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最后,秋乐也没有说欲掺和进来的皇室中人是谁,当时秋露看着他,眼中挣扎之色起起伏伏。
    他既然敢和她这么直白了当地说那些戳人神经的话,就证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是如以前一样制作一些动静搏她关注,然后又乖乖配合,贪恋着由呵斥带来的一点点亲近。
    秋乐今天的笑容总是怪怪的,他朝秋露伸出手,而秋露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她后退一步,意图躲开,可就是这份从未有过的防备刺痛了秋乐,嘴角的弧度落下,秋乐眸色沉沉的盯着她。
    良久,他呼出一口气,“秋露,我不知道如何告别。”
    说罢便快步走到她身后,朝着秋露后颈,重重一劈。
    她从来没有想过秋乐会对自己的动手,上个世界崩坏前,他们可是两个相依为命的人。
    秋露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他低头,如愿的伸出五指,移到她脖颈处,感受着跳动的脉搏,“你刚才是不是想叫大哥院里的仆从把我拉走?派人看着,不许我有动作,不许我出门?秋露,我不是小孩子了,那些仆从怎么可能困住我?他们从来困不住我。”
    “你刚刚说你可以陪我去吴郡,再南下游玩,其实我好开心,我就是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有我的,但又有哪个姑娘不想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等一切结束,等你去和太后说你中意元家的公子,等我挑开你的盖头,喝了合卺酒,我们好好拜别父母,再去远游,好不好?”
    “我真怕,你会哭着求我让我不要走,就像上次那样在马车里,很无助的靠在我怀里,那样我真的会心软。”
    “不必担心秋家日后受到连累,也不要忧思无党无派会在朝中什么处境,等我回来,所有人都路途坦荡,大郑的朝堂将再也没有这些蝇营狗苟的事。”
    他要做的事,有私心,也为了她。
    在大郑权势是有力的武器,而用秋家的权势受限且有风险,如果是聚集曾经的力量,便能借力使力,无所顾忌。
    无所谓她是否能听见,秋乐仍然温柔到融化了一般轻声低语,她的脖颈很漂亮,纤细易折,肌肤也细腻柔滑,血管清晰可见,而那一条条青绿色下流淌着一扼即止的,脆弱的生命力。
    他满意地看着秋露此刻任为所欲为的样子,只觉得其体温也是恰到好处的惹人怜爱。
    直到覆在她身上的衣服皱起,左边隆起的空缺间,他看到秋露左肩上有着一些刺目的痕迹。
    秋乐将她的衣物拉下,肩头斑驳的红粉色悉数露了出来。
    是吻痕。
    他的手不可控制地轻颤起来。
    新鲜,生动,由别人种下不久的印记。
    ——
    日沉月升,银星满天。
    京城城南有两座高耸入云,又临近相对的酒楼,其一名白玉京,其二名琼鹤梦。
    两楼均有十六层,每层只设置一间雅室,而更为稀奇的是,在中间偏高的第十二层,楼栋之间衔起了一座凌空长桥,可供这层客人自行往来于两楼之间。
    长桥上的风景与室内的风景是不一样的,头顶无垠青云天,脚踏千里快哉风,在此一览京都夜景,素来是大郑那些大胆的富豪最乐意享受的事情。
    此时,沾了富豪光的曲颂今在琼鹤梦的第十二层和人推杯换盏,他风采卓然,笑意吟吟,连普通的寒暄都令人心旷神怡。
    “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比之中秋佳节的也不遑让。”
    他对面的人,面容恰好隐在阴影中,声音倒是十分平和悦耳,带着不辨真伪的笑意,“银盘夜阳,尽泻流光,上天这也是在庆贺瑞王的倒台,易王更进一步吧。”
    曲颂今不置可否,托着腮望向远方,“确实很顺利,朝中瑞王的余党从前应该挖过不少太子的把柄,如今那些人为求自保,肯定要把那些腌臜冲到明面上来,也要辛苦七皇子殿下安抚收集了。”
    对面的人穿着那身绣满银杏叶的素色衣裳,低头执壶续酒,清俊的侧脸线条在月色下温润朦胧,正是七皇子赵起朗。
