特兰蒂斯号」被林宵消散成卡牌,重新收回了火种当中,等需要时再具现出来。
    而有这头巨蛇的带路,旅行速度还加快了不少。
    林宵正思考着,耳旁传来巨大海蛇的声音:
    “大人,你要前往的‘大裂缝’,就在前面。”
    林宵抬起视线,眺望浓雾的尽头,眉头紧皱。
    那是一座巨大的鸿沟,近90°垂直下坠,海水不断地朝鸿沟中下坠,却迟迟没有发出回声。
    “大裂缝到底有多深?”
    “这我哪能知道。”巨大海蛇小声道:“我巴不得离这儿越远越好……”
    “不过,大人,我得提醒你,这座大裂缝,它是有毒的!”巨大海蛇严肃道:“我曾亲眼目睹,一头不弱于我的巨鲸,因为沾染到那裂缝散发出的一点点雾气,就彻底丧命。”
    “所以……接下来的路,恐怕得您自己走了。”巨大海蛇犹豫道。
    这趟海蛇带路有功,林宵也不准备要它小命。
    况且,它还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
    “毒素吗……”林宵喃喃着眺望。
    在巨大的裂缝中,飘起紫色的雾气,其中蕴含的毒素,令林宵都不寒而栗。
    “尼德霍格同样是条毒龙,传说中,她的毒液侵蚀了整棵世界树。”林宵暗忖道:“这些雾气,恐怕是受她影响产生的。”
    在巨大海蛇的千恩万谢下,林宵遣散了它,并飘浮在半空观察这座裂缝,准备深入其中。
    我不了解这些毒素……还是让更可靠的来吧。
    林宵目光闪烁,伸手从虚空中抽出一张闪耀虹彩的卡牌。
    “于此,召唤精神与物质之主,分身之降临。”
    林宵朝天空中伸出卡牌,清喝道:“降临吧,烛九阴!”
    恐怖的气息疯狂从卡牌中涌出,璀璨的光芒在天空中凝聚出一道巨大的身影。
    通体赤红的巨龙,无须翅膀便悬浮在天空中,浑身闪耀着金色与橙黄的火光,双目射出精芒!
    在海面中游动的巨大海蛇,听到动静,扭头回望,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他召唤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气势堪比那位黑龙主宰…这种级别的生命,就被他给召唤出来了?
    巨大海蛇彻底呆住,只觉得世界观都被颠覆。
    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多大的变化,让人类也能召唤主宰了!?
    想到初见面时冒犯那名人类的场景,巨大海蛇滴咕道:
    “搞什么嘛,我还挺勇敢的嘛……”
    林宵看向烛九阴的分身,表明自己想要进入大裂缝的意愿,道:
    “这些毒素很棘手……拜托你了。”
    “没问题。”烛九阴平静地微笑道:“随我一同进入即可。”
    林宵微微颔首,搭乘着烛九阴,周身笼罩温暖的源力屏障,朝大裂缝中深入。
    穿过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林宵终于见到一点光亮。
    大裂缝的底部,是一座可以站立的平台,海水落入平台四周的冰河,又不知流向何处何处。
    林宵在平台站稳后,烛九阴也自动散成光粒,恢复成卡牌。
    但烛九阴的源力屏障,仍然笼罩在林宵周身。
    林宵环顾四周,只见一口即将干涸的泉眼,散发彻骨的寒意。
    一节望不到尽头的根须,从另一处出口伸入泉眼,汲取泉水。
    “沿着世界树的根须,一路向上。”烛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就能在世界树的根部,见到尼德霍格。”
    林宵看向泉眼,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惊人源力,有些心动,道:
    “这泉水,我能拿一点,做成素材卡吗?”
    传说中,世界树的根须连接着三口泉眼,这三口泉眼中的泉水,蕴含着世界本源的力量。
    而眼前这口泉水,显然与‘冰’有关。
    自家的赐死之枪,最早的形态便是‘冰枪术’,林宵想把赐死之枪也给进化成传说品质。
    “我并非世界之泉的管理者。”烛龙平静道:“但若你能与尼德霍格签订契约,你可以向她争取许可。”
    林宵点了点头。
    的确,还是先见尼德霍格,不要贸然行动比较好。
    “接下来,将是尼德霍格的法则范围,我无法再与你对话。”烛龙的声音逐渐消散:“祝你好运,林宵。”
    林宵抬头仰望。
    世界树延伸下来的粗壮根须,通往另一处未知出口,林宵控制重力,沿着根须小心翼翼地向上移动。
    气息逐渐变化。
    刚才的泉眼,只给人以彻骨的寒冷。而现在,林宵感到灵魂与身躯上双重的森然寒意。
    就好像面对‘毁灭’本身,产生源自灵魂的恐惧。
    好在烛龙赐予的精神力,为林宵消解源自尼德霍格的威压。
    林宵深吸一口气,坚定决心,继续向上,一路抵达出口。
    天幕低垂,血染似的黄昏笼罩这片世界。
    林宵眼前,仿佛出现血海尸山。
    骸骨垒积成山,一头黑龙高据在骸骨山顶,张开漆黑的双翼,朝天空喷涌蓝色的火焰。
    幻觉逐渐消失。
    林宵内心翻涌,稳住心神,眺望黄昏的尽头。
    一头通体漆黑,宛如披覆钢铁的黑龙,盘踞在巨树的底部,翅膀搭在身体两侧,黄色眼睛凝视着林宵。
    毁灭与轮回之主,尼德霍格。
    灾变与末日的化身。
    尼德霍格只是静静睥睨着林宵,耐心等待着他的开口。
    林宵开门见山,道:“我来寻求你的帮助,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可怕,给人以灵魂上的颤栗:
    “这里不欢迎你,人类。”
    林宵没有放弃:“【毁神星】即将来袭,我有对抗她的办法,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回去吧。”尼德霍格漠然道:“我不会采纳烛九阴的做法。”
    虽不知道,烛龙是怎样选中眼前这名人类,但尼德霍格有自己的准则。
    面对末日,她绝不会与任何人合作,而是会以自己的方式,毁灭末日。
    “我们的立场一致,都是为了对抗毁神星。”
    林宵道:“更何况,凭你一己之力,还无法阻止末日的到来。”
    尼德霍格冷冷道:“别妄想激怒我,人类,你会后悔见证我的怒火。”
    “我的话属实,否则,在中古世代,你也不会失败。”
    林宵道:“而现在,你成功的办法只有一条,那就是,与我合作。”
    尼德霍格巍峨身躯缓缓行动,缓缓张开她遮天蔽日的巨大黑翼,睥睨着林宵,冰冷道:
    “你要挑起与我之间的战争吗,人类!”
    林宵周身燃起漆黑的烈火,缠绕湮灭法则,平静道:
    “如果这是让你认同人类,并与之合作的办法,那我就会这样做。”
    尼德霍格沉默片刻,分辨着林宵的法则之力,黄色目光微微闪动,道:
    “有趣……人类竟然也能掌握与我相似的法则。”
    “不对,你不是这个世界创造出的人类。”尼德霍格自语道:“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底气所在么。”
    林宵:“所以,你考虑与我合作?”
    尼德霍格早就知晓林宵的来意,但直到现在才有些意动,眼底掠过狡诈之色。
    “我同意与你合作,甚至可以与你签订召唤契约。”
    尼德霍格平静道:“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凡事讲求「交换」。”
    尼德霍格道:“让我与你合作的条件,就是将你的王牌交给我。由我将其毁灭,并,成为你新的王牌。”
    林宵一怔,心底涌起一阵寒意。
    “没错,就是你背后的那把剑。”尼德霍格冷冷道:“这便是「轮回」的代价。”
    林宵手握陨星剑,凝视滚烫发热的赤色剑身,目光闪烁。
    两张王牌,在「尼德霍格」与「陨星剑」之间做抉择吗?
    原来如此……这就是尼德霍格所谓的,交换与轮回。
    毁灭陨星剑,交换尼德霍格……
    孰强孰弱,孰优孰劣。
    那么,答桉已经非常明确了。
    尼德霍格扇动双翼,投下遮天蔽日的阴影,大大张开漆黑之翼,睥睨林宵,宛如世界的灾变。
    “所以,你的回答呢?”
    林宵:“我拒绝。”
    尼德霍格:“什么?”
    林宵两手合握陨星剑,剑身燃起滚烫炙热的漆黑烈火,眺望天空中的尼德霍格,冷冷道:
    “我说,我拒绝。”
    尼德霍格眯起双目:“你应该知道,拒绝创世主宰的后果。”
    “所以呢?”
    林宵周身笼罩漆黑的铠甲,缠绕湮灭法则,嗓音低沉,道:
    “难道你就无法被毁灭吗,尼德霍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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