    “辛苦什么,或许皇上想要一个力挽狂澜的靶子,或许群臣想要一个脱离苦海的浮木,有什么阴谋诡计冲我来就好了,只愿五哥养精蓄锐,早登大宝,一改我郑国因结党营私而日渐颓然之势。”
    赵起朗朗月入怀,如此大义凛然的话,从他嘴里吐出似乎被不突兀,只是被护着的人是易王,这便怎么样不让人信服。曲颂今不知道易王给他这个七弟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心甘情愿地替自己做事,他第一次在易王家里的密道中见到赵起朗一下子就惊了。
    易王如今的公信力不足,他需要一个能被皇上群臣接受的人为自己接手瑞王余党,这个人是诱饵,也是靶子。皇后和太子熬了许久才送走了瑞王,对于新出现的人,无论他是否明确地释放出自己觊觎皇位的气息,他们也必将仇恨对待,将其视为眼中刺肉中钉,那这个人就需承接他们排除万难的各个手段。
    赵起朗就是易王为自己选定的这个角色。
    替他争,替他抢。
    待到两败俱伤,或者太子皇后困兽犹斗,他所拥护的主子才真正登场,不费吹灰之力,登上他筹谋已久的王座。
    而赵起朗为了什么,他不清楚,但至少绝不仅仅是挽逆国之颓势。
    在乌烟瘴气的争斗环境之中,他不信赵家真能出一个忧国忧民的苗子。
    “眼下,倒是有桩急事,”曲颂今用指节叩了叩桌面,没有回应赵起朗的寄愿,反而提了另外的事,“我的密探收到情报,第二批刚启程的救灾粮已经被户部的官员偷换成了麸糠。”
    七皇子一愣,“救灾粮?偷换的可是送往南边平潭的救灾粮?”
    曲颂今点头,“时下还有哪处需要多批救灾粮?”
    七皇子抿紧嘴唇,平和的面容出现了冷意,“南边发水暴雨,伤情百万,就不说朝廷派的救灾粮清汤寡水了,他们甚至还想用麸糠代替白米,新粮一到前线变粗糠,流民定会引起暴动,到时候五哥就不是领命救灾,而是领命镇压,他们是早就有此心思,才会派军旅出身的五哥前去南边吧。”
    “海西巡抚向朝廷申请百石粮食,但朝廷说分批押送,我就知道会有问题。现在已递了急信予易王,告知户部的动作,另外可得知海西几位大人家中还有数十石存粮,其中一位大人还是皇后的外甥,这些我也一并写在了信里,相信凭易王的雷霆手段和智慧,也能来一出‘偷天换日’。”
    “可海西的那些太子党怎么愿意吃哑巴亏?”
    “偷换粮食的事情,虽然令人发指,却也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我想借此事,在海西烧一把他们德不配位的火,他们自己人造的孽,就由他们自己人亲手揭开。”
    赵起朗几乎是一瞬,明白了他想利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一点。
    面上的冰雪寒气融化了一些,他歪了一下头,笑道,“这次在南边海西,我也有意让一人乘风而起,扶持五哥上位,若有他的支持也算事半功倍。”
    曲颂今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需你动作,想来现在还是籍籍无名之辈,无名之辈日后又如何襄助易王?”
    赵起朗未言语,垂首,以指沾酒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
    元。
    元?
    “国师大人,他今日就在对面,待你看到,就一切明白了。”
    “我也认识?”曲颂今抻着桌子起身,顺着赵起朗遥指的方向看去,“你今天组局在此,是为了引荐我,还是引荐他啊?”
    白玉京的第十二层空空荡荡,不知道有什么,隐藏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
    他本能的,察觉出一些不对劲,待稍稍一眯眼,远处银星一闪而出,银瓶乍破,寒光如水光迸散,他的耳朵捕捉到弓箭候掌的微微铮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